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微苍茫;光,冷凝霜;圆月高悬,月华倾泻江面,犹如月盘跌落凡尘,跌落江低,天际的孤月似乎也不再遥不可及。
陆行走在清水江边,看着清水江面倒映着的一轮圆月,不时遥望夜空,一声叹息,平静的脸上渐露凝重之色。
今日,又是月圆之夜,距离陆尘离家已然三月有余,陆行摇了摇头,背着手看着眼前缓缓流动的江水,沉然低语:“尘儿,不知你现在处境如何,修行之路无恙否。”
正话说间,一只毛色纯白的鸟落在陆行身前,陆行惊诧道:“信灵鸟?”信灵鸟抖擞毛羽,明亮的眼睛中忽然冒出一片光幕,光幕中,浮现出陆尘的身影和声声亲喃:“父亲大人在上,不孝子陆尘含泪跪拜,儿已随二哥拜入仙门,门中师兄弟对我都十分友爱………………………………………
我和二哥一切安好,父亲勿念,切要保重身体,待儿学成归来!”
信灵鸟眼皮一闭,画面随之消去,展开翅膀飞向天际,随风而去。
陆行听完,眼眶中不由弥漫水雾,喃喃道:“早知如此,当初何不答应妙善禅师之言,让他带往‘水月同天’,从此隐世不出,避却俗尘。”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当初圣君子托孤我等,老衲便提议一共前往佛宗圣地水月同天,奈何你执意留在南疆。如今十五年之期已至,梵绝之印的效力即将,恐大祸将至。
戮天行,你可知,你是罪人!”
江面远处的阴影处荡漾出阵阵涟漪,一阵低沉而浑浊的声音阴影处传来,随之又慢慢在夜风中消散,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陆行目光依旧看向远处天穹,沉默不语。江面的涟漪荡开几圈后再次恢复平静,陆行前一刻好似一点感觉都没有般,下一刻手掌猛然一阵收缩,五指深深扎入指缝血肉,脸上肌肉一阵抽动,头顶圆月疏忽一片黑云遮盖,天地霎时间沦作无尽黑暗。
留仙镇外,当初本是连绵不断的山岭高峰,层峦叠嶂,万里生盈。三个月前的蓦然大战后,方圆百里被夷为平地,了无生机,就在人们抱着好奇心前往一查时,竟发现外围不知何故从何处生起怪风,形成风域,若是普通人被此风掠体触及,刹那之间化为齑粉。
不论凡体,就算修士,修为护体,也承受不住此风几时侵蚀。
在此之间,曾有修为自恃修为强大者进入风域内深处,再出来时气息奄奄,在他几近气绝时艰难道出数字:九层天塔,灰……(话未尽即亡)
此语一出,宛若天雷沉落,神宵逆转,在无数人心中翻起层层巨浪,滂湃不止。
天塔传说,向来在流传已久,修真者莫为之趋之若鹜。当天塔突现的消息流传出来后,整个南疆之地的修真者为之疯狂,无数散修或是修真门派随消失传播速度先后而至,欲得永生之谜。
但是,天塔外的怪风太过可怕,几波进去的人无能生还,眼前的风域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无底黑洞,不管进去多少人,都永远无法填满,再多也不过徒增一具枉然尸体。到了这一刻,他们突然认识到,眼前的天塔不是想象中的宝库梦想,而是一只匍匐在身前的远古凶兽,等待着下一个不知死活的凡人,择之而噬。
对于那种遥不可及的传说,他们觉得自己的生命更为可贵。渐渐,他们只能站在风域口前望而却步,摇头转身离去。
这个世上从不缺送死之人,但书剑生却不认为自己此行就是送死。
一身白衣儒袍,头戴素冠,身背五尺长剑,置身风域,任凭周身风声呼啸,泠然掠影,对他却毫无影响,好似闲庭若步,含笑而行。
一颗珠子散发青芒在头顶盘旋,青芒闪耀,光芒笼罩所在形成一处与外界完全隔开的安全之地,外界怪风袭来,尽被青珠吸收。
“多亏了解尘子的驭风珠,否则还真不敢踏足险地,有了此珠,便能在三宗外域之人到来之前进入天塔。”书剑生手掌摊开,任由驭风珠悬于手掌,淡淡青芒散发,脸上充满自信之色,随之嘴角轻笑,“天塔之谜,近在咫尺。”
随着时间推移,书剑生渐行渐远,渐渐来到了风域深处,周围怪风也变得愈发密集起来,遥远的风域外一座高大的轮廓虚影在旋风与雾气交融中若隐若现。书剑生见状,脸上立刻露出狂喜之色。
无数道怪风狂舞,落在青芒光罩上,骤然啪的响起一声斩击之音,身形忽停,青芒随之黯淡了一分。
不仅如此,似乎驭风珠吸收的怪风也到了一个临界点,吸收的速度缓缓变慢,整个珠子发出阵阵颤动,好像在抗拒着什么。
书剑生停下脚步,皱了皱眉头,感受到了驭风珠已然到了极限,若是再继续前行,必将不测。书剑生不是鲁莽之辈,他心思活络,既然驭风珠能够在风域中使用,也不急于一时,待回去向解尘子再次讨来如何加强风珠之法,再来一探也为何不可。
再次看了一眼远处模糊虚影,叹息转身。正在他转身一刻,余光收回之际,身形忽然一滞,顺着余光扫去,瞳孔一缩,却见一件灰袍自一道怪风掠过后突兀袭来。
……
与此同时,玄清门中,一声惨叫之音在这皓然夜空中突然响起,传遍八方,整座玄清门中人为之一震,皆神色怪异齐齐往灵兽峰方向咋然看去。
灵兽峰悬崖处,异险突生,在紫炎包裹手臂的瞬间荆洪便失去对手臂的触觉,唯有那挥之不去的剥髓之痛,那莫名森然的紫炎还要顺着手臂如无数毒蛇蔓延开来,荆洪当机立断,忍痛断臂。
嘶啦!
