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府上的客人早已离去。
厢房里点着熏香,余烟袅袅,华服青年正盘膝而坐,顶上元光萦绕,神采奕奕。
严王敛气凝神,手中汇聚一团清气,气无形而有色,由白化青,渐行渐浓。
修仙者,吐纳归吸皆有白气,而《冥法》所炼乃化冥气。
双掌合十,似大佛入定,垂目而视,青气鼓动,仿佛从蛋中初生,准备破壳而出!
“凝!”
掐动法决,严王一指点在青气上,光芒四溅,顿显出龙蛇龟象四兽虚影,四兽凶猛。张开大嘴,一口将青气咬住。
力分四方,四兽一扯,而气散力无,化入四兽体内。
手擒住四兽躯体,严王微微吐纳,青气溶解,由四道残影涌入其手臂之中,遁形无影。
这四兽本是仙界神兽,因分身下界,曾被严王所制,取了其魂魄囚禁在炼狱谷中。
奈何四兽残魂强大,常搅动山崖,引得山体崩落,阴兵鬼魂死伤无数。
严王动怒,用狱火煅烧其肉身,魂锁勾取其三分魂魄,使其无法在冥府作威作福。
几十万年过去,四兽竟适应了冥府的环境,不仅自行锻修魂魄,更能吸纳冥气,实在诡异。
此事,严王自是新奇,遂问了座下判官,判官言,这四兽本是同根所生,乃天开辟地之时一异兽后裔,那异兽拥吞天捣水之能,百毒不侵,五行不惧,是以不死不灭,长生永乐之体。
四兽未有始祖大能,却脱垢离尘,崇然仙道,吞云吐雾不在话下。
吐出一口浊气,严王脸色由红变白,恢复常色。
连日修炼,伤臂已趋近痊愈,力道也恢复了二三层,对这他而言无疑是件喜事。
“明日便去会会那雨观人!”
四兽虽能将灵气化为冥气,但终量小,若无磨炼,外加丹药加持,别说十数年,就算数百年,也难修成仙体。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寻仙地。
窗外湖边,微微有些灯火阑珊,四五人正在那小凉亭交头接耳。
“掌柜召集我等,所为何事?”
“刺头,不会是你把棺材送错了吧?”
“李包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小心晚上女鬼敲门!”
“敲就敲,只要长得美,老子照单全收!”
几个人满口胡言,互相责怪,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一会儿,庭院外走来一道身影,正是王谦。
大晚上,戴着一顶锦帽,肥溜溜的肚子凸显那对精明而有狡诈的眼睛,活脱脱一贪婪商人。
“掌柜的!”
见王谦过来,小厮赶紧住口,噤若寒蝉,然后毕恭毕敬站在一旁。
王谦双目含着冷意,丝毫没有白天的客气和善,对小厮道:“早上那位公子可有见到?”
刺头道:“有,看上去油头粉面的,是个金主!”
王谦冷道:“何止是金主,简直是送上门的金库!”
李包子有些胆寒:“掌柜,你不会是惦记他的钱财吧?”
众人闻言,目光忽变得怪异。
这王掌柜在幽城是出了名的钱眼子,爱钱如命,为了金子,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
穷人他视之如狗,富人他视之如父,恨不得跪在其前,摇尾乞怜,以求发一笔横财!
这群小厮在棺材铺干了五六年,早见识过掌柜的阴毒,可万万没料到他要谋财害命。
“哼,此人来自凤凰城,死在幽城谁会知道?”王谦阴阴笑道:“他身上带的全是金子,只要杀了他,那金子全都是咱们的了!”
也难怪王谦胆大包天,干这杀人劫财的勾当。
一来凤凰城和幽城远隔千山万水,二来幽城没有衙门,没有官兵,别说死一个人,就算全城人都死了,也不会有哪方势力会介入。
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鬼地方,有枪就是草头王,有势就是土皇帝。
众人面面相觑,望而却步。
王谦又道:“这金子本掌柜取一半,剩下全归你们,如何?”
做死人生意的没几个是不缺德的,这些小厮本是难民或者街边的混混,因无力生存才到棺材铺,绝非善类。
这不,王谦一提出金子对分,几人本畏缩的眼神立马投射出了一丝贪婪之欲。
李包子专门为死人送棺材,胆子最大,他又常在赌坊赌钱,早沾染了赌徒心性,所以第一个站出来道:“掌柜的,李包子愿意****一票!”
有人带头,其他人虽有难处,却也骑虎难下。
“我也加入!”
“不就杀人嘛!”
见小厮们下了决心,王谦心头欢喜,他一早就盯上了严王,知其怀财甚多,故而邀其下榻府邸,在今晚来个回马枪。
几人商量了一下,便熄了火把,绕到后院木工房里。
小屋摆满了各式的棺材,一旁木屑成堆,斧头,锤子,柴刀掉落一地。
几人顺手取了几件利器,趁着月光,从前院的暗处转到后院厢房。
厢房此时并无烛光,王谦暗喜,心料那小子定是入睡了,如此一来,要杀他简直易如反掌!
“刺头,你看守庭院,其他人跟我进去!”
王谦留了一人把守,自己手持一烧火棍,偷摸着推开门。
门一开,夜风从缝中吹来,一股诡异的冷意从众人的脚底直窜上脊梁骨。
“叮”
李包子手一抖,柴刀刀背磕在门框上。
王谦闻声,双目狠狠刮了他一眼:“都给我麻利点,想把人吵醒么?”
