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刀黄看着女儿离开的背影,他的心里又何尝不失落呢?当女儿的身影完全消失以后,他的眼睛里也充满了泪意。每天晚上,他也感到了这屋子的空寂,这夜的漫长,一种孤独之感,也会油然而生。他之所以断然拒绝了女儿的陪伴,是因为他不想拖累了女儿,更不想打乱了女儿本来的生活。他知道,现在的女儿们不光属于他,她们还属于她们的家庭,她们的孩子和丈夫。她们不能因为自己而影响了她们的家庭生活和夫妻感情。虽然,他已经敏感地感受出了黄蓉和闫诚之间可能出现了问题,但作为父亲,他觉得他应该为女儿、女婿提供更多的机会和空间,以让他们弥合分歧,化解矛盾,加深感情。自己现在老了,老了,就应该学会孤独,享受孤独,与孤独为伴。
当然,剃刀黄至今仍不知道,黄蓉已经向闫诚递交了离婚协议书。那天晚上,当她从王云的宾馆回来以后,她就写下了这份离婚协议书。在她回到小镇前的那个晚上,她把协议书交给了闫诚。闫诚当时十分困惑。以前,他们之间闹矛盾、闹别扭都是因为那个王云,现在王云已经失势了,自身难保了,他们之间感情的障碍石已经不搬自去了,可他们的婚姻却反而走到了尽头。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所以,他非常惊愕,虽然他的面前,也浮现出了金老师的形象,但从上次金老师对他的态度中,他知道他没有了选择的权力。他有些生气,只赌气地说了句“我不同意”,就呆坐在那里。不过,黄蓉没有理他,径直走进卧室,反锁了房门。
随后的日子,闫诚过得十分烦闷。黄蓉走后,他感到这房子更加空虚了。每当他身心疲惫地打开房门,站在这空旷的屋子里时,他都感到自己不是这屋子的主人和居住者,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位旁观者。他看到这屋子已经变成了一个鸟巢,一个废弃了的空巢!它的主人已经飞走了,再也不会飞回来了,只留下它孤独地在风雨中慢慢地败落。接下来的工作调动,也让他感到忧多于喜,虽然他被调到了一所城边学校,但却只是一个副职,这多少让他感到失落。当他听说是王云最后这样拍板定案的之后,他感到他心里的新伤旧伤一同被撕裂,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他眼光血红,咬牙切齿地在心里说了一句:想不到这个将死之鬼,临死前都不忘了踹上我一脚!
最让他感到愤怒和窝火的,还是那个任元。在得知他又成了副职以后,不但又对他说话傲慢,态度冷漠了,而且,还把他当成了瘦牛,觉得在他的瘦背脊上,再也寄生不了他这只已经足够肥大的虱子了。在他刚办完移交手续那天,任元表面上是请他去喝送行酒,实际上是与他进行了分割。
在新大桥通行以后,王家坝的房地产开发随即大面积铺开。当时,任元也拿下了一大块地,撺掇他一起入股。他不光入进了自己所有的钱,还拉进了学校的两个中层领导,挪用出近六十万公款,也入了进去。谁知楼盘修建成功之后,房产的交易却差强人意。两年过去,只卖出了楼层较好的十几套房子,至今还剩下了三十多套。任元与他进行的分割,就是对这三十多套剩房的分割。他分割得倒也干脆,二一添作五,两股平摊,一人分摊十多套房,各人自己去负责销售。这不是成心是为难自己,对自己落井下石吗?你任元是开发商,卖房方便,也很正常;我是一个干部,投暗股已属违规违纪,又怎能出面去卖房呢?
可当他向任元提出自己的难处,任元却面露嘲讽,说:谁没有难处?要由我卖房也行,在最后一套房子卖出之前,所有的钱归我掌管,直到全部卖完,才按股分钱。他几乎是有些哀求地提出,能不能先预支他那六十万公款,任元也断然的拒绝了。本来吧,商人重利,这他也懂。可是,他们不还是同学吗?为何自己一变成了副职,他就连这点情谊也不讲了?难道在他的眼里,自己就真的成了那拉磨的驴?哼!
这笔挪用的公款和那十几套房,现在已经成了他的心头隐忧和烫手的山芋,让他整日心急如焚,一筹莫展。可偏偏在此时,原学校的那两位中层领导又先后给他打来了电话,向他提出他们因为无力垫付各自所承担的那二十万股金,而新校长现在又催得很紧,因此,他们想退出所入的股金。他们说他们现在只想要回本金,不要一分利息和分红。在最后的一次电话中,他们还明显地向他暗示,如果他不答应他们退股,他们也只能另走别的程序寻求解决了,威胁之意不说自明。
这无疑是又在他本就被勒得很紧的脖子上,再加了一根绳索。他感到自己现在已经成了一头负重到了极限的骆驼,而他们的电话,却成了加在他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特别是他们的最后一个电话,更是使他怒不可遏了,哼,他们不也是曾寄生在自己背上的虱子么?现在,他们也嫌弃起自己牛背的瘦瘠来了?想着往日里他们在自己面前的阿谀奉承和唯唯诺诺,想着当初自己拉他们入股时他们的受宠若惊和满脸兴奋,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人情的冷暖,世态的炎凉。
他总算有些明白了,当你成了别人的牛背,你就得足够肥壮,因为虱子们只在乎你身上的血液是否充足,是否鲜美,难道,你还指望着它们怜惜你的瘦弱,在乎你的死活,反哺你的恩情?除非你是个傻瓜。想到这里,他倒还真认为,自己曾经就是个傻瓜,而且还是个大傻瓜!
慢慢地,他的心倒有些平和了。黄蓉现在对于自己,不也成了一头瘦牛么?既然她主动提出了离婚,自己干吗还非得要死恋着她已经消瘦的背脊?想着自己当晚的生气、赌气,他反倒觉得自己当时真有些荒唐。走到桌前,他第一次拿起了那份离婚协议书,认真地读了起来,当他看到黄蓉把城里的这套房产主动让给他时,他的眼睛一亮,仿若身陷水中的他,看到了一根飘来的稻草:先卖了它,退回所欠原学校的那六十万元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