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自从贵妃进宫以来,李隆基常常是一想起处理朝廷大事,就会感觉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
“朕为什么常常会烦躁不安,心绪不宁呢?贵妃玉环姐妹的事情,为什么总是纠缠在朕的心里呢?贵妃姐妹的喜怒哀乐,为什么总是影响左右着朕的情绪呢?”
越到老年,李隆基就越觉得,他对贵妃的依恋越深。似乎越发缺乏他年轻时,对女人的那种自信心,那种征服一切的精神。
“哪个文武大臣,朕的哪个孩子,能够知道朕的痛苦呢?理解朕的心情呢?
只有当朕回到后宫的现实里,与贵妃玉环实实在在地呆在一起,朕才会感到一些快乐,才会感到一些安心啊!”
2
李隆基千方百计想让自己的思维,避开那些烦恼的国事,去设想一些令人乐观,令人振奋的事情。
他却总是难以控制他的思绪,身不由己地,他总会联想到如今的危难局势。
“朕知道,此刻是处处潜伏着危机。就是表面看似十分平静,匆匆忙忙的逃亡之路中,也是处处潜藏着危机,甚至可能是深渊,是陷阱啊!
朕不能再犯大的错误了,一出错,就将会葬送一切。
不仅是朕的生命,还有朕的祖先留下的江山社稷啊!而且,一失败,就永无改正的机会了。”李隆基在心中暗暗地叮嘱自己。
“这次出行,御驾前往西蜀的主张,虽然是国舅提出来,但是却是得到了朕的同意的。
西蜀是国舅的老根据地,驾幸西蜀这建议,多少是出于国舅的自私心理的考虑。
虽然西蜀实际上并非天下太平,但朕却也以为,这样的安排是妥当的啊!
驾幸西蜀,一则可以借助西蜀的险恶地势,阻挡安禄山叛军,避开安禄山锋锐的贼势;
二则朕还可以像高祖刘邦当初那样,凭依富饶的西蜀,东山再起,使国家中兴啊!
但为什么朕却隐隐约约预感到,此行中,似乎会有什么祸事将会发生呢?而且,为什么越往南走,那种不幸的预感,就越发强烈呢?”
李隆基越想越忧虑:
“朕预计,只要朕父子,躲过了这命中注定的短暂的一劫,是完全可以重返京师长安,重振国威的。
朕为什么始终都有这种担忧,这种疑虑不安呢?难道是朕不够自信,安排不够周全妥当吗?”
3
李隆基隐隐地感到了自己的心在不停地悸动,自己心中那种不安和恐惧的感觉,是越来越强烈,令人心烦意乱,心神不定。
“军心也是越来越动摇不定啊!
护驾的禁军将士的家人,亲属,大多居住在京师长安城里。
他们对朕一意孤行,放弃京师,决定到西蜀避难,是有异议的啊!
由于与家人失散,时刻挂念亲人的安危,护驾将士们为亲人担忧的心思,必定变得越来越强烈了。
护驾将士们的心理,可能也会变得更加地令人难以捉摸啊!他们的情绪,似乎也越来越难以控制了啊!
爱将陈玄礼,最了解朕的心思,最为清醒。他对当前局势的认识,对手下将士们的心思,最为了解。
朕也知道,陈玄礼虽然不断地对手下将士们进行威胁,利诱,试图用忠君爱国,去感召和激励他们,希望将士们能够最终完成护驾的重任。
然而,陈玄礼的这些空口许诺和威胁,如今似乎都已经有些失去效力了。
一向足智多谋,干练爱兵的爱将陈玄礼,也觉得他自己,已经有些难以掌控目前的局势,有了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了。这就是朕忧心忡忡的原因啊!”
李隆基饱经政治历练,深知危机关键之所在。
“万一禁军将士们情绪失控,朕会面临怎样的局面呢?明天早上,朕就叫陈玄礼和太子,以及孩子们驻扎到军中去,严密注视将士们的动向!”
