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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女儿梦(二十三)

眼看离预产期越来越近,家翁怕宝宝提前出来,过年前去街上赶集就约好一位开出租车的熟人。我拣好小衣服小包被和一些初生儿用品,用一个袋子装好备用。过年那些天,哪里都不敢去,连娘家也没回。家婆总怕我路上产子。她们这样弄得我也紧张兮兮,随时准备着去医院。天天盼天天望,可初八预产期已过,我的大肚子似乎没一点生产征兆。听母亲说坐月子不能洗头发,我便隔一天就洗一次,生怕生孩子不能洗头。隔壁二伯娘和小婶母总盯着我的肚子看,看一阵就说:“嗯,落下来了,快了,就这两天了。”

天气阴冷阴冷的,我天天去隔壁小婶母家烤火。小婶母每次都端一盘瓜子放在盖火被上给我们嗑。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我在小婶母家的火炉边坐了一上午,下午三点钟起身回家吃午饭,家翁正在灶房炒菜,家婆在楼梯下拿东西。我觉得今天走起路来一边腿长一边腿短,以为是久坐的缘故。回到自家厅里走了几个来回,察觉到肚子痛,痛一下停一会儿又痛。我忙坐到沙发上喊家婆:“妈!我肚子痛。”楼下的家婆赶紧奔上来,在灶房炒菜的家翁听见,也慌忙停下手中的锅铲走过来,隔壁的她们也闻声过来。

肚子痛了一会,感觉下身涌出一泡尿。我惊慌地叫,尿裤子了。小婶母说:“你小姑寄的纸尿片呢?快去厕所。八成是破羊水了。”一听到破羊水,我整个人抖得像筛糠。小婶母见我害怕成这样,安慰我说:“不要怕,这么多人在这,你怕什么。”

我被小婶母拉着进房间躺到床上。小婶母吩咐她女儿美儿给我喂饭,二伯娘说她家中午吃的酸萝卜炒石螺还有,叫美儿去夹多些给我吃了开胃。美儿盛了满满一大碗饭菜,坐到我床前一勺一勺地喂我。小婶母说:“现在刚开始痛,赶快吃,吃饱才有力气生崽。等阵痛频繁,你就没胃口吃了。”结果我就真的干光那碗饭。

家翁家婆慌得六神无主。有的催他们先吃饭,有的喊他们打电话租车,有的喊他们把去医院的东西先拿出来。慌慌张张的家翁找到小电话本正准备打电话,她们又出主意说:“会不会生得很快?去栗江医院也要个把钟,等下半路要生了可怎么办?”家翁听了又犹豫,拿着电话本站在电话机旁不知怎么办。不知是谁说:“干脆去松家冲喊她干外婆来接生,不接生,检查下也好。”人堆里有人自告奋勇去跑腿。过了好一阵子,她们说我父亲在屋后的马路上,喊他们绑桥子抬我去。我一个人要生孩子,却搞得他们那么多人晕头转向。

背着药箱的干外婆来了,她放下药箱,戴好手套伸进被子里,检查一番,说:“还早得很,最快也要明天早上才生。”

小婶母她们就喊家翁叫车去栗江医院。干外婆听到说要去栗江医院生孩子,她顿时就不高兴。脱了手套挎药箱提腿就走,嘴里咕哝着:“还好我今年已经接了一个,开张了。”家婆拖着她的胳膊,想留她在这喝茶吃团盒,她却甩开家婆的手朝门外走,家翁拿着红包连忙追。他们三人拉扯了好一会儿。红包,她不肯要,气愤愤地走了。

家翁打通街上陈师傅的电话,要他马上开车过来。然后,家翁家婆匆忙吃晌午饭。我不知道父母是怎么收到消息的,只听到后面马路上闹哄哄。执拗的父亲怎么不肯进屋。他每次送鸡蛋也是站在屋后马路上大声喊我上去拿,每次要他下来进屋坐一会儿,他就是不肯来。估计这会弄不清实况的他也是站在马路上干着急。

大约半个钟后,街上的陈师傅来了,说车就停在马路边。家婆提着一大袋东西,小婶母扶我坐上车。父母亲都站在马路上,我听不清父亲嚅动的嘴里说了什么。她们喊着让母亲陪我一起去,母亲上车坐在我身边,家翁也锁好门上来了。我望见车后马路边的父亲越变越小,越来越远。

