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如沟小学校的夜晚异常寂静，李二柱一个人住在这里，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能听见。马蹄表的“滴答”声就像雷声一样刺耳。这里缺少了罗明沟中心小学的热闹，没有了同事，几本书就成了李二柱唯一的伙伴了。偶尔有猫头鹰的笑声传来，声声入耳，仿佛在嘲笑李二柱的落魄。这样的处境和古代发配边关一样，如果缺少了自我解脱的动力，就会一步步走向消沉，直至死亡。如果能以此为动力，就如卧薪尝胆，会打下基础，为将来发展做准备。李二柱深知这一点。他挑了挑煤油灯芯，拿起《数理化自学丛书》翻看着，他计划认真把这套丛书看一遍，不懂得地方开会时请教其他老师。
李二柱看着看着书，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一睁眼已经是东方泛白。他坐起来，发现自己没脱衣服连身睡的。伸伸懒腰，走出房门。
有人从小学校门前经过，异样地打量着李二柱。李二柱笑笑，问：“这么早就要下地了？”
有人搭话道：“哦，你是新来的老师吧？我听我家闺女说来了一个老师。”说着话好奇地走进办公室，“老师啊，你这家当也够简单的？”李二柱“呵呵呵”地答应着，那人临出门时自言自语道：“当老师的也不容易啊！”
李二柱回到屋里，洗了把脸，刷了牙，把昨天的剩菜、剩饭腾热将就着吃了一口。孩子们陆陆续续来了，大着胆子看着新来的老师。李二柱和孩子们打着招呼，有几个流着鼻涕的孩子怯生生地笑了。
办公桌上的马蹄表不住地“滴答滴答”走着，看看八点了，李二柱吆喝道：“上课了，上课了！”孩子们蜂拥着挤到教室门前，有几个刚到大门口的孩子连忙跑进来。李二柱走进教室，点名。教室里孩子们都来了，一共有二十三个学生，半年级三个，其他每个年级都是五个，最大的孩子十岁，最小的只有五岁。李二柱面对这伙不懂事的孩子说：“我是新来的老师，姓李，叫李二柱，从今天开始我给大家上课。”他先熟悉了四年级的教学进度后，就安排学生做算术练习。接着问三年级的学生语文该学哪一课了，孩子们说朗读第一课，李二柱安排三年级学生先默读课文。接着又问二年级你们的算术该学哪呢？孩子们说万以内加法，他安排孩子们先看例题。接着问一年级孩子们语文学什么，孩子们说听写“人口手，左中右”，他说你们再复习一下。最后对三个半年级孩子说，你们画一个熟悉的植物，用蜡笔涂染好颜色。一圈下来后，李二柱接着面对一年级孩子指明一个上黑板，其他孩子在座位上，李二柱念到：“人——，大家看看，先撇后捺，对不对？”
孩子们齐声说：“撇——，捺——，对。”
李二柱又念到：“口——，竖、横折、横，对不对？”
孩子们齐声说：“竖——，横折——、横——，对。”
李二柱又念到：“手——，撇、横、横、竖勾，对不对？”
孩子们齐声说：“撇——、横——、横——、竖勾——，对。”
李二柱又念到：“左右的左——，横、撇、横、竖、横，对不对啊？”边说边观察孩子们的书写姿势，笔画、笔顺。
孩子们齐声说：“横——、撇——、横——、竖——、横——，对。”
李二柱又念到：“中间的中，中国的中——，大家观察是哪个字中间画了一竖？”
反应快的孩子说是“口”字，反应慢的孩子瞪着眼不知所措。
“好，先写好——口，再在中间写一竖。”李二柱语气中带着表扬，点点头说。
………一年级听写完后，李二柱安排学生自己拼读下一课生字。赶紧检查了四年级学生作业完成情况，接着讲例题，讲完后布置课上练习。接着给二年级学生讲算术，一个例题讲完后，布置练习。这时，三年级孩子朗读课文。正在这时，半年级一个男孩子说：“老师，王小华尿憋得哭了。”孩子们“哈哈哈”地笑开了锅。李二柱连忙来到王小华跟前，摸着孩子的头，爱怜地说：“快去厕所小便去，不哭啊，乖孩子，有啥事情要和老师说。”三年级一个学生读完了课文，李二柱说：“读的很好，大家接着抄写最后一段，完成课后练习一二题。”趁这个空隙，李二柱给王小华提了提裤子，对半年级的孩子们说：“大家都画了什么画？让老师看看。”指着近前的一个孩子的画问：“这是什么画？给大家说说。”孩子大着胆子说：“向日葵。”李二柱接着举起画让半年级孩子看，“大家看，他的画好吗？”
“老师，我画的是油菜花。”