想到禁军将士们的种种反常表现,李隆基就越发焦虑。
“朕应该如何去安抚他们,让他们至始至终,对朕忠心耿耿,精忠报国呢?”
4
逃亡之路上,出现的这种种时刻变化的情况,都是完全出乎李隆基的意料的。
逃亡的文武官员和侍卫将士,是越来越多,而且还有一种如瘟疫般四处蔓延的趋势。
就连李隆基最宠信的张均、张垍兄弟,都一直没有踪影,不知道跟来了没有,到底到了哪里。
“朕虽已下旨严厉惩治,惩罚那些擅离职守,弃职逃亡者。但如今人心惶惶,人心不稳,大势所趋,朕的严厉举措,会不会反而激起他们更大的反感和反弹呢?
大臣官员们,禁军将领们,会不会明哲保身,故意隐瞒真实的情况不报,以致在禁军中发生集体哗变叛离的事变呢?
将士们会不会在叛贼的诱惑压力之下,发动兵变,挟持朕这个皇地,前去投靠叛贼,领赏呢?”
想起这些令人头疼,担心的问题,李隆基一阵战栗,心里的忧虑就越来越深。
“朕知道,在这关系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众怒是难犯的。唯有依靠朝廷固有的向心力,唯有用更大的恩宠和赏赐,才能笼络住大家的心。
朕一定要时刻保持清醒。如果此时朕稍有不慎的举措,或是有意无意地激怒、招惹将士们,是会全盘皆输的。接踵而至的,将是整个帝国的覆灭。
叛乱就会像星星之火一样,愈燃愈烈。最后一定会出现,安禄山的叛乱还未扑灭,又会有新的叛乱的兴起。
可能到了最后,朕就只有眼睁睁地看着,祖先遗留下来的大好江山,一个强盛的帝国,在朕的手里分崩瓦解,四分五裂,走向覆灭。
即使朕愿意以身殉国,又将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呢?
到了最后,朕将没有一只拥护帝国的军队,没有一个拥护帝国的大臣,朕将会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啊!”
想起这些危险的后果,一股寒意,立刻笼上了李隆基的心头。
李隆基仿佛已经看见了,叛军冲进来捉拿皇帝的情形。李隆基不禁一惊,浑身哆嗦了几下。
“这些问题,的确是非常可怕的。朕应该明白,朕这时的处境,是严酷的。
朕此时唯一的应对策略,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地笼络住军心,抓住官员,侍从将士们的心。
只有这样,大家才能与朕一道,有乐共享,有难同当,共同度过这场危机。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要笼住大臣和禁军将士们,必须依靠大度的赏赐,额外的恩惠才行啊!”
李隆基想到了解决的方案,心里稍稍轻松了一些。
5
“可是,朕用什么去赏赐将士们呢?赏赐的金银珠宝从何而来呢?朕身边的这些达官贵人们,如今能够指望他们吗?
大家在匆忙中逃亡,带走的钱财本来也不多。朕怎么能够厚着脸皮,去求着他们呢?
可是,假如朕仍然像前朝那些吝啬无知的守财帝王那样,宁愿帝国覆灭,也舍不得放弃那些千方百计得来的财富,去拢聚军心民心,结局会怎么样呢?
如果朕不愿意,暂时抛弃那些利益和好处,甚至是朕的尊荣和面子,那么时事所迫,朕失掉的将会更多,乃至于失掉帝国,失掉一切的。”
李隆基更加担心。
“可是,大盈库里的那些珠宝钱财,是朕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积攒起来的,有更大的用处啊!
那些节度使以及皇亲国戚、地方官员们的进贡,是朕用来赏赐,安抚官吏大臣,供养军队,供宫廷开支,赏赐之用的啊!
如果一下子化为乌有,或是落入叛贼之手时,朕将用什么去笼络大臣和将士们呢?”
想到御驾南下以后,大盈库里的那些珍宝和财富,都将会落入叛贼安禄山或者乱民之手,李隆基感到了一阵吝惜,一阵心疼。
“哎,钱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千金散尽还复来,如今还是安抚大家要紧啊!否则定会得不偿失的。
朕怎么能够吝惜国库和大盈库里的财物呢?”
