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的效果往往在刻意的教育之外发生。不要把孩子“上大学”的种子过早地就埋在幼儿园,先还给孩子最需要的,无论是幼儿园还是家长,这才是我们首先要做的。
最后,回到我们最初的问题,幼儿园里究竟学什么?这里不妨再引用一个故事。
1978年,75位诺贝尔奖获得者在巴黎聚会。人们对于诺贝尔奖获得者非常尊敬,有记者问其中一位:“在您的一生里,您认为最重要的东西是在哪所大学、哪所实验室里学到的呢·“这位白发苍苍的诺贝尔奖获得者平静地回答是在幼儿园。”记者感到非常惊奇,又问道:“为什么是在幼儿园呢?您认为您在幼儿园里学到了什么呢?”诺贝尔奖获得者微笑着回答:“在幼儿园里,我学会了很多很多。比如,把自己的东西分一半给小伙伴们;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拿;东西要放整齐;饭前要洗手;午饭后要休息;做了错事要表示歉意;学习要多思考,要仔细观察大自然。我认为,我学到的全部东西就是这些。”所有在场的人对这位诺贝尔奖获得者的回答报以热烈的掌声。
抛开写字、算算术,让我们也对这个回答再一次鼓掌。
贫困县需要教育反哺
甘肃的静宁,一个“陇中苦瘠甲于天下”的国扶贫困县,却成为享誉陇上的全省高考状元县,先后获得了全国教育先进县、全国扫盲先进县、全国“两基”工作先进地区等荣誉称号,教育工作获省、市表彰奖励达四十多次。全县总人口四十多万,农业人口占到了百分之九十三,是国家扶贫开发重点县和全省十八个干旱县之一。境内十年九旱,自然条件严酷,财政状况拮据。全县每年财政收入四千八百多万,财政支出却高达四亿元。全县各级各类在校学生十一万多。自恢复高考制度以来,累计向大中专院校输送合格新生近四万人,高考成绩多年居平凉市之首。静宁通过考学走出去的孩子遍布全国各地,有许多学子跻身于国外著名高等学府。严重赤字的财政状况与硕果累累的教育成果,形成了一对难以解读的悖论。
恶劣的自然条件,教育成了政府优先排序的部门。苦甲天下的现实窘境,教育成了人们走出贫困的唯一寄托。在静宁,同全国高考状元县会宁一样,教育是受教育者改变个人命运的重要途径,也是家庭缓解现实困境的投资选择,当地人民把赌注押在教育上,期待未来得到预期的兑现。“再穷不能穷孩子,再苦不能苦教育”是静宁这一方百姓和人民坚守已久的信念。近几年有相当一部分农民为了让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从上幼儿园开始,就特意在县城租房子,一边打工一边供孩子上学,还有专门腾出一个劳动力来“陪读”的。老百姓竭尽全力供子女上学,为的是让孩子们走出这个穷山沟。对于贫困地区的孩子来说,考上大学是走出大山,走出贫困的唯一理想之路,也是一种无奈中的选择。
尴尬之一:债台高筑
“科学加五苦,创新争一流”是对新时期静宁教育精神的最好诠释。同与之毗邻的会宁同出一脉,其中“领导苦抓,教师苦教,学生苦学,家长苦供,亲友苦帮”的五苦精神同样是静宁教育最强有力的支撑。
静宁县每年的教育支出仅人头经费就达到1.54亿万元,是全县每年财政总收入的3.2倍,占全县每年全部财政支出的38.6%。截至2006年,全县各项教育负债累计高达近1.4亿元。
从全国范围来看,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以前毕业的大学生,有较高的经济收益,加之上学期间各大专院校收费不高,教育的投资回报率较高。但自1999年国家提出教育产业化后,农村的教育成本压力剧增,压在农村家庭身上的教育成本投入越来越沉重。家畜粮食被变卖,亲朋好友处东挪西借,高额的学费让农民们的精力、财力高度透支,使刚刚走向富裕的家庭又重新陷入穷困。
