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山雨欲来风满楼1
边塞平阳,残阳如血,一队铁骑滚滚而来。
平阳,弹丸之地,人口不过数千。人虽不多但紧邻商贸中心延边,人来车往地做点小生意,所以生活也算富足。
夕阳余晖洒向小城。疾风骤雨般地,铁骑开到城下。人马尚未入城,但见城门大开,守城将士皆被吊死于城墙之上。
待进到城中,但见房屋丝毫不损,百姓财务分毫不少,不过所有人无论长幼,皆惨遭杀害。或断头、或腰斩、或断肢、或残腿,四野望去尸身满处,哀然森寂。
约么一个时辰之前,千叶侯顾朗于延边城中勘察军务,察至中途,突见平阳城楼烽烟直冒。烽烟既燃,则说明敌军来袭,然而刚从平阳入延边,当时并无异样。顾朗心中惊诧,便亲点了一千铁甲轻骑兵,飞驰而来。
操刀跃马,领命后,众骑兵不到一个时辰便驰骤而至。但仅仅只在这半个多时辰,平阳城竟已这般惨象。
“顾将军,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副将刘德一不免惊奇问道。
虽也历经大小数十余战,但如此短的时间内,全城尽屠的惨象任谁也是首次见到。
顾朗沉思良久,幽然而道:“禁卫军!放眼天下,也只有他们能做如此之事。”说罢,策马向内城驰去。
“顾将军,万万不可!”刘德一驱马上前,赶紧拦道:“小心城内埋伏有敌兵”
“不会的,城既已屠,这支队伍见不得光,恐怕也早就溜走了吧。”顾朗说得很笃定。
大战之时,顾朗这么肯定也自有道理。禁军不同它物,他们神出鬼没,直接取令于鞑靼王室,诡秘至极,连撒索冶都无权调动。既然神秘,则不可能与人正面交锋,况且途径平阳时,顾朗几人并未与他们照面,现在将士增至千人,十倍当时,对方更不会能与之战。不过平阳以北,就在几十里之外的正梁关下,天朝数十万雄兵驻扎于此。平阳,弹丸小城,对方不惜越过防线,千里偷袭,足以可见当中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终有一天,我定亲手平了这群丧尽天良的魔鬼,让他们永世不敢冒犯天国神威。”禁军一出,满城皆屠!凄思良久,顾朗并未想城中到底发生过什么大事,兀自瞪着一双鹰眼,坚毅而又悲愤。
“将军,您看那里!”一人忽地叫道。
顾朗听罢,随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条街的拐角处立着一口棺材,棺材崭新,下面散落着一驾残破的马车。马车周围几十个兵士的尸体,皆褐色硬甲披身,横七竖八地摞成一堆。天朝军队等级严明,对铠甲颜色有明确要求,既能穿得上褐色铠甲的,至少已是从七品。一队之中所有人皆披褐甲,也足以见这绝不是一支普通的队伍。
走近而看,这几十个武官身上伤痕寥寥,大都被一击毙命。大家都道过禁卫军善于偷袭,战力强悍,可他们毕竟极少出动,很少能有人能与之交手,所以一切也只是听说而已。但如今看来,无论战力还是残暴,他们比起听说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都历经杀场,见惯了死死生生,但此情此景也足令将士们悲恸至极。整了整弟兄们的尸体,又找一个开阔的地方,顾朗命人把他们葬了,让其瞑目,也好早日托生。
“今生不易,但愿兄弟们来世好福气,修得一个和平盛世,又愿在天之灵佑我天朝军威,使我方将士早日铲平敌乱,振兴万里江山”望着渐渐没入土中的天朝血肉,顾朗低头屈身,默默念道。
塞外,羊城古道。数十个人,都是庄稼人的装束,赶着一驾马车向北慢慢走去。马车残破,上面又堆满了干柴,吱扭作响。