李隆基自己宽慰自己道。
“国事日非,还是安抚人心,凝聚人心要紧啊!朕明天,一定要果断下旨,将各地财赋,集中到合适的地方,以备平叛所需。”
李隆基做下两个决定,不禁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想到当前全国的局势,李隆基的焦虑和不安,又涌上了心头。
6
“如今的局势,为什么会发展到如此的地步,朕难道没有应该反省的地方吗?”
想到潼关失守,李隆基情不自禁地在心里,开始责怪起国舅杨国忠和哥舒翰来。
“潼关失守,难道都是朕的失误吗?哎,怪只怪国忠爱卿的无能,和朕看错人哦!
要不是国忠瞎指挥,在朕的跟前,反反复复地劝朕命令哥舒翰发动对叛军的反击,怎么会有潼关失守的悲剧呢?
朕应该十分清楚,宰相与哥舒翰的矛盾。为什么朕当时没有看清宰相的心思,没有及时化解他们的矛盾呢?
朝野人士,甚至包括朕的儿子们,对国忠早就怀有的一种强烈的不满和怨恨,朕为什么就看不到,就没有想到及时去处理呢?
朕不是不知道,国忠徇私舞弊,徇情枉法,贪赃怠惰,干事无能。朕也不是不知道,大家对国忠的指责和弹劾。
可是诺大的朝廷之中,只有国忠爱卿,才是皇亲贵戚中最能干,最听话,最值得朕信任的人啊!
你们叫朕去相信谁呢?”
想起杨国忠与太子的矛盾,李隆基的焦虑又再次升级。
“就是朕的太子,朕的儿子们,如今也越来越令朕不放心了。
国忠、贵妃兄妹,对朕是如此亲密,对朕是如此忠心耿耿,朕要想割舍掉对贵妃的宠爱,以及对杨家的恩宠,怎么可能呢?
朕也不是不知道,国舅一家的势力,如今已经是越来越大了,越来越难以控制了。
有谁知道,朕对他们这样的处置,是为了平衡朝廷各种势力,以免尾大不掉呢?
并不是朕已经变得无能为力了呢?
况且,有谁知道朕的难处呢?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朝中各大家族,如今已经是尾大不掉了,并不是国舅一家,才让朕操心啊!
朕即使对皇亲国戚,实施一点小小的责罚,都会引来无数人的请托说情。朕这个皇帝,怎么能够不给他们面子呢?
为什么太子和群臣,要对国舅一家抓住不放,群起攻之呢?这不是跟朕过不去吗?”
想到国舅兄妹与太子的矛盾,李隆基就觉得烦恼已极,有一种无计可施的感觉。
7
确实,李隆基也不得不承认,今年自己已经是七十三岁高龄的老人了,早已经是垂垂老矣!
李隆基私下,也不得不承认,他对国事的厌烦情绪,是越发地加剧了,而他对权利和贵妃的迷恋,却是越来越深。
李隆基觉得自己的所有努力,仿佛都是为了讨取贵妃姐妹的欢心似的。
贵妃姐妹的每一个喜怒哀乐的举动,都常常会左右李隆基的感情,影响着李隆基对国事和家事的判断和决定。
很早以来,李隆基就有传位于太子李亨的想法,但李隆基却又常常以帮助孩子们减轻压力为借口,舍不得放弃皇帝的至高无上的权力。
何况,太子李亨对杨家兄妹的不满与仇恨,抗拒与敌视的态度,也让李隆基难以放心。
“国忠兄妹,能够理解朕的苦心吗?他们知道,朕时时刻刻在为他们担心吗?
太子与贵妃兄妹如此势同水火,如果没有了朕的庇护,贵妃兄妹,会不会与太子同室操戈呢?”
想到太子与贵妃兄妹的矛盾与隔阂,李隆基又睡不安稳了,又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