车开出不久,阴沉沉的天下起瓢泼大雨。只见前窗的雨刮不停刮着玻璃上哗啦啦的雨水,坑坑洼洼的泥巴马路令车身颠簸得很厉害,我们都被抛起又坐下,坐下又抛起来。家婆担心地对开车师傅说:“陈师傅!麻烦您开稳一点,安全第一。”

陈师傅嗯了一声。我们继续在车里像做青蛙跳。我抱着我的大肚子,生怕宝宝颠出来。约一个钟后,车子驶入栗江医院门口的大坪里。雨好像停了。下了车,家翁家婆就去找刘医生和另一个远房亲戚。我们上到住院房的二楼,护士打开一道门,说:“你们就这间房了。”说完便领家婆去储物房抱棉被。站在门口的母亲说:“好大一股怪味道。怕是好久未住人了,等下要搞下卫生才能进去。”我也闻到难闻的气味了。

家婆和家公抱着四张白色的被子过来了,一进门放下被子就出来。家婆被那怪味呛得反胃干呕,她捂着嘴找垃圾桶,呕了好几声才缓过气来说:“青秀!先别进去,怪味薰鼻。等打开窗通通风,我去找拖布。”家婆下楼去了。家翁说住院手续已办好,他随司机师傅先回家,这里没地方睡。

我的肚子比之前痛得更厉害。母亲问我感觉怎么样?我说,痛,越来越痛。

家婆拿着拖布拖遍整个房间,像地图似的脏痕仍无法消除。那几扇老式玻璃窗也开不了多大。等了好一会儿,才捂住鼻子进去。家婆边铺床边说:“唉!还说是什么亲戚,当年借钱时客气得很。今天找她借床被子,她倒是也去医院抱这些血拉拉的被子给我。没得一点亲戚情分,生怕我找她麻烦。”

家婆嘴里的那个亲戚我不认识,也不知她们以前交情如何?但这次算是识破人心。“唉,算了。又不是至亲,哪会借被子给我们盖?大概怕我们弄脏她的被子。”我不屑的说。

家婆说:“早晓得这医院的被子这么脏,就该从家里带一床被。这被单床单上的血迹印看着恶心。”

母亲说:“这么多人用过,都不知道有没有洗呢?”只有分娩的我有床,家属没有床位。今晚两位母亲都要挤在我这张小铁床上睡。

我躺到床上,肚子痛一阵,隔几分钟又痛。刘医生过来检查完了说:“应该没那么快。要是痛得厉害就去值班室喊护士。我就在医院家属房住。”说完就走了。

晚上六点半,窗外一片黑,那边家属楼电灯都亮起来了。家婆问我和母亲饿不饿?她去医院食堂打饭。我说不想吃。家婆说:“怎么的也要吃几口,不然没力气。”母亲也被房间这气味薰得没胃口,她也直摇头说:“不想吃,不知这医院饭菜怎样?”

家婆出门了,她说去食堂看看,好不好吃都要吃一点。母亲朝着门口喊着说:“亲家母,先打两份,好吃再去打。”

过一会,家婆端着两份饭进来,母亲端着饭坐到我面前,喂给我吃。白萝卜焖肉,还有一点酸菜。我刚吃一口,嘴里的饭还未咽下去,肚子又痛。母亲捧着饭盒等我。我说:“不吃了不吃了,痛得吃不下。”母亲劝着说:“不痛时再多吃两口,等下才有力气生。”又勉强吃两口,就再也吃不下了。母亲扒拉着饭盒里的菜说:“亲家母!这几块钱一份?饭像冷饭一样,就是一点白萝卜,两点肥肉。不好吃。”

“五块一份,食堂就这一个菜。”家婆说。

母亲只吃了那几块白萝卜和酸菜,就端着饭盒出去了。家婆还在慢慢嚼着,似乎也难以下咽。

晚一些,房间里又来一个待产的年轻妈妈。她睡在靠门口的床上,陪她来的是他老公和一位母亲。她一来像没事人一样,悠闲地躺在床上看杂志。我呢,就越痛越厉害,越厉害就越大声叫喊。母亲和家婆说我:“你看人家也是生崽,嗯都没嗯一声。你也忍着点,这么大声喊叫,没等到生下来你就没力气了。”