车前,来人一身劲装,御剑而立。但众人默不作声,根本就像没注意到他,只管赶车向前而走。
“一车破干柴,竟需动用这么多人押运,看来各位是要集体生火取暖去啊!”来人微微笑道,却也兀自不动。
“大侠有所不知,我们都是种地的人,清贫得很,正要给城里的大户送点干柴,换人家两碗残粥剩饭,也好填填肚子,也好。…。。”
“这世道可真是奇了怪了,堂堂禁卫军,竟也饿得缺吃少喝了不成?”还不等赶车人说完,前面此人便咄咄讥问道。
一语既出,所有人的面色都是一凛,良久,再也没人说话,就连空气里都充斥着一股杀气。杀气强猛,窒人鼻息,好像只要这个挎剑之人稍微一动,就能马上被吞噬一般。
“你怎知道,有何赐教。”静默之后,一领头模样的人挤出这几个字,终于打破了沉寂。字虽简单,但语出威严,不容丝毫斥驳。
“一个时辰不到,屠光全城!除了御林二军和禁卫军,放眼天下,谁还有如此战力?一个时辰不到!屠光全城,放眼天下,除了你们禁卫军,谁还会如此丧心病狂?”来人眉头稍蹙,微微讽刺道。本是很惨烈的事,本该很悲壮的话,以他的语气说出,虽有讥讽,但更多的却是云淡风轻,就像是对着一群与自己不相关的人,复述着一个毫不相关的故事。
“那如此说来”领头人微微一顿,又死死地盯着她,冷冷说道:“姑娘是来打抱不平的了?”
“人早晚都会死的,在我眼里,人与人的区别无关生死,而是有用与否。若于我无用,再多的人,都没必要拿出闲情逸致去关心他们的死活。况且。”她故意停了一下,扫了这群人一眼,又带着些许失落的表情,妩媚笑道:“况且连我这炉火纯青的易容术都能轻易被看穿,那本姑娘这两招三脚猫的剑法,哼哼,又怎能打抱不平呢。”
“我是来做生意的。”众人一脸杀气,她故意望着他们,镇定却更加妩媚地说道。
“若想留个全尸,还是快些闪开的好,我们只会杀人,不会做生意。”
“不要这么凶嘛,我的筹码可是很高的哦!”
“即使筹码再高,也不会有人能从这里,拿走一毫厘的东西。”
“生意还没做呢,将军又怎知我一定要拿东西走呢?况且我还知道,你们一共十队人马、十驾马车,所以呢,我想要的东西,也不一定就在你们这里呦!”
“既然知道这么多,那今日,姑娘决计是离不开这里了!”一语未尽,那领头人五步两移,飞手一钩便死死地锁住了她的咽喉。手中长剑丝毫未动,她既被攻入死穴。
再看她,却依旧面色无改,只是操着含混、娇羞的女音,直向这个握有自己生死的大汉,缓缓说道:“何必如此心急,将军果真是不会做生意呢!就算是要灭口,也得等人家把筹码拿出来再动手啊!否则损失岂不是太大了?”
“死到临头,你还有什么资格敢跟我谈条件?”领头人冷冷斥道。语气平静得起不来半丝涟漪,仿佛手中这人太微不足道,杀了她简直比杀死只蚂蚁还要简单,如果放在心上,反而会显得可笑。
“天朝万里江山”由于喉咙被扼得更紧,她似乎有点生气地、一字一顿地,沙哑着说道。
听罢此言,空气中就像有一个千金秤砣,訇然坠地。此人既敢舍命前往,定然不会是来玩笑的,领头人充满杀气的脸上此刻也动了动,他的手不禁松了一下,却依然冰冷:“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听到这明知故问的四个字,女子轻轻一笑:“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众人对她怒目相向,却都纹丝不动。
“莫非将军是怕遭了小姑娘的暗算不成?”这个被易容成俊朗男子的人,看着眼前岿然不动的偌大身躯,柔柔问道。
“哼!谅你也没这个本事!
“报!三殿下到!”