滚滚鲜血化作血雨飘散,洒落地面,荆洪身形连连倒退中运转残存灵力峰主穴道止血。他脸色惨白到了极点,全身修为一扫而空,浑身颤栗,左臂本无,又失右臂,双臂尽失下无手撑地,只得连连后退数丈,背靠着一颗树干方止。
这突如其来的异变令所有人大惊失色,随行而来地弟子脸色惊慌跑到荆洪面前,道:“师兄,怎么了,您怎么了?”
荆洪嘴角溢血,抬头朝陆尘看去,只见陆尘缓缓站起了身来,身后长发无风自动,上下狂舞,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双诡异万分的眼眸。
当看到这双眼眸之时,荆洪的瞳孔再次收缩。这是他第二次看到这双眼睛,刚才一瞥之下心惊胆寒,再次看到,又是一阵彻体的阴寒。
只见陆尘眼眶睁大,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瞳和眼仁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一片漆黑,这片黑暗充斥整个眼眶,就像被墨汁染过一般。不仅如此,左目眼角一行眼泪流出。这泪不是普通的泪,细一看,竟是一行漆黑如墨的黑色之泪。
陆尘的一双黑目无喜无悲,透出的只有无尽冷酷和无情,似本不应存在于这个世间。衣袍鼓动,恍如邪神突临,魔神再现,一股诡异可怕的气息以他为中心往周围扩散,渐渐弥漫在空气里,如千万只蠕虫钻进荆洪等人五脏六腑般森然难受,与之相视发,诡目异目,遍体生寒,汗毛倒竖。
荆洪咳着血,看向王塔山,却见哪来还有王塔山的影子,原来在荆洪断臂的同时,感到不妙,即闪身遁了去。
“混蛋!”荆洪含血开口,看向随行弟子,道:“你等速速前往接天宫,告知掌教,此子乃魔宗余孽,速来除之。”
“你们为什么还不死!”
一声轻吟再起,一寸步履踏开,散开的字语是阎罗夺命之音,踏出的步履寸寸逼行,阎罗索命三更至,怎会留人至五更。随行弟子脸色大惊,祭出飞剑欲走,陆尘双目一凝,虚空顿起涟漪,正欲踏剑的弟子身上疏忽涌出紫炎,刹那梵尽肉体,化为虚无。
“你们为什么还不死!”
随行弟子的死亡陆尘毫不在意,再次看向荆洪,幽冷低沉的话音若幽风疾掠,荆洪胸膛急促起伏,眼中已然尽是绝望。陆尘步履再动,双目蓦然凝视而去,荆洪只感觉一股奇异的力量轰然降临,一股死亡的气息随之传来。
“苍天啊,为什么?为什么?我不甘心,不甘啊!”
扬天的长啸宣泄着荆洪内心的不甘与愤恨,为何命运总是如此,两番天意作人,惘然不知前途明,今夕枉作苦命人。
八年前的今天,荆洪的手臂为陆文所断。八年后的今天,另一条手臂又为其胞弟焚。不一样的人,相同的结果,此番弄人,此般命数,无疑是上天最大的讽刺,荆洪怎能心甘,怎么情愿。
几乎在陆尘凝视的瞬间,一声剑吟从头顶响起,一道剑光突然斩下,落在陆尘头顶几寸之地时忽然哐啷一声脆响,好像碰到什么坚硬之物而被反弹回去。
一道剑光之后,紧接着后面数百道剑光化作一轮剑雨从天而降,剑吟轰鸣,气势如虹,浩荡乾坤。陆尘蓦然,抬手手虚空一握,无形的虚空似传来轰隆隆的嘶鸣之音,头顶上方显露出一副巨大的轮廓虚影。
一只巨手虚影从虚空凝聚而来,五指一握,数百道飞剑全部被抓住。巨指徒然发力,所有飞剑传来阵阵咔擦咔擦断裂的声音,化作漫天碎片唰唰落下。
“嘶~~~”
包裹在陆尘周身的虚影渐渐显露出来的,两息过来,悬崖上方所有人看在眼前的庞然大物,无不眼孔急剧收缩,倒吸一口冷气,道:“这,到底是什么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