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渐渐地过去，冬天马上就要到了。在这圣国的北疆，天黑得越来越快。等到伊斯坎和蕾莉娅把一切都收拾地差不多了，并简单地洗漱完了的时候，昏暗的街道上已经没有了多少行人，大家都尽量赶在天黑之前回家了。
“大概我们这里的确是个小地方，没有什么浓重的商业气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够了。”蕾莉娅从贮藏室里抱出了几床被子，把其中的一半交给伊斯坎，“但是听沃尔夫冈大哥说，圣国稍微靠近内地一点的地方，就不是这样了。每快要入夜的时候，掌灯的市政官员就会组织人手，在各个主干道上点灯。行人往来穿梭，与白天一般无二……这才像是个城市啊！云影城更像是个大一点的兵营，仅有的商业区也只是供士兵们消遣的地方而已。”
伊斯坎感叹地说：“看来冈哥去过很多地方啊，见识很广啊！”
“不，这你到想错了。”蕾莉娅摇摇头，“其实，沃尔夫冈大哥并不是我们云影城本地人，他是在内地参军，然后更戍到这里来的。到边区服役至少十年，是圣国军人都要走过的一关。之后愿意退役的退役，愿意回内地的回内地，愿意留下来的留下来。相对来说，愿意留下来的会受到更高一级的嘉奖和政策上的优待，戍边毕竟是个苦差事啊……”
“既然这样……”伊斯坎整理好了分给自己的被褥，除下了外衣裤和鞋袜，钻了进去，“那么在十年期满之后，冈哥也会离开这里吗？”
蕾莉娅同样爬进了被子里，她怔怔地考虑了这个问题，但最后还是摇摇头，“不知道，大哥和姐姐都没有提起过这个话题，至少在我面前没有。”
“假如说……只是假如，要是冈哥走了，你们会跟他一起走吗？”
“哈哈，不知道哎……”蕾莉娅的笑声里带着一丝疲惫，虽然不想面对这个问题，但是不想面对，往往意味着对这个问题更大程度上的担忧。
其实还有一些话蕾莉娅没说。戍边的士兵们如果耐不住寂寞，又不习惯老是在花柳巷里流连，那就往往会找一个当地的姑娘结亲，这都是有先例的。这些家庭里，有些在边地里扎了根，变成了世世代代为圣国戍边的军功世家；有些向往更加悠闲舒适的生活，迁回了内地；可也有的家庭本就结合得不靠谱，在十年之后也没有在边地还是内地的问题上达成共识，结果就此劳燕分飞……尤其是那些没有又孕育子女的家庭。这不是很应景吗？
夜色渐渐变深，闲聊还在继续。虽然只是随口说说一些闲话，但伊斯坎还是感觉奇妙极了。纵然伊斯坎身边确确实实地睡着一位容颜清丽的少女，但是他心中一点旖旎的念头都没有。他就像是在和一位一起睡军队大通铺的战友聊天一样自然。
“睡吧。”
“晚安。”
听带这句话，蕾莉娅嘴角咧开了一个优美的弧度，“晚安。”
在任何合适的时间迅速入睡，是一个久经战阵的士兵的本能。只有抓紧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来积蓄精力，才能面对战场上无处不在而且接连不断的挑战。在这一点上，伊斯坎还是要比蕾莉娅有经验得多。当蕾莉娅还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时候，伊斯坎已经非常平稳地入睡了。
当蕾莉娅翻转到可以看见伊斯坎的体位，发现伊斯坎居然早已熟睡，一副安稳的样子简直比躺尸了还动静少，一时之间有些惊讶。
“伊斯坎！”蕾莉娅轻轻地叫了伊斯坎一声，“你还醒着么？”
伊斯坎的呼吸一如刚才，睡得比死人还熟。蕾莉娅见状也不再打扰他，径自睡去了。
但蕾莉娅没有想到的是，其实伊斯坎本已经熟睡了，但是被她一叫又叫醒了。因为在被呼唤的时候迅速反应，同样是战士的本能。只是伊斯坎知道蕾莉娅并没有和他多交流的意思，只是来试试他或者说逗逗他，那干脆就装睡落个清静好了。反正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如果不用一些特殊手段的话。
伊斯坎醒了，蕾莉娅倒是睡得很快很香。要说今天这一天的疲惫，蕾莉娅和伊斯坎谁都不比谁少。即使蕾莉娅使用的圣水比伊斯坎多得多伤口恢复得更快，但是快速地恢复伤口本来就要耗费她大量的精力的。
腹腔内的脏器又开始隐隐作痛，伊斯坎有些无法入睡了。旁边的蕾莉娅睡得很安稳，并没有什么打鼾或是磨牙之类的坏习惯。可是楼上就有点吵了。既有沃尔夫冈和弥达麦娅夫妇欢愉的叫喊，也有楼板被不断挤压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随着时间的推移，伊斯坎的世界越是安静，这些噪音带给他的影响就越大。
“睡吧，睡吧，”伊斯坎心想：“不要在乎这些东西了。”
可是仿佛一个打开了就无法关上的闸门，伊斯坎在一瞬之间就失去了入睡的能力。就算他能完美地抑制住自己的思维活动，让自己陷入了死寂，但是清醒的意识就像他忠实的影子一样随行，始终不肯退去。
渐渐地伊斯坎开始胡思乱想。从斯蒂尔大叔告诉他的身世开始，想象他出生的雪夜和素未谋面的母亲，至于故事里没有出现的父亲，伊斯坎就下意识地把他给忘了；
伊斯坎又回忆了在野火狼家族里的往昔，克劳狄大人、斯蒂尔大叔和克劳迪娅小姐的样子，从他记事开始就印在了他的心里，之前的半个月，他一直不忍去想，但唯有今天，他无法抑制自己的思念；
惊艳的克劳狄、庸碌的高尔察克、坚毅的贝斯特、执着的斯蒂尔……战争吞噬了太多人的梦想和希望，而刚才的这些名字，恐怕也只是个开始……
伊斯坎猛地坐起身来，使劲地揉了揉脸，又拍了一拍：
“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我还是起来，到门外吹吹风也好。”
伊斯坎仰头看窗外，月色不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