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5
待进得院中，入了正堂，二人见里面很是残破。屋子不小，其内却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老椅，屋顶上还正丝丝吊着些蛛网。虽然简陋，但桌椅和地面却很干净，一尘不染地，显然刚被人进去打扫过。
屋子正中，就在那唯一一张厚实的四方桌子旁边，有一人，衣冠齐整、面色俊美，此刻正坐在椅子上悠悠地品着茶。茶壶前面，一刃长剑斜放在桌上，玉把金鞘、精美绝伦。
“敢问阁下贵姓?又怎会知道我们会来此地?”进门之后见并不认识这人，顾朗便微微躬身，尊敬地问道。
虽是对人启问，但紧瞪着一双眼睛，顾朗却是死死地盯着桌上那把精美的长剑。按理说，无论是谁，无论多么富贵，防身的刀剑都不会如此精雕细刻。杀人的家伙，毕竟钢好刃快才是重点。但是这把剑却十分特殊，它制作精良，看起来更像是富厅贵堂的装饰品，华美的就连里面到底有没有剑身都直让人怀疑。
不过话虽这么说，但这把剑，残屋破桌地被那人随意一扔，屋内轶凡二人却又都能察觉到它渗着的森森寒意。就连顾朗，这个杀场老将，也不禁下意识地按了按战刀。
“你们来得好慢啊，害得我自个儿喝了一大下午的苦茶。”那人起身而立，径直走向轶凡，却对顾朗视而不见。
“阁下是谁?”轶凡也冷冷地问道。
“你在害怕?”那人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
“害怕?”轶凡不明就里。
“不是吗?如果不害怕就不会重复那个傻瓜的问题了，是谁?这句话该我问你才是。”
“我只不过是想确认一下，免得一会儿杀错了人。”轶凡说得很认真。
“你怎知道，我一定就是来找你拼命的呢?你又怎么知道，就一定能杀得了我呢?敢说出这种话的人，到最后可都死了呢!”他一边笑着，一边幽幽说道，就这语气，更像是大人拿着糖果在逗孩子玩一样。
“哼!”轶凡冷冷一声，不置可否。
“唉，你这人真没劲，算了，不陪你玩了。诶，对了，你叫轶凡是吧，哎呀，名气真小，打听了半天才知道了你的名字呢!不过既然你说要跟我打，那你用什么武器呢?”这人依旧浅笑盈盈，让人觉得丝毫没有要打的意思。
“剑!”轶凡依旧冰冷。
“剑?剑在哪儿呢?”
“在你尸体上!”轶凡右脚猛地前伸，一个半转绕过了眼前这人，接着足尖轻点，像捕鼠的猫一样蹭地窜向桌子。桌子上。此刻，正斜放着那支金鞘玉把的长剑。
寒光泛泛，霎时填满了整间昏暗的屋子。轶凡抽剑，狂风暴雨般地向这人劈来，剑招凛冽、神鬼难避。
剑锋突降，可那人不闪也不避，只是转了个身，依旧笑意盈盈。风卷残云，轶凡的剑光马上就把此人吞并，胜负本已能定。可谁承想，对着锋利的剑刃，那人却突然地伸出了一只手，伸手一点，只听“铛啷”一声，轶凡的剑竟已掉在地上。
刀枪剑棍，每一招每一式都会有其自身的弱点，所谓的争战无非也就是见招拆招。然而轶凡出剑极快，很难让人看清套路，别人纵使握有刀剑，面对如此情况，大都也只能是拦挡而已。轶凡快，可是那人更快，只一只手，黑影忽闪便扼住了轶凡势如千钧的右臂，使得轶凡手猛地一麻连剑都掉在了地上。