“老师，我画的是喇叭花。”
“老师，我画的是蒲公英花。”
“大家现在出去做游戏，丢沙包，好吗？”李二柱知道半年级孩子小，玩耍是主要的，因此安排他们到校园里游戏。
李二柱检查四年级学生的作业，纠正了几个错误后，又布置一生上黑板板演，其他学生练习。这时候，开始给三年级学生分析课文。分析完后，让学生背诵最后一段。四年级学生完成后，李二柱安排学生预习下一课例题。最后检查二年级作业。
一上午，在忙碌中度过，李二柱口干舌燥，从缸里盛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
社员们陆续收工了，李二柱对孩子们喊道：“孩子们，放学了。”
孩子们走后，李二柱收拾教室，把黑板下方的粉笔头捡起来放进粉笔盒里。水泥黑板太粗糙了，一节课下来用去好几支，墙角散落着一层厚厚的粉笔末。他摸摸黑板的表面，不住的摇头。
中午，李二柱挑着水桶把办公室也是学校唯一的水缸挑满，为孩子们准备下午的饮用水。他懒得动手就搅了口懒汉饭——肭糕，吃完后，疲倦地睡着了。
转眼间，李二柱来到张如沟小学已经一个多月了。眼看着天气一天天转凉，学校该准备过冬的煤坯了，粉笔、墨水、白纸等也需要买了。他在傍晚的时候来到生产队长家做了汇报，队长闷闷地抽着旱烟，等了半天说话了，“李老师，队里的账上一分钱也没有，尽剩下饥荒了，小学校过冬的煤坯少说也得一吨煤，五十多块钱哪！我都愁的不行。至于粉笔、墨水小零碎，你先垫着，要么去罗明沟供销社赊下，等冬天队里分红时再还你。”
看着队长无奈的样子，李二柱没说什么，告别队长走了出来。
这天，队里拉来一车毛卜拉煤窑碎煤，这种煤石性大，但是蓄火，只要点着，一个礼拜也不灭。跟着马车的来的还有两个社员，卸了煤，又拉来两车黄胶泥土。小学校学生年龄小，干不了这样的活，因此队里派了社员来干活。
不大的校园被湿漉漉的煤坯占满了，李二柱一再嘱咐孩子们小心，不要踩踏煤坯。过了两三天，李二柱领着四年级几个男孩子把煤坯从地上揭起，立在地上，等干了，再垛在库房。
礼拜六到了，又是一个双周，片里通知开会，李二柱步行来到了中心校。二姐李正丽第一个看到李二柱，高兴地问：“你一个人习惯吗？告诉二姐，我看你好像又瘦了。”说着看看四下没人悄悄地告诉李二柱，“你知道沈梅的消息吗？听说她女婿经常和她生气，好像是沈梅的肚子大了，女婿怀疑孩子不是自己的。”听到这里，李二柱的心里“咯噔”一下，难道那晚——？他不敢再想下去。二姐还在说着什么，李二柱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开完后后，李二柱拿着刚领到的六元钱津贴来到供销社，买了一瓶红墨水、一瓶蓝墨水，买了五盒白粉笔，彩粉笔太贵，他舍不得，但是需要，下了下狠心，买了一盒，又买了五张白纸，买了两个蘸水笔尖，算下来一共两块九毛八分钱，他让售货员开了发票。看看手里还有三块二分钱，他很想犒劳犒劳自己，就又花了七毛八分钱买了一斤生肉，打算回去炒熟盐了做汤蘸莜面吃饭。
他要赶回去，趁礼拜日把煤坯搬进小库房垛好。
来了这么长时间，李二柱几乎是上顿肭糕，下顿还是肭糕。趁礼拜日有空儿，他做了一顿莜面猫耳朵。做这饭先把烧开的水，泼进莜面里，搅匀了，再揉透，揪一小块莜面，放在双手手掌中，右手掌在左手掌上推一下，就成功了。莜面饭怎么做没啥讲究，把面和好是关键，俗话说：莜面捏成啥，只要蒸的熟。他从炒熟的肉中夹了几块，剁成肉丁，又切了点山药蛋丝，炖在锅底，水开了之后，又焖了几分钟，放上箅子。不一会儿满屋散发着肉和莜面的香味，李二柱揭开锅有点等不及的样子，吸吸溜溜地吃了一顿。这顿饭吃的就像过年饭一样的香，李二柱没感觉什么就吃完了，他满意地抹抹嘴，又摸摸肚子，遗憾自己吃的有点快了，居然没有品尝出肉的香味。
午休过后，李二柱看看煤坯都已经干透了，就一块一块地往小库房搬。四年级有两个男孩子玩耍正好路过，看见老师在干活就过来帮忙了。孩子还小，一个人搬不动一块厚厚的煤坯，两个孩子抬一块还有点吃力，李二柱叮嘱孩子要小心，不要砸了脚。
秋老虎显示着它的威风，天热辣辣的，李二柱汗流浃背，两个孩子也气喘吁吁，累了，李二柱就和孩子歇歇，渴了就盛一瓢凉水喝。直到傍晚才把煤坯搬完垛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