被叱骂,李包子脸色铁青,口不能回,只好猫着腰,潜入卧房中。
熏香已熄,香未弥去,房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仅靠那纸窗倒映下的月光,方能窥其一二。
“这小子果然睡了!”
王谦目如鹰隼,见床微隆起,必是有人侧卧被中,于是给了众人一眼神。
众人会意,皆面露凶煞之色,举起手中利器,对着床榻齐齐砍去。
“铛铛铛”
左劈右砍,棉被早已破烂不堪,仿佛是被人五马分尸,其状悲惨。
“掌柜,那小子竟也不叫?莫非一刀就死了?”
李包子杀猪宰羊可干的不少,怎也没见过被人砍不痛叫。
一旁的二麻子笑道:“准是被砍得稀巴烂,叫不出了!”
王谦沉着脸:“把被子掀开!”
“好嘞”
李包子得令,徒手抓过棉被,猛地扯开,只见床榻上未有血肉残肢,只留有一个“身负重伤”的软枕头。
“怎么回事?”
众人大骇,茫然不知所措。
这人明明就在厢房里,怎么就不见了?
而且被子底下放着枕头,莫非那人早已知晓,故意为之?
“刺头,快,快去取火把,给我全府搜查!”
王谦头脑精明,一想便知对方使了个调虎离山之计,立马就朝门外大喊。
可喊了几声,门外毫无回应,这令他愤怒万分,大喝道:“刺头!”
“别喊了,他听不见!”
门外忽传一道冷声,半响后,黑衣青年缓步而来,手中还擒着一人。
将刺头如死狗般丢在地上,青年在案上取过一根火折子,然后将蜡烛点上,顿时房内灯火空明。
“诸位好雅兴,深更半夜来探在下。”
将火折子熄灭,严王坐在椅子上,瞧得那一张张在烛光下发红发紫的人脸,顿生笑意。
王谦脸皮僵硬,却故作镇定:“公子哪里话,鄙人不过是担忧公子安危,特遣人在门外巡视。”
严王冷冷道:“王掌柜,这好意在下可无福消受呀!”
王谦心肝发颤,硬挤出丝笑意:“让公子受惊着实过意不出,快,再去准备一处厢房!”
“免了!”
严王一摆手,正色道:“恶人府中有恶鬼,若非在下留心,此刻怕已成掌柜刀下亡魂了!”
“既然被你发现了,也不多说了,动手!”
破罐子破摔,王谦也懒得再多费口舌,一招手,李包子举起柴刀就朝严王砍去。
其余人见状不妙,杀心顿起,为了金子全都豁出命去。
一群凡夫俗子,严王自不放在心上,连点三下,三人只觉眼前一黑,当下昏厥,生死不明。
“啊?”
王谦面如死灰,本以为此人细皮嫩肉,准是一无能的富家公子,没曾想,竟有这般神通,要是被他擒住,受苦事小,只怕性命都会顷刻
而休呀!
“砰!”
一把将木桌掀翻,王谦哪还顾得上救人,挺着大肚子,着急忙慌就往外跑。
几个小厮宛如死猪般倒在地上,严王并未取其性命,只是打晕了而已,那王谦体态丰满,肥肥嘟嘟,一时半会也跑不远。
走出厢房,严王绕进了大宅,这是王谦的住所,里面陈放着名贵字画,古董花瓶,床头帷幄顶上还挂着一尊玉赑屃。
“亏心事做多了,也难免招恶!”
严王边走边笑,只见那床头一动,门框旁的柱子忽转,阴风从地底吹来,森然而又冰寒,入眼处,洞口大开。
房里挖了条密道?
心念着,严王将那床头移开,轰的一声,那洞口仿佛落到了地底深处,传来崩塌的巨响。
烟尘四起,从地底到洞口竟架起了楼梯?
一步步下去,密道内空气稀薄,满鼻充斥着霉味,四周点着油灯,依稀能观丈远之景。
“王掌柜,快些出来,免得吃皮肉之苦!”
严王隔空低喝,却不闻四周任何异动,回声荡漾,听着更有几分怖色。
逃出去了?
密道内蜿蜒曲折,形同险峰栈路九拐十八弯,半柱香功夫,方才走到尽头。
打开一道木门,里面灯火通明,火把被插在一尊破了的香炉里,里面盛满了蜡油,火焰熊熊,似烧了许久。
火光映照下,一口大棺材赫然立在门边,这棺材并非平放在地上,如人般站立,足有八尺高。
棺身全由金丝楠木制成,封口滴着封蜡,中间弹了一行斗墨,棺身左侧涂满了朱砂水,底部更用长钉钉死。
天为乾,乾主青,地为坤,坤主黄。
死人下葬封棺,所用纸钱也别有不同,这棺材钉一黄纸,显然其主人是个女人。
那王掌柜爱做棺材,爱赚死人钱不假,但棺材售出便了,为何这还有一口棺?
此棺边有壤,色灰且淡,定是下过葬的,莫非是被王掌柜从坟地里重新挖出来的?
而一般棺材下葬,仅封口,不滴蜡,朱砂斗墨更是驱邪之物,对亡者乃大不敬。
“盗墓?”
严王不觉心寒,那胖子肥头大耳,眼神鬼祟,奸诈狡猾,十有八九这棺材是他偷盗回来的。
卖棺不够,还掘人祖坟,实在缺德至极!
此棺若真是盗来的,光那魂钉和斗墨,足令其鬼魂日夜苦楚,身如千刀万剐,头七一过,往生不得,魂归肉身,怨念积心,定成一凶煞僵尸。
“待本王擒了那黑心人,再行超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