“这么好的剑，别说扔就扔嘛，虽然是偷来的东西，可也得保护好了呀!哎呀，一点都不懂得珍惜。”对方拾剑在手，却依旧笑道。
“洛辰飞，我不敌你，要杀要剐随你便。”轶凡左手紧紧地攥住右臂，说得面无表情。但此刻，他脑门儿已冷汗涔涔，整只右胳膊，钻心的疼。原来方才对方那看似轻轻地一点，竟将轶凡的整条胳膊从关节处脱臼下来。
“洛辰飞?金剑玉身洛辰飞?”顾朗也不禁喃喃了一句。
洛家久居江南，世代经营茶货生意，连朝廷都借过他家的钱，即使用富可敌国形容他们家亦不为过。洛辰飞，他是洛家的独子，虽然如此身份，但他从小就醉心于武艺，却一丁点也不谙商场，对家族生意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不过说来也怪，也许是天资聪颖，也许是经由高人指点过，总之，就这么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其一刃长剑却能舞得出神入化，经常是对手还没看清他到底出剑与否，即已血溅当场。
名气大了，自然就会招致很多人上门挑战。不过来战者众多，但他洛辰飞到底使得是哪一门派的剑法，竟没有几个能看得出他的路数。自然，这么多年来，真的如其所言，敢来挑战他洛辰飞的人，到底没有一个是能活着离开的。
他对对手的冷酷是出了名的，从不留一个活口。但同时，他的豪爽、他的仗义疏财也是出名的，无论是谁，只要是投奔其门下，他皆会以兄弟待之。不仅如此，来的人，无论是谁，哪怕什么也不干，吃喝穿住的，一切都会给你安排得舒舒服服。所以这个洛辰飞，他或天使，或魔鬼，在中原武林也是一大怪侠。
“那把剑，怪不得如此金贵又如此冷傲，原来他的主人就是号称金剑玉身的洛辰飞呀。”顾朗不禁暗暗想到，“怎么说，自己也闯荡过几年的江湖，可那时还没有金剑玉身这个名号。可如今才过了几年，洛辰飞就已如此鼎鼎大名，看来此人绝非简单的人”
鼎鼎大名，顾朗本该相识，奈何这几年一直呆在军中，对江湖上的事也没再过问。这时，顾朗不禁又多看了几眼洛辰飞，只见他丹唇皓齿、面貌红润，五官精致、棱角分明，这般样貌就是比起女子来仍更显清秀。金剑玉身，现在顾朗终于明白这个名号是怎么来的了。
“不过，洛辰飞如此尊贵的一个人，可他又为何不远千里地从江南杀到塞外。他跟这个轶凡到底结了什么仇?并且，能结这么大仇的，这个轶凡到底何许人也?”顾朗又不禁暗暗吃惊。
“这个世界可真是奇怪呀!就连偷东西的贼都能这么大义凛然，这以后可让我们这些光明正大的人怎么活啊!”洛辰飞依旧讥讽着。但接着，他旋手一转，只见剑尖在轶凡身上慢慢划了几个圈，然后上身的衣服就被撕碎、剥落掉了。
顾轶二人，他们虽未身着铠甲，但也都是一身的劲装。刚才那么一战，轶凡出汗不少，衣服也都死死地贴在身上。而洛辰飞未加思索，三下两下就剑撕了他的衣服，并且又丝毫没伤及皮肤。其剑法精练，神来之式，实在是令人惊叹。
“你没穿紫精盾?”洛辰飞大惊。
“没有”轶凡依旧冷冷地答。
“那紫精盾现在何处?”
“不知道”
“真不知道?”