“真的很痛!叫医生来看看吧。”我痛苦的说。

“亲家母!你去喊刘医生来看看也好。是不是快了也难说呢。”母亲估摸着说。

刘医生带着一个护士来了,说给我打催生针。护士问我,打哪只手?我说,左手。

床头输液的铁钩上挂着两大瓶针水。冰凉冰凉的药水输入我左手背的静脉血管里。我跟母亲说:“母妈!我的胳膊像放进冰库。好冷好冷!”母亲说:“这天太冷了,连药水也变冷了。她们也不暖一暖再打。”

随着催生药水输进我的每一根血管里,疼痛又加剧。我的哇哇声叫得更频繁,额上的汗水不断淌到脸上,感觉头发湿透,后背的衣服也汗湿了。我这样叫痛痛痛就叫到夜里九点多钟,我右手扫着肚皮说:“乖宝宝!你就别折腾我了,要出来就快点出来。痛死我了!”母亲听了直笑,“你以为肚子里的宝宝听得懂呀?”

“听得懂···肯定···听得懂。”痛得我话都说不好了。

那边床上的那位还是没反应,她母亲说:“这哪像个要生孩子的人?痛不痛?不痛,我们回家睡一晚,反正也近,明天早上再来。”

那女的说:“再等等看。”说完,她又继续看书。

我痛得顶不住了,说:“母妈!快……快帮我喊医生来……是不是就要出来了?这么痛!”

家婆听了赶紧出去喊医生。刘医生和护士进来了,见我痛得如此惨叫。要我褪去裤子,她一瞅就惊叫:“护士,快去拿工具来,都露头了。”护士连忙跑出房间。刘医生说:“哎呀呀!想不到开得这么快,头胎也那么快。”然后要我听她指令:吸气,深呼吸,慢慢呼气,用力……

母亲说:“难怪叫痛叫得那么厉害。”

我就使劲憋气,脸憋得红红的。母亲走到床边把手伸给我,我紧紧抓握着母亲的手,继续吸气憋气用力,像刘医生说的那样似便秘时那样使劲。

“噗”的一声,婴儿出来了。刘医生高兴的夸我:“哎呀!你这妹子真会生崽呀。生得这么快,还生个大胖儿子啊!恭喜你们!”

儿子,我生的是儿子。这是真的吗?我问母亲:“母妈!是真的吗?真的是儿子吗?”

“是的,是儿子。”母亲高兴地回答。

我生儿子了,心里莫名的欢喜,无比欣慰也很兴奋。虽然十月怀胎异常辛苦,但这一刻,再辛苦也值得。总算为我自己,也为我父母亲争回一口气。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正当我无限喜悦时,听到家婆说:“这娃呀,一出来就撒尿……”看她的表情似乎觉得新生儿刚出娘胎撒尿不吉祥。母亲马上说:“这有什么关系,刚出来的宝宝撒尿屙屎都正常。亲家母信那些做什么?”

“宝宝在妈妈肚子里几个月了,出来当然要撒尿啦。没关系。”刘医生边剪脐带边说。

刘医生把小被子包好的宝宝送到母亲怀里,母亲脸上一直笑呵呵。“母妈!抱过来给我看看。”我急切的说。

母亲抱着小宝贝放到我右边的被窝里,“看吧,看看他像哪个?”

我扭着头瞅着眼前这个粉嫩粉嫩的小可爱,长得可真好看,嘟嘟的粉脸蛋,红红的小嘴翕动着,大大的双眼皮眼睛溜溜转,他在看这个陌生的新世界。母亲说:“现在的娃真是不同以前,从娘胎里掉出来就会睁开眼睛到处望。”母亲笑着说宝宝的眼睛随我,又大又亮,黑瞳也很大。只是他头上也是稀疏的几根黄毛,以后要多剃光头,剃后搽生姜。头大,所以卡住生不出,卡得后脑勺好长。

刘医生帮我处理好伤口就吩咐护士打水给宝宝洗澡。我要家婆拿出袋子里的“强生”牌婴儿沐浴露,还有小衣服。小宝宝洗好澡,穿好衣服。刘医生说:“抱去称一下,看有多重?”几分钟后,宝宝抱回来了,刘医生高兴地说:“这妹子真会生孩子,自己也不高大,却生个七斤多重的儿子。好厉害!”家婆接过手抱了一会儿又放回我身边。她要去打开水,准备喂点白开水给宝宝喝。

我摸着瘪下去皱巴巴的肚皮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刚缝线不久的我,偏不巧的尿急了。“母妈!我想屙尿,怎么办?”