顾朗回身,见一男子,英俊潇洒,身披铠甲驱马而至。
“三哥,你也来了。”顾朗凄然道。
三殿下名曰赵袁,是当朝仅有的两个皇子之一,其母早逝,是顾朗的姑姑。赵袁自幼习武又有统兵之才,所以深得军心,但无奈生性秉直,又不得皇帝宠爱,故没被立为太子。外族入侵,极力主战的赵袁本已开罪一帮朝臣,统兵五载、力战匈奴于高阳,最终却又大败,十万兵马只有不到两万逃得回朝。这一败,也使得皇帝震怒,一气之下,削其兵权贬往边塞,从此不闻不问。
顾家,本是京城大户。但天子脚下虎狼之地,赵袁本就与太子不和,哪一天被喂上杯毒酒也很有可能的。虽说士农工商,士排首位,但怕受牵连,顾家人却也大都不走仕途。只有顾朗,他与与赵袁十分投机,征战多年,千里杀场一直随其左右,负伤数次,几近殒命。所以不用想,人前人后,有胆子也是当真配得上叫赵袁“三哥”这个称呼的,除了他顾朗,整个天朝,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见顾朗能征可战,性情豪爽又头脑单纯,太子也时不时地亲近于,欲将其拉拢过来,以牵制赵袁。但或刚或柔,太子用过万千手段,顾朗始终概不买账。
朝廷也怪,赵袁一班人马兵败被贬,而顾朗却不合常理地被增地加侯,封为千叶侯。顾朗本身自然诧异,心里却也明了是计,但他心思至纯,除了行军打仗再也懒得去想这些杂事,所以不论侯王,他一人一马,依旧随赵袁挺进边塞。
“太子差人给我运来样东西,昨日,其书信已先于送达。我怕他们路上遭险,便率人前来接应,可谁知行到中途。便。哎。”赵袁盯着这落叶一样多的尸体,很是凄婉。
“太子给三哥送东西来了?”顾朗惊讶,他深知太子和赵袁素来不和,而偏偏却在这时送来东西,其中定有蹊跷。况且赵袁有事一向提前知会自己一声,特别事关太子,事无巨细,更会与顾朗商量一下。昨天太子书信就到,而与他呆了一天的顾朗却浑然不知,莫非他是有事故意不愿让自己知道?
“也许不是什么大事,说与不说无关紧要的吧。”顾朗转而又想。他就这般,除了行军打仗,一想起世间,特别是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就烦躁得很,不想深想,也根本不屑于深想。所以无论吃惊还是什么,所有想法在脑子里转了两转也就此打住。
但是凭直觉,他又觉得,此事,绝不会简单!
“哼哼,太子他也终于想起还有一个弟弟了?”上句刚一说完,连着又是一句讥讽,他在心里一直为赵袁抱着不平。
“是什么东西啊?”见赵袁沉默不语,顾朗接着又随口一问。
“紫精盾”,赵袁说。
“什么!”顾朗不禁失声。
古时匈奴一族没落,被外族长久统治。胡人给地,命其为之冶铁铸兵,故匈奴又称锻奴。经年累月的积累,匈奴的锻造技术着实堪称一绝,“刀可削铁,斧能开山”这是商贾百姓对其金器的评价,虽有夸张,但其技艺由此也可见一斑。
五百多年前,他们终究是受不了各族的压迫,被逼起兵。可毕竟是寡不敌众,最终弹尽粮绝,起义部队也只剩三千人马。破衣烂服,这三千人逃进阴山,没吃没喝、无兵无盾,眼见就被困而亡。
战争马上告一段落,别人自是欢喜。可一日,月黑风高,几千个人突然从山上一齐冲了下来,其铠甲冰凉如玉、通体黝黑,他们着此上身,凛然威武,犹如神兵天降。近身与战,发现他们表情木然,阴气铺面,又好像从地狱上来的鬼魅一般。山下数族守军,几万人马,一夜之间竟都被杀得片甲不留,鲜血顺势流入溪水中,殷红数日不褪。
有些外人说,当时被困,他们这几千人掘山之铁,就地起炉,不吃不喝地,硬是每人铸了一套战甲。但阴山自古矿山,无草无木,传言,他们是掘山顶玉石,抽取自身魂灵燃之,以此锻铁成型。铠甲铸好,魂没人死,所以那晚冲下山去的,都是他们死去的亡灵!