据保守统计,一个农民家庭子女,中等教育阶段,每生每年平均支出2000元,高等教育阶段9000元。即培养一个孩子,除义务教育阶段国家实施“两免一补”外,仅上高中和大学,农村家庭的平均教育支出最少四万多元。作为国扶贫困县的静宁,目前农民人均年收人1800元,按一个家庭四口人计算,排除其他一切开支,至少6年才能积攒这么多钱。静宁有47万人,在读学生却有11万,如果一次性计算,静宁人民仅为这一代学生就要支付50个亿左右,这绝对不是一个小数字。
从贫困农村考出去的大学毕业后即使能找个好工作,但在外要买房子成家立业,很长时间内很难顾及家庭和上学时欠下的费用,这笔费用最终还得由家长负担。这就造成许多家庭因教育支出而导致返贫后,短时间内无法脱贫。在财政状况入不敷出尤为严重的静宁,巨额的教育支出使农民的贫困状况加剧。
尴尬之二:就业窘迫
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大学就业政策引入市场机制,以自主择业为主,实行双向选择,大学生就业竞争日趋激烈。1999年高校扩招后,大学生就业压力进一步加重,就业难度前所未有。而这一切,对从农村出来的大学生更是一种不幸。
一位农学专家曾毫不讳言地指出:农民的关系网络形式单一,主要是农民跟农民交往。农村大学生就业时很难从其家庭、家族和亲友中获得有利的关系网络支持,与城市家庭毕业的大学生相比,处于明显的劣势。因此,农民子弟大学生中许多人毕业时找不到工作,面临着“毕业及失业”的尴尬。即便找到工作,也往往是一些规模小、效益差、工资低的企业,处于不稳定状态,很有可能被重新抛入失业大军。加上静宁重教兴学的传统,人们一直以来愿为教育倾囊投入,高校扩招后,农民一贯存在“盲从”心理,一哄而上,总认为考学是孩子的唯一出路,因而不顾现实情况,好歹报考个大中专院校供孩子去上,导致孩子毕业后由于院校、专业不佳或学历不高而很难就业。省、市、县虽然每年组织各类大中专毕业生分配考试,但考录分配指标相对较小,大部分毕业生仍就业无门。
农民负债供子女上学,原本希望孩子跳出农门,摆脱贫困,然而在现实中很难遂愿,却导致家庭债台高筑。
尴尬之三:凤去台空
从静宁考出去的学生,遍布全国各地。有少数回到了家乡献身于故土的建设与发展,但更多更优秀的学生大学毕业后都留在了城市和外地。省内各大中城市和外地省份更多的享用了静宁教育的成果,收获了智力资源和专业技能。而静宁人才就业后所获得的工资收入并不属于城市对农村的反哺,因为走出去的大学生已经成为城市经济体中的一部分。我们明显地看到,贫困县教育竭尽全力倾其所有所做的一切实际上是“为他人做嫁衣裳”,赔了人才又贴钱。“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在教育硕果累累的静宁,我们看到的依然是“人才辈出,江山依旧”的景象。贫困县由于自身自然经济状况的恶劣很难吸纳外面的人才来改变它贫穷落后的状况,静宁用它的透支所造就的一批又一批的人才更是大量地有去无回。站在静宁本土,我们深切地感受到了那种“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的惆怅。我们不知道如此循环往复,静宁何时将不再如此负重。我们期待着静宁贫困的农村得到教育的反哺。
教育反哺经济社会,国家层面所发挥的作用是基础性的,条件性的,也就是国家要在客观条件的创造上为贫困县教育反哺当地经济社会提供前提和可能。国家至少需要完善两大实现机制,一是政策机制,二是财政机制。
政策机制,应区分地区经济差异。目前我国贫困家庭与富裕家庭供一个大学生的支出程度相同,这就造成了相对贫困的西部地区因供孩子上大学而更加贫困。全国贫困地区共有592个县,而国扶贫困县仅37个,因此,国家应该在制定出适合西部农村教育支出的合理政策的同时,加大对国家扶贫开发重点县的高校收费政策的优惠倾斜和支持力度。
2005年3月,国家启动了巨额资金在全国范围对农村义务教育阶段实行“两免一补”政策,为经济困难的农村家庭子女免费提供教科书,免收杂费,逐步补助寄宿生生活费等费用,让为数众多的贫困家庭的孩子看到了希望,也为农民兄弟卸下了一块沉重的包褓。
