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满是黄沙校场,心绪如波涛般汹涌。想想昨日,项目接近尾声,自己也不算忙的时候,晚上,那么一群穿着同样服饰的大男孩,闹腾着给自己准备的接风礼宴,简单的饭菜,以水代酒,唱出来都是一个调的歌,还有最后大家一起拉唱的军歌,没有精心彩排过的节目,凡事不过即兴而起,但是大家很高兴,很单纯而简单地高兴。是的,林素更愿意用大男孩来称呼他们,无关年龄,无关长相,只是因为那种心态在那。林素来的时候原本是想要好好感受一下兵哥哥们的风采的,但是现在因为事态紧急也没了情致。只是驻足看着那一排排,一列列的迷彩想起了自己多年前想要投笔从戎的理想。想到这又有点恍惚,理想啊是个好东西,但是人们买椟还珠的癖好也不知是怎么就遗传了下来的,小时候那些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梦想,在长大的过程中不知不觉给丢光了,剩下了不知所谓的潮流和时髦,还有不知所谓的彷徨。还记得高考后那年九月南下到学校报到,在一个车站停留较长的时间,有幸见到了新兵入伍的专列,那群孩子要比现在的自己小很多,带着和当时的自己一样的稚气,作训服的颜色也是满载着希望的颜色,也许他们当时并不懂什么保家卫国,可是那又怎样,他们依然走向了自己的训练部队,依然对明天充满希望。那年轻的脸庞充满朝气,即便隔着很远的月台,林素依然坚信,那些未来的希望倘若今日还在岗,他们的脸上一定会是充满坚毅的决心和斗志,就像现在校场上的他们,统一的装扮,整齐划一的动作,灵活的身姿,嘹亮的口号,令人振奋的军歌,纵使林素看不到、看不清他们的脸庞。
可是,那些梦想终是忘了,一切不过终是过往。就想忘掉了自己当初的模样。林素叹了一口气,没有任何言语,继续像刚才一样向门口走去,何为理想呢,现阶段就是尽自己所能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吧。就好像医院出事了,自己就必须立刻赶过去,即便从表面上看,医院和自己一个从事机械工作的学生来讲并没有直接的关联。但是自己确实应该赶过去,生怕赶回去晚了,事态会更严重。林素在心里其实是知道这些再也无关乎什么理想,而是责任。沉甸甸的责任!突然又释然了,其实这些日夜训练的子弟兵们,肩上何尝不是背着沉甸甸的责任:人民的安全、社会的稳定、国家的强盛。不过是岗位不同罢了,何必庸人自扰。
俞辛安并不知道林素在刚刚那一瞬间想到了什么,也不清楚她看到了什么。这个姑娘也许并不能从着装一致的弟兄们当中分出谁是谁吧,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她那略显单薄的身影,简约而宽松的白色衬衣,因嫌碍事而将下摆打了一个松松垮垮的结,水蓝色的牛仔短裤,白色的帆布鞋,背着一个硕大的包里面装着她的电脑,却是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就好比现在,她走在自己前面,对医院事态的担心,那略略皱起的眉峰,都像是一双无形的素手,拨乱了自己那一片心湖。其实俞辛安自己也明白,自己之于林素还是有很大的困难需要跨越,不同的生活经历、不同的未来规划,而且项目已经结束,对于军队这种保密性单位,以后相见恐怕很难。况且就算所有困难都可解决,自己是个军人,自己随时等候国家的差遣,要站好每一班岗,是否能够给她撑起一片天护佑她事事安好,俞辛安不敢立这个军令状。只是就那么相见了便一头撞进了心里,心门的哨兵都无法阻拦,谁知将来如何,只是期盼着以后再相见吧。想起徐志摩的一首诗: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惊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魏巍的速度很快,林素刚到门口,哨兵对着俞辛安敬礼的动作还未做完,他就出现了。只见老臧那辆红色的别克来了一个漂亮的摆尾,略显骚包的急刹在门口,虽然中间不乏耍酷的因素吧,但是这速度还是明显让大家感到了事态的紧急。林素也没心情骂他骚包了,直接跟俞辛安道了个别就上了车,那红色的小车立刻绝尘而去。刚刚送走林素的俞辛安还没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就接到通知,这次医院事情闹得比较大,患者和患者家属聚众闹事,地方警察已经无法把事情压下来了,所以请求驻扎部队支援。俞辛安愣了愣,刚才还在考虑,何时再见,现在看来马上又要合作了,果然世事难料。俞辛安没有犹豫,立刻带了一队人赶往医院。
林素上了车,就问在开车的魏巍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魏巍的车速并没有减下来,收敛了之前那比较吊了郎当的模样,一副思索的样子。“事情到底发生到什么情况了,我倒是不是很清楚,因为我没去现场。但是老臧打来电话说,事情比较急。好像是一个患者吃错药了,发病了。患者家属说是护士给送错药了,而护士这边否认了。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谁也不知道怎么解决。比较严重的是,这个患者家里是房地产开发商,比较有财力,好像还有什么亲戚比较有权利,于是就把事情闹大了,你也知道最近医患关系一直比较紧张。”林素点点头,“这医患纠纷,叫咱们过去有什么用?咱们既解决不了纠纷,又不懂的怎么采集证据什么的?”还是有点疑惑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叫咱们过来应该不是为了解决这次纠纷,而是为了探讨以后有类似的事情该如何预防。具体的还得到了院里,等老臧给开会吧。”说实话,魏巍这个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虽然不清楚事情到底如何,分析起来也是头头是道。林素没再说什么,陷入了深思,心里在想对于这件事的解决自己能做些什么。
遂一路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凡事牵扯上生命,不管谁是谁非,总是罪过,林素不是个善良的信徒,但是这是生命本身无法承受之重。作为目前还未牵扯入事件的一名普通工作者,虽身处事外,亦觉难以安然并且安心抽离。魏巍也紧抿着嘴唇,专注开车,他突然听到轻微的“哒哒”声,侧头看着林素,只见她那比普通女孩子略微纤长粗糙的手指在有节奏地敲击着车门。魏巍突然感觉到好笑:林素一遇到事情,手上就会有点小动作,在桌前坐着的时候喜欢转笔,但是见她转了一年的笔了,也没见她转顺溜了!倘若手上没有笔她就喜欢这么屈起手指“哒哒”的敲着,而且据事情的轻重缓急,这敲击的速度也不一样。“别紧张,咱们尽力就好!再说了事情也不见得比我猜测的严重。”“嗯!”林素淡淡的应了一声。魏巍看着林素心里想着,她终究跟最初张扬的样子有了很大的不同,不知道是当日自己走后或者是本科四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让那个张扬的不可一世的姑娘终是收敛了许多,少了最初的模样,微微叹息,思忖着这不知是好是坏啊。
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林素似乎到了这边就很少回家,不知道她本科是不是这样,反正他每次去找林素,都见她在学校。“素素,忙完这次,就回家歇歇吧。你一个女孩子也不用老是泡在实验室里,老臧也不是那种万恶的资本家,出去逛逛也好。”林素本来就紧张的情绪一下子紧绷起来,“到时候再说吧。”魏巍很明显怔住了,不应该啊!有时候林素也在想是该回去一趟,可是因为什么回去呢,回去又干什么呢?茫茫然觉得似乎,自己的青春期要比别的孩子晚了好多年,竟然搞起了离家出走的桥段,如果现在也算离家出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