母亲赶紧抱起我身边的宝宝。提着热水瓶进来的家婆听见了,马上过来拿出床底下的胶盆放在床前。她们让我挪到床边慢慢站到床前,就那样站在床前尿了很久,不敢用力,下身刚缝合的伤口被尿液淋得疼死了,这泡痛苦无比的尿足足尿了二十来分钟,赤裸裸的双腿站得发麻。两大瓶吊水此时全尿到胶盆里了。

那边床的她们回家一阵子又来了,得知我生个儿子,她母亲羡慕地说:“头胎生儿子就放心了,二胎生男生女都不用担心。”母亲自豪地说:“那是呀,二胎生男生女都无所谓。也不怕计划生育。”

隔壁病房的阿婶见她们在闲聊,也进来凑热闹。见我生了儿子,她很羡慕地说:“你们就好了,一胎就生中,以后不用烦。”家婆关切的问她这么晚也在医院做什么?她满面愁容地说:“唉!您老不晓得啊。我女儿就命苦了。前面生了两个女儿,这第三胎照B超说怀了双胞胎女儿。我的天哦,哪养得起啊?还想生个儿子呢。这不,今天过来引产。”

“那造孽啰!”家婆说。

“可不,在肚子上打针,结果只打死一个,还有一个活胎呀。可怜我女儿。引产比生孩子还痛啊!”阿婶几乎是哭着诉的。

“难怪,先听到有人大声哭喊。”母亲愰然大悟的说。

“是啰,就是我女儿生不出,痛得哇哇哭喊。”阿婶说完,用衣袖揩去眼角的泪水。家婆和阿婶倚靠在门口聊了好一会儿。真替这位阿婶的女儿担心,女人哪,真不容易。

我心满意足的瞅着我的小宝宝看,母亲说:“你痛了那么久,也喊了那么久,该累了,睡一下。我们看着宝宝就行。”

“我不想睡,就是肚子饿了。”我说。

“饿了,亲家母带鸡蛋了吗?”母亲问。

“走得急,没带。这可害死人,这么夜,去哪里找东西吃?那个谁也不理睬我们,生怕麻烦她。”家婆面露难色的说。

家婆在袋子里找出几个芦柑,放在煤炉边烤热剥给我吃。结果我就放了一夜响屁。肚子空荡荡的我睡不着,母亲抱着宝宝坐在我身边,家婆则在我脚那头侧着身子勉强捱了一夜。

天没大亮的时候,那边床上的那位也终于生了,生了个女儿。早上八点刚过,晓剑回来了,他昨天收到我入院的消息,立马请假。我说,都要饿死了,我要吃东西。他说,现在就去栗江街上端米粉给我吃。晓剑端着米粉坐在床边喂了一大碗瘦肉鸡蛋米粉给我吃,热腾腾的汤米粉吃到肚子里暖暖的,好舒服。没多久,家翁和父亲都来了。父亲手里的蛇皮袋还装着一只咯咯叫的母鸡,说给我炖汤吃。家婆说:“这医院不比在家里,去哪里杀鸡呢?也没锅煮。再说刚生孩子吃鸡会燥火,不好。”

父亲说:“燥什么火?刚生孩子才需进补。”

家婆接过父亲的蛇皮袋,嘀嘀咕咕走出去了,说要把鸡送给刘医生吃。

父亲问母亲:“老大真生儿子?真的是男孩?没骗人?不是哄我开心吧。”

母亲努努嘴说:“哄你干什么?你看这是不是男孩相嘛?”

父亲笑盈盈地朝坐在床头抱着宝宝的母亲走来,瞅着宝宝左看右看,“看相貌哪分得出男女?不过倒像我们家老大。”说完,狐疑的父亲用手扒开宝宝的纸尿片,当他亲眼看见宝宝胯间那个“小茶壶”时,止不住地呵呵笑,笑得只见牙不见眼。父亲如释重负般舒一口气说:“是个男孩,没错。这下放心了。”

父亲说看到就放心了。晓剑听到父亲说坐车回家,立刻走到门口说:“爸爸,我送您。”父亲一边走一边对晓剑说:“这下你就好了,头胎生个儿子,你可以放一百个心一万个心了,我们也放心。再也不用受计划生育残害。”他一直反复说那几句话,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医院大门口。

家翁拿出家里带来的元宵叫家婆和母亲吃。家婆拿一个咬一口说:“哎呀,中间没熟,夹生。”家翁哦了一声说:“可能太心急,没炸熟就起锅了。”他托小婶早两天在街上买了两斤元宵,想炸给我吃。谁知现在我却不能吃。

