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扶着安明走出那片死寂的区域,到了河边,他把安明放在岸旁,用树叶盛了一点水,慢慢倒入安明嘴里。安明喝下一口水,嘴巴抿了抿,气色稍稍好了些。等安明恢复了知觉,小石才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安明木讷地看着小石,过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我们俩,闯大祸了。”他说话的时候脸上写满了懊悔与自责。小石已经猜到了八九不离十,听他这话,心中又确定了几分。
“那逃出的黑影,真有这么大的能量?”
“他诞生于你。集黑暗与邪恶于一体。终有一天,它会成为万恶之源的黑暗精灵。”
“不会等到那一天的。既然它来源于我,我会亲手打败他。”
安明拄着法杖,满脸愁容地站了起来。“也只有这样了。”他让小石把手伸出来,一股明亮的能量传到他的手心。安明又惊又喜地长大了嘴巴,“你领悟了光元素?”他又细细感受了一番,“不,虽然还很微弱,但你确实有这个潜质。”
小石看安明阴晴不定的神情,不知道他话中到底是什么意思。安明告诉他,小石在“那边的世界”,没有经受得住考验,让自己的一半灵魂分离了出去,那一半灵魂正是小石的所有阴暗面,这不仅是他的责任,也是自己作为一个引导者的失职。小石这才坦白了他之前的谎言,他说自己根本就没得到树神的名字,这件事全是自己的过错。安明摇了摇手,说现在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他只有将功补过,把自己平生所学全部教给小石,而小石必须毕生追逐自己的那一半灵魂,直到把它制服。
当天夜晚,安明教给小石怎样利用星光使用祝福术。或许是之前太多次接触这项技能,又因为他对光元素懵懂的领悟,安明只说了一遍,小石便熟练地掌握了。接着他又在安明的指导下了解人类所创的元素奥义。安明说,奥义是自然间各元素的真谛,只有真正了解这些奥义,才能活用元素,为了展示奥义的价值,他让小石操纵一下火元素。
小石熟练地在指尖点燃一缕火苗,火苗忽明忽暗,在他的意念下飞射出去。安明同样在指尖燃起一缕火苗,那缕火苗像他身体的一部分似的,时而变成火球,时而像衣服一样包裹在他身上。他说,自然万物皆有平衡,什么东西都不可能无中生有。世间的元素各有灵性,掌握了它们的奥义,它会成为你的朋友,才愿意听你使唤。倘若不懂元素的灵性就利用它们,说到底是一种偷,偷来的元素会让自然失衡。
小石这才明白为什么族人害怕他破坏自然平衡,他又想起希维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他问安明怎么看待那些巫师。安明说,巫师法师本是一回事,只是世间的大多数人想学法术却没那个钻劲与耐心,于是那些巫师不花时间去研究奥义,而是通过外在手段投机取巧,现在才弄得一身骂名。
小石跟着希维一学就学了三年的元素奥义,他以安明难以想象的速度进步,仅用了三年的时间就赶上了安明百年的修为。在教导精灵的过程中,安明也明白了人类的局限,据说人类最古老的法师就是借鉴精灵创造了法术,现在看来,借鉴者终究只能借鉴,他常常遗憾自己为什么不生成一个精灵。
安明看着逐渐成熟的小石,说他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样可以教给他了。他剁了剁法杖,一只白鹿蹦了出来,他说这是他的通灵兽,每个法师都能用灵魂生出一只通灵兽,因为这只通灵兽是自己的灵魂产物,所以习性,性格都会与主人很像。
小石仔细打量了这只白鹿,它浑身散发一种沧桑与庄严,与安明的气质如出一辙。“我会生出什么样的通灵兽呢?”他的心里期待又紧张。安明讲生出通灵兽的方法教给小石。小石流下自己的一滴鲜血,滴在安明所画的通灵结界上。血液沿着着结界,染红了每一条纹路。随后结界内生成一道强光,小石感到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被抽了出去。他猛烈地一咳,那种被抽离的不适感消失了,强光散去,一只彩色的夜莺炯炯有神地站了出来,他展开翅膀,“噗”地飞到小石的肩头,自那以后这只夜莺便成了小石的代名词,以至于多年以后,当小石成为首屈一指的大法师,人们为他撰书的时候,都忘却了他本来的称呼,而用夜莺二字,留出了后来大名鼎鼎的《夜莺之歌》。
安明完成了他的所有任务以后,骑着白鹿走进了雨林深处。他说,现在的小石已经超越了自己,不论是作为法师,还是作为精灵,小石都是天赋异凛的。他在行将就木之年能碰到小石,是自己一生的罪过,也是一生的福气。
自那以后,小石再也没见过安明本人,只有一次因为见到了他的白鹿,才知道他还活在这个世上。在他一生,有两个人充当过他的老师。一个是把他引入黑暗面的希维,一个是带他进入光明面的安明。他常常会想,他第一次走出古树森林进入人间的时候,假如遇到的不是希维而是安明,那以后的种种事情想必都要改写,那样的话,要少去多少灾难,少去多少罪恶,有多少无辜的生命会从死神手下逃脱呢?
时隔三年,走出雨林,他第一个想到的是那个骑着鸸鹋的少女,他记得那个女孩的名字是安娜吧。他凭印象朝安娜的家走去。这次过去要好好谢谢他们,这么想着,他感觉自己迷了路。他记得安娜家的庄园前是一片葱郁的树木,可是这怎么是一片灰烬。
“走错了?”他本能地咽了口口水,加快了前进的脚步。一片一片灰烬从他脚边路过,当他到庄园的时候,发现曾经那栋明亮的屋宅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废墟里一个人也没有,曾经在他脑中留下美好记忆的东西一个个消失了。就连那个骑着鸸鹋的少女也在朝他一步一步远去。
两行泪水从他眼里流出,他摸了摸眼泪,这是他活这么大第一次哭泣。他想找找庄园里有什么残留的东西,最后找到了一条烧得泛黄的项链,他把这条项链系在自己身上,咽喉里仿佛卡了什么东西,坐在石头上,竟嚎啕大哭起来。
夜晚,一颗流星划过,流星划过的夜空留下一道白白的轨迹。流星很快不见了,那道轨迹维持了很久没有消失。直到太阳升起,它依然在云间留下一道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