“哼”轶凡一声冷哼。
“哼，弄丢了我们的紫精盾还这么嚣张。”洛辰飞再也不笑了，他变得很气愤。恶狠狠的。
“不过既然这样的话”洛辰飞的脸马上又变得很温柔起来，“那你只能死了，要不然以后没准我就再也打不过你了呢。”
太子、幽冥老者、轶凡、洛辰飞。。这两天的事都太过复杂，顾朗正苦思冥想以求理出个头绪，忽一愣神洛辰飞竟已提剑刺入了轶凡的胸膛。
顾朗终于抽刀，风声呼啸，劈天斩地的朝洛辰飞斩了过来。他很后悔，生死时刻竟想别的事，不过他的后悔也是多余的，以他的刀，即使全神贯注也势必挡不住这一剑，洛辰飞的手毕竟是太快了，快得光电亦不能及。
不比他二人，顾朗用的是刀。他的刀，玄铁所铸、五六十斤重。噬血杀场多年，只要刀锋劈过，哪怕是精钢所铸的头盔，都可以很轻易的被砍碎。
见顾朗突然挥刀疾至，他洛辰飞即使再有本事，也不能直面这千斤的一击，所以他也只得抽剑避开。
洛辰飞猛地把剑回抽，可不知怎地，本来无比熟悉的剑，今日却像被钉在了石头上，他竟没能拔下来。虽是十分惊奇，但命悬一线，却也顾不得多想，最后他只得收手缩腿，以脚蹬地，一个后滚翻弹了出去。
“金剑玉身，素闻洛辰飞义薄云天，可今日怎也像土匪一样随随便便就杀起人来?顾朗不才，敌不过洛大侠，可想在我面前杀人，哼，也得好好问问我这把刀才行。”一击没中，顾朗狠狠地盯着洛辰飞说。
多年地征战，顾朗自是骁勇披靡，可刚刚那一刀却是随意、蛮硬，风携狂龙，这一招只是外家刀法最基础的一招。不过，正是是这最基础、最没技术含量的一刀，被顾朗这么一使却也别有一番果断毒辣。若非仗着轻功之利，即使他是洛辰飞自也定难逃脱。
虽躲开了一刀，但顾朗总该是劲敌一个，按常理来说，此刻，应该毫不分心地，他洛辰飞应该盯着顾朗或者他手中的刀才对。可他呢，却分明只死死地盯着顾朗身后的轶凡，根本就没搭理顾朗。
见对方如此举动，顾朗也是暗自奇怪，他向右横跨出两步，一边警惕地盯着洛辰飞一边稍稍瞥向轶凡。
就是这一瞥，顾朗也不禁惊呆了。此时，只见轶凡身上直插着一柄长剑，剑已透胸。但最重要的是，他轶凡左胳膊弯曲，像蛇一般死死地盘在剑上，一只手使劲儿地攥着剑尾。长剑被方才洛辰飞那么猛地一扥，生生的在轶凡身上割出了数道很深的伤口，使得他的胳膊上、手上、胸口上都有大量鲜血渗出，血流在剑身汇集并一齐流向剑尾，已然成注。
顾朗的惊讶丝毫不亚于洛辰飞，他们都不知道轶凡为何誓死护着这把剑。就凭刚刚洛辰飞那猛地一抽，无论手上还是胳膊上，轶凡的骨头基本已被剑刃割折了一半。
“洛辰飞!”顾朗深深地看着满身是血的轶凡，没了刚才那种狠意，却换了一种冷漠但坚定的口吻，“若说相识，我们三个彼此都不认识，我不管你们谁对谁错，也不管你们到底有什么恩怨情仇，还是刚才那句话，今天谁要想取他轶凡的命，必须先从本将这把刀上踏过去。”
顾朗说得没错，他们彼此都只是陌生人，即使是轶凡也只不过比洛辰飞多与自己说上那么两天话而已。顾朗使刀、洛辰飞用剑，刀法虽猛却都是慢招，剑法虽弱却能很快，而且洛辰飞还不是一般得快。虽杀敌无数，然而顾朗也很明白，自己若与洛辰飞对战，最后未必就能得胜，而且是很未必。但人就是这么奇怪，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保住轶凡，保住这个陌生人。也许一切就像昨天在军营里面对萧昭丹一样:“您不能杀他，因为他不该死啊。”
“顾大哥”轶凡难得叫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件事您还是别管了吧!”
“哼哼，不管?早干嘛了?”顾朗很生气，“你的命也算是我救下来的，我要不允许，谁也别想再取回去。”
“哪怕天王老子也不行。”顾朗说完又幽幽地补了一句。
“人这一辈子都应该有自己要保护的人，即使赴汤蹈火、即使扔掉一切也得保护着。在世间有这么一个人需要我保护，并且也有一个人保护着我，当然那个保护我的人只能是我自己，所以，如果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拿什么资格去保护别人”轶凡说得很虚弱却很坚定，这也算是他这两天说得最多的话了吧。
他边说边松开了左手、松开了左胳膊，让它像右边那只胳膊一样耷拉下去，使劲甩了甩上面的血。然后咬着牙动了动手指，握住剑把儿，微微一凛，生把那支长剑从胸膛里拔了出来。一时之间，血如井喷！他手握被血染红了的长剑，轻盈地甩了个剑花儿，鲜血散去、像雨点一样地落向四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