晓剑把我的脏裤子和宝宝弄脏的大毛巾端去楼下洗。这个小淘气,从肚子里一滑出来就撒一泡尿,帮他洗好澡刚放到浴巾上,他就屙屎。气得家婆在那嘀嘀咕咕。

母亲说在医院没睡好着了凉一身骨痛。晓剑就让母亲先回去。这医院真不是人呆的地,家婆陪了两天后也苦不堪言。医院不供热水,我们也没带水壶烧水。夜里还要三大一小挤在这张小铁床上。

第五天早上,刘医生带着护士来给我拆线帮宝宝洗澡,重新处理宝宝的脐带。说等下办好手续就能出院。住院的这几天,我的左手挂吊水,两边屁股也是换着扎针,又痛又胀。这几天是我生平打针最多的时候。一天早晚两次,一次两针,屁股都快扎成蜂窝了。

陈师傅的吉普车又来了。家婆忙收拾东西,家翁跟着刘医生去办出院手续,顺便把疫苗接种证也办了。刘医生叮嘱说,满月过来接种第二针乙肝疫苗。满半岁时还有一针。

终于出院了,离开这脏脏的病房真好。我慢慢走到医院楼下,晓剑抱着宝宝跟在我身后,车就停在楼梯口的树底下。今天天气真好,温暖的阳光照在我身上,感觉真温暖。

坐在回家的车里,他们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开车的陈师傅说:“夏老师,您孙子好福气!来的那天下那么大雨,今天出院天气这么晴朗。命好。”

家翁听了笑呵呵地说:“受您贵言,受您贵言。”

回到屋后的马路,家翁先下车回去开门,并交待晓剑等会带着我们母子绕屋侧田埂那走,去祠堂拜祖先再回自己房间。我慢慢挪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下车,步子轻轻地,不敢像平时那样迈大步。晓剑抱着宝宝在前面带路,陈师傅也帮着家婆拿东西。

噼里啪啦的鞭炮响起来了,晓剑对着宝宝小小声地说:“乖宝宝!爸爸带你回家了,要听话啊。”小宝宝被鞭炮声吵醒,睁开眼睛皱着眉头扭动着小脑袋四处望。我们拜好祖先就回房间。晓剑则准备去岭水村外公外婆家报喜。虽然父母亲已经知道了,但按乡俗“报交”是必须要去的。

宝宝又回到我的怀里,隔壁二伯娘和小婶,他们都来了,他们都往宝宝襁褓里塞红包。轮流瞅着宝宝看,然后就讨论眼睛像谁鼻子像谁。

报了喜的晓剑很快就拎着一大竹篮咸鸭蛋和鲜鸡蛋进屋了,还有一只红毛大公鸡和一只三黄母鸡。家婆忙把大竹篮拎下楼。

宝宝回来的第三天就不舒服,他发热了,一整天都睡觉不吃奶。晓剑心急了,和家婆一起抱着宝宝去三合谢医生那,我就在家里心急如焚。心里默默祈祷,祈祷我的宝宝平安无事,健健康康。

去谢医生那打一针开两天药。我看着儿子小手上的胶布心疼死了。才出生几天的小宝宝就要打针吃药。烧退了,但食欲不佳。我的奶水似乎也不畅通,稀稀的淡淡的像水。晓剑有时就冲奶粉给他喝。

回来的第七天下午,宝宝拉稀。刚开始以为是奶水奶粉不合胃的缘故,以为过两天就没事。谁知道,到了晚上,拉稀次数愈来愈频繁,我焦急的不得了,这可怎么办?三更半夜抱去三合小诊所,谢医生也未必看得好。我翻着带回家的那本育儿书,翻遍了,也还是没找到怎么调理宝宝拉肚子的方法。到半夜时分,宝宝拉得更厉害。家婆抱着他,不停地换尿片,晓剑就不断的冲奶粉,但一吃到肚的奶粉没两分钟就拉出来。尿片上的根本不是便便,其实就是刚吃下去的奶粉。越吃越拉,越拉越吃,宝宝的额骨明显突出来,嘟嘟的小脸蛋越来越小,眼睛也凹下去了。我瞅着他这副模样,心都碎了。怎么办怎么办?谁来救救我的宝宝呀,这样能熬到天亮吗?我不敢想,心悬着悬着。眼看着焦心却什么办法也没有,这是我最最无助,最最揪心的时刻。

