第十三章对联风波
邹会计还被蒙在鼓里，会计一职就莫名其妙地被免去了。
范书记首先想到的是查账，查出问题来更好，查不出来再撤职也不晚。
“账”是由场部派来的人查的。来了两个人，都是盟公署原来干部的，其中的一位姓洪的还曾是盟长的秘书，精于财务。他曾经在财政局工作，因为笔杆子硬，再加上有背景，就被调到了政府部门当秘书。
洪同志好像是犯了点错误才被下放到这个农牧场的，但也算是工作组人员。带他来的人是场部的公安特派员，姓吴。吴特派员跟邹家小叔的关系还不错。他把人送到队里就回去了。
邹会计被查了！
村里人半是开心半是疑惑地传告。有的人喜欢给查出点问题来；但是知道点内情的人就一笑而过了。姓包的见着邹会计怪模怪样地笑着说，他们能查出你啥来呢！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让他们瞎折腾吧。
查账的二位查了半个月的账目终于查完了，但是没有查出一丁点问题。最后下的结论是：邹会计是革命的“红管家”。
后来姓洪的和另一位就驻在这个村子里，成了这里的工作组。住在队部里，吃派饭——每家每户轮着吃。很快，他们和邹会计的关系就很要好了——应该轮到别人家吃饭的时候他们也要到邹家来吃，说是在这儿吃饭塌实。他们和邹会计要好的原因是，他们能唠到一块去，毕竟邹会计也曾是城里人嘛。二位对水生也很好，水生也很敬慕他们。
水生有一副相棋是谁也借不去的，但是只要是他们来借，水生会高兴地借给他们。洪同志他们的棋艺相当高，一开始下得非常快，下一会儿后便慢得不能再慢了，半天走一个子，一盘棋会下半天。有时水生在旁边看着都着急。水生的棋艺就是那个时候跟他们学的。洪同志在这里成了邹会计的保护神，范书记再也没有办法整治邹会计了。
半年以后，洪同志他们都回到盟里去了，所以邹会计又开始遭殃了。
范书记想以贪污为名整治邹会计的计划失败后，又想出了一个狠招——这天早晨，大队部的墙上就已经贴出了大字报，内容是揭发邹会计曾利用写对联来****反社会主义。
邹会计看完大字报便轻蔑地笑了。
他说，对联在这贴着呐，看看吧！队部的四扇门板上，一扇一个字：兴无灭资。那还是为了配合村里割“资本主义尾”时写的，是范书记让他写的，说我的毛笔字写得好，没人能比，我才写的，咋就成了***的言论了？！
围观的人默不作声。
围观甲说，邹会计还带头把自己家园子扩充的那点地方种的向日葵也给铲除了，那点儿向日葵都要熟了。
大字报上说，中间的两扇门是经常不关的：是不是“兴资”，再看里面：是不是“灭无”？很明显，他是利用这个对联来表现他的想走资本主义道路的罪恶用意。
范书记发狠地说，开会！
一提到“对联”，最先慌的就是知青二哥，他深知“对联”的严重性。“对联”的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一上纲上线，那问题可就来了。
夜里，下着大雨，还刮着大风。
知青二哥看夜这么深了，还是这么个鬼天气，才敢来到他这个邹叔叔家里，把他的父亲因“对联”的问题而受到处分的事都讲了出来……
盟交通处的一位姓张老学究跟知青二哥的父亲比较要好，有一天他来到他父亲的办公室，并研究起“对联”来，还打赌，谁对不上来谁请喝酒，于是，二哥父亲出了一个上联：二三四五。老张马上说出了下联：六七八九。二哥父亲说，好！那橫披呢？老张想了一会没有答上来。二哥父亲说，要是我说出来了，你可就得请客了。老张说，你说，你说，你说得好我就认输。二哥父亲笑着说，“南北大吉”。咋样？老张拍手，连声说，好！好！我认输，我请客。
事到此，他们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在他们对“对联”的时候，有一个人始终在门口侧面站着偷听着。
第二天，一张非常醒目的大字报给贴出来了。它分析了此“对联”的政治含意：“二三四五”，没有“一”，也就是没有“衣”；“六七八九”，没有“十”，也就是没有“食”；“南北大吉”，没有“东”和“西”，也就是没有“东西”。再把它们的含意连起来：缺衣少食，没有东西。看看，它的政治意图就于此可见了……
二哥说，我爸被开除了；老张因为是“中农”成分，是团结的对象，处分较轻——留党查看，保留公职，以观后效。
邹会计听了家侄讲的“故事”后，脑门渗出一层冷汗来。
第二天晚上，雨虽然不下了，但是天还没有见晴，地面上到处是积水，可以说是沟满壕平啊；天空中一团一团的乌云不断地翻滚过来。看来天上的风比地面上的风还要大几倍呐。
会议是在办公室开的，因为不是群众大会，而是队委会。
范书记开始讲话了：啊，今天开这个会有两件事，首先是贯彻“最高指示”；其次是邹会计“对联”的事。
范书记念完了“最高指示”喝了一口水，然后说，邹会计，你先说说对联的事吧。
邹会计在他的办公椅上坐着，不以为然地说，对联是你让我写的，内容也是你同意的，我能说啥。
范书记急切地说，你可不能瞎说，这可是原则问题。
范书记更加严肃了。
民兵连长乌日格煞有介事地大声说，你不可要推卸责任啊，是你的事就是你的事，你要认真对待，深刻反省，坦白从宽。
在第二天的会议上就公布了他们的秘谋决定。
范书记又开始讲话了：啊，邹，邹会计……
在这次全体村民的大会上，范书记不想叫邹会计而是想直接叫他的名字，但又一时想不起来了，因为从来就没叫过他的名字，当面背后都是叫邹会计。此时此刻仍在会计办公位置坐着的邹会计，下意识地看了范书记一眼。在邹会计对面座位上的范书记没有看他。
范书记继续说，从明起，邹会计就不再担任会计一职了。
范书记扫了大家一眼，说，会计由知青小梅来担任。
范书记的话立刻引来了大家好奇的目光。有的人心里在想：梅知青没有白献身，果然有效。有人想：邹会计的弟弟对他可不薄，现在也落井下石了……
范书记当然明白这些目光的各种含意，但他不顾忌这些了。他继续说，知识青年到我们农村这个广阔天地里来，接爱我们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是大有作为的，我们要真正地为知识青年们做点儿实事儿。
这时候他把平和的目光投向了邹会计：明天就交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