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隔蜀都的凌雲山。
苏子恒回来后,一如既往地打杂送水,有时事务太过繁重,但为了别人挑不出茬,硬着头皮把当天的杂事干完;即使肚子不断地唱着歌。膳食时间也自然就错过了。
在凌雲的生活依旧一如既往,对于苏子恒而言,唯一的插曲仅仅是将信物成功护送回来后,墨衣弟子替藏书阁的师父递上一块木牌以示感谢。言下之意是拿着这木牌能向藏书阁提出要求且被尽力满足,这木牌可作赏物,但牌上简单的刻纹清楚地传递出这只是低级赏牌,自己的要求绝对不能过分到哪儿去,只能满足件小的意愿。也对,刻纹精美繁复的赏牌只会分发给劳苦功高的高阶弟子,自己还没厉害到能斩妖除魔立大功的地步。木牌被收进袖内,连着几天没碰,苏子恒几乎忘却了这件事。
断欲殿阶上,古树的叶子早已被之前腊月的寒风摘光,仅剩的树干枝丫空荡荡的映衬着深冬,似一具被剥落羽翼的怪物的庞大骨架。凌雲山居中原以南,至冬是不下雪的,它有南方独属的冬日萧萦景致。
落叶不像深秋时节堆积的那么多,但仍没有理由能让苏子恒选择快速扫完走人,他还是同往常一样在殿阶前眺望远山,坐满那几个时辰。
那远处的泼墨山水似乎从寂静冷漠变得柔和生动起来,雨水过后,接近春季的阳光不再奢侈,时时透过云层照耀而下。日光罩住山峦,片片云彩在黄昏中被染成了嫩粉鹅黄,宛若某一丫头脸颊上的红晕,苏子恒闭上眼,享受这一刻内心的平静。
......
已过春分时节,万物复苏,凌雲山乃至中原大地一片生机。山上娇花初绽,山路边的灌木,树木换了身新的披挂,野草郁郁葱葱。断欲殿外的古树抽出了新芽,渐渐伸展开来,新生的叶片青翠欲滴。这庞大枯枝被一簇簇绿叶扫去了孤寂。殿外远山青翠碧透,山外仙人想来认为苍劲的墨色群山枯燥了点,一挥云袖为层层山峰染上了三青碧色。
苏子恒清晨醒来,吸收天地灵气时,既也感觉到自然生命的蓬勃,内心深处的忧郁正一点一滴地流走。
一年多来,除开乏善可陈的份内之事,与续续不断的无声侮辱外,没有多少起眼的事。最近也没人再来找过自己麻烦,连贺御民那波人也消了音,即便偶尔遇到他的小弟,也只是受到白眼与无视罢了。苏子恒有时也会想到在洛州的那个小姑娘,她笑起来时眼里像有一潭秋水漾荡,的确叫人难以忘却。若是有缘,也会再次遇见吧?
少年不会改变每天在凌雲经过的路线,而今天他仅仅是选择在断欲殿外多坐了一会儿,就来了件迎接他的不同寻常之事。
阶边的古树下,苏子恒愣愣地仰视着上方。半刻前,他听到树叶相互摩挲的籁籁声。清晨的春风柔和微弱,哪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现在他仍保持着仰头的动作。目光所及之处——是一个卧在古树中心树杈上的人。
发丝黑白夹杂,随意披散着,赤脚粗糙布满沟壑,还沾满了泥垢。身上的薄衣褴褛,布满泥灰杂絮,看不出衣料原本的颜色。那人留着一长撮胡须,像人参根须一样杂乱交错,腰间插了一根竹棍,单手枕着脑袋,神色安然。
寂静一会儿后,那人又咂了咂嘴,沾了几根灰白的胡须在嘴唇上,翻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背对着苏子恒似乎睡着了。周边树枝因他的动作被压得噼里啪啦作响,细小的枝杈与树叶被带动着悉数落下。
苏子恒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出于对那人会压垮树枝摔下来的直觉。
这...不像是凌雲的人,无论从衣着还是形态来看。莫非丐帮帮主前来拜访凌雲山?那腰间别的莫非是打狗帮?不对,若是拜访,出现在断欲殿,该是认识掌门的。但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也不一定是丐帮的,若是普通人,断欲殿立在凌雲山崖边,他难不成是轻功飞上来的?不可能,但...若是从山门进来,应该早被守山的弟子挡了才是,怎会随便来到这里。
百思不得其解。
苏子恒望了一会儿,想来这事自己管不着,也不想传出去生事,索性收了木帚转身走人。
“小兄弟,留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