家翁他们在商量去栗江医院还是蒸市街上的医院。

有经验有主见的二伯娘说,这样子都拉得脱水了,干脆天一亮就坐最早的早班车,直接送去市妇幼保健院,去那里最保险。别折腾来折腾去,耽误了要出大事。索性去保健院住几天院,好了再回来。去年她孙子在月子里也送去妇幼保健院住了一星期。

我期盼快点天亮。晓剑准备着早晨去医院的东西。望着一夜就瘦得皮包骨的宝宝,心痛欲绝却又束手无策。

终于盼到天亮,家婆拎着保温瓶奶瓶奶粉和小衣服,晓剑抱着宝宝,他们去三合坐车。没满月的我是不宜出门吹风。他们让我留在家里等消息。坐在沙发上的我像坐在针毡上。心也跟着飞走了。

他们走后没多久,父亲气冲冲的来了。一来就冲进我房间,等查看床铺后,更气愤。奔到厅里大声质问家翁:“你们夏家太不像话,坐月婆的床上居然连棉被也不垫一张?这么冷的天,你们自己床上怎么知道垫被子?扯卵蛋,难怪刚出院,小宝宝就不舒服,肯定是着凉了。一屋的老人连这最起码的事也不懂。”家翁被面红耳赤的父亲吼得也生气了,他半嘲讽地回答父亲说:“我家没被子,没棉被。”

父亲被他这反着说的讽刺话给气炸了。他怒火中烧的冲去家翁房间里,说:“堂堂老师家里居然没被子?没被子我就掳你们床上的棉被给我女儿垫床怎么啦?你以为我不敢吗?你们这样残害她们俩母子,惹毛了,我炸平你这夏家坪,你信不信?太不重人(珍惜)了,我女儿为你们夏家生了个男孩,你们还这样对待她们?”

小叔翁和小婶母,他们几个连忙拉着父亲,劝说父亲。说,是他们疏忽了,晓剑也大意了。不是有心。试问哪个做爷爷的愿意看着孙子出事呢?

他们大吵大闹,我看到父亲那样火爆,劝也劝不住,我的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小婶母劝我说:“你千万莫哭,月婆哭,将来对眼睛不好。他们吵他们的,你要爱惜自己身体。”然后又转过头对父亲说:“亲家公!你看在你女儿份上,就算了吧,消消气。你这样闹这样吵,你女儿心里也不好过。她再哭,将来眼睛坏了怎么办?”

父亲完全听不进去,他被家翁那句没被子的反话给深深刺中。他质问家翁:“夏老师是不是在嘲笑娘家没置嫁妆没打铺盖过来?你还好意思说这话?你们夏家过彩礼了吗?摆结婚酒了吗?什么规矩都没论,就把我这不懂事的女儿骗过来。现在反倒讥讽我们的不是。”

父亲走去饭桌那,揭开菜罩看了看说:“这就是你们煮给我女儿吃的菜吗?一碗黑乎乎的肥腊肉有什么营养呢?这不知是翻煮了多少天的剩菜?煮十碗又怎样?要有人吃才行。我女儿从小到大都不吃肥肉,你就煮这个糊弄她?这也叫做餐餐有肉吃吗?你想饿死她?折磨死她吗?你家没养鸡吗?没钱买肉吗?”父亲越说越生气,他说要带我回岭水村坐月子。停了一下,又继续说:“我们家是穷,但我家的三八货也晓得女儿怀孕生孩子,特意养二三十只鸡下蛋给青秀吃。我们家从未卖过一只鸡蛋。你还是教书的?还月月领工资,居然这么吝啬。光在外面讲名誉有屁用?还不如我这个土农民。”

父亲欲拉我走,小叔翁和小婶母赶紧用身体拦住父亲,拉着父亲的手不停地劝说。家翁好像不搭理父亲了,任他说任他数落。

父亲狠狠地发泄一通。最后哀伤地说:“我女儿争气,为你们家生了男孩。是你们不懂珍惜,现在出事了,就看你们夏家有没有福气了。”

他们都劝阻父亲,不让我去岭水村。说哪有回娘家坐月子的道理。从来也没这规矩。

闹了这么久,父亲大概也累了,想说的该说的都说完了,见她们都阻拦不得不松手,反复叮嘱我好好保重身体,然后就走了,连水都没喝一口就走。

我的眼睛被我用纸巾摖红了,好难受。我又开始想念我的宝贝,不知道他们现在到达保健院没有?虚弱的宝宝现在还平安健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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