可攻可守,这些铠甲传得就像有生命一般,怪妙绝伦。既是神兵利器,自然很多人争其所有过,但每套铠甲都附有当夜亡灵,无论何人,所有穿戴者均会暴毙而亡,死状甚惨。
既是传说,时光流转、众口相传的,也未必就真实。但可以确定,这些战甲真的存在,即使到了当世,也时现世人眼前。并且就在当今,敌方大将,鞑靼兵马总元帅撒索冶现在就以此护体,这也是他被塞外数族都尊为武神的原因之一。
此甲至坚,无利能破。但“甲毁玉损,羽化成仙”上世又有此相传。这句话是说,天时地利,每套铠甲到了一定时候都会遭大劫而损,其时精气溢出,整个铠甲通体幽紫,像神祗光晕一样绕人四周,使得佩戴者接天连地、无坚不摧,此时铠甲和人连为一体,真的就有了灵魂。又由于紫光泛泛,故号紫精盾。
无论武林中人抑或杀场将士,凡习武之人谁不想拥有紫精盾此人间至宝?但据百年所记载,此铠甲时而有之,紫精盾却从未出世过,所以于此而言,人们也都只当一个传说而已。
“是的,紫精盾!没想到他真的现世了。传说紫精盾一旦出现,世间必有大劫而生,倘若真有大劫,不知对我们天朝是福还是祸啊!”赵袁盯着前面尸山一样的死者,幽忧叹道。
“那禁军屠城,莫不会也是因它而来?”
“还不知道,但愿是个偶然吧!哎,如果真是那样,那这个紫精盾,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既然被叫做宝贝,那它必然都是被人命和人血养出来的,抢宝贝人的血和命。所以三哥也不必因其悲伤。”顾朗就是这般特点,看似心地单纯,但无论事关名、利还是财宝,他却往往能参透很多人穷其一生都不能明白的道理。却也因心地单纯,又轻易说得出很多人不敢说、不会说的话。
顾朗却看得出,面对如此屠城惨象,赵袁心中还在不合时宜地想着紫精盾那件宝贝。在他看来,紫精盾,无论传得再神乎其神,说到底也只是一套铠甲。而铠甲再有威力,当其面对倾城之军时,也只不过就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而已。
“诶,对了”赵袁突然想到了什么,“在来的路上,我们与几个人短兵相接,他们都穿着寻常百姓家的衣服,不过还是被我们认了出来。本想留下几个活口,回去审问审问,但没想到他们不战也不降,一咬衣领尽数口吐白沫而死。想来该是上面涂了什么厉害的毒药吧。最后我们救下一个伤兵,那人我见过,太子的人,好像还有点官职,但他。”
“看来这帮畜生也不怎么样,只会残杀些个手无寸铁的百姓罢了。倘若有一天被我看到,非得剐了他们不成。”还没等赵袁说完,顾朗便激愤呼道。一番话让别人听了很不舒服,不过赵袁知其性子,却丝毫也不计较。
“放心吧!终有一天我们会把这群蛮子赶走的。”赵袁说得很是认真,很是坚毅。
“另外,我们还救下一个伤兵”赵袁又接着说,“从外表看来,那个人并未受伤,气息也很正常,但不知为何,全身冰凉,触碰之下知觉全无。没准是被人下了迷香啊,软骨散的什么毒了吧,出征之前也走过几年江湖,你去瞧瞧,看有什么办法给他解毒没有。”
“不对啊,三哥。你看这人,全身冰凉,就像是刚从冰窖里抬出来的死人一般,可明明身体却很柔软又还有气息,我还当真没见过如此奇异的人。”眼前这个人,说死不死,说活却也没活,顾朗盯着他很是惊奇。
“看来,那也只能把他抬到大营之中,让军医看看有没有办法了。”听顾朗说完,赵袁也死死地盯着这个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