作为化解三农问题的有效途径之一,今后国家应进一步加大对贫困地区教育的投资力度,进一步调整并完善农村义务教育阶段的投入机制,保证农村中小学危房等问题得到及时解决,保证农村教育可持续发展,以减轻农民负担,使教育反哺农村经济成为可能。
除了国家层面,当地政府在反哺过程中起着主导和推动作用,主要应从办学导向和政策支持两个方面做好引导。
贫困地区很久以来不管是在领导层还是在人民群众的意识中,一直认为本地学生只有升人大学,才是唯一的出路,才能体现教育的成效,因而导致在办学导向上重普教轻职教。在我国当前的社会发展中,贫困地区的经济发展亟待教育的发展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大的效益与之相适应,只有这样才能尽快改变经济落后的局面。随着经济发展和第三产业的兴起,技工的需求越来越大,职工技术教育是实现现代教育经济功能的一个重要切入口,也是使教育发挥短效应的最佳途径。贫困县应立足于经科教一体,农科教结合,确立职、普、成教协调发展的大教育思路,增强自身“造血”功能,反哺当地经济发展。避免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在一些学生升高中无望时,初中毕业后可进入职业中专学习一技之长。职中毕业后一部分学生可以根据市场需求向外进行劳务输出,拉动当地经济发展;一部分学生可以根据当地产业发展需要,服务于本土经济建设,尽早对家庭、对社会做到反哺。同时,政府和教育部门应积极引导一些上普通高校无望的学生,不要一昧地去陪考,选择高职院校,学一技之长,也是一种现实的选择。
目前相当一部分从西部和农村考到城市、沿海的学生毕业后不愿回家乡工作,导致人才流动的“马太效应”。静宁县培养了数以万计的各类人才,而自身的人才状况却很不容乐观:与全省相比,2006年全省每万人拥有大专以上受教育程度的人为280人,静宁县185人,与发达地区相比,差距更大。近几年静宁县教育和卫生系统利用优惠政策签约引进优秀人才的力度较大,但全县人才总量不足的问题依然突出,各类人才仅占总人口的百分之三多一点,远远低于全省平均水平,一些影响经济发展的重点行业人才紧缺,尤其是企业管理人才、涉农专业技术人才缺口较大。各类人才中具有中、高级技术职称的人才比重偏低,高层次、高学历人才严重匮乏。
针对这种现状,当地政府应积极采取激励和吸引政策,在经费保障、创业基地建设、工资报酬、住房医疗、培训深造等各个方面,实行特殊倾斜政策,采取调入、聘用、借用、兼职、参与课题研究、技术攻关与开发、技术咨询、技术合作,技术人股以及投资领办创办实体等多种途径,为各个行业引进人才,鼓励从静宁走出去的一部分大学生毕业后能够回返家乡,为当地经济社会发展提供智力支持和人才投入。
与当地政府办学导向一脉相承,学校教育和经济社会发展之间应铲除鸿沟。普通中小学应成为当地文化建设和科技传播中心,在充分发挥文化教育功能的同时,要适当向学生传授一些生产科技知识。应依托有关学校教育机构,加弓对农民的职业技术培训,融生产经营、科技推广、信息咨询为一体,让农民提高“财智”素质,学会“自我生财”,提高农村经济的“造血”功能。职业学校应该以“培养一批学生,拉动一块经济,致富一方人民”为其办学宗旨,既要瞄准劳动力市场对技能型人才的需求,加强专业教学,又要紧扣当地产业发展需求,培养经济建设人才。既向外输出技术工人,又要为县域经济发展提供实用人才。以静宁县的果品产业为例,目前全县果园总面积已达到四十多万亩,但对这一主导产业由于缺乏相应的专业技术人才尚处于粗放型的经营和管理阶段,其经济效益由于缺乏科学经营和管理而不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实现。
客观面对贫困县自身所存在的自然资源状况和发展空间,如果我们单纯地让更多的学子返回故土回报家乡,可能在更大程度上是对人才资源的一种浪费。让他们在外面创造更大的价值,让学子们把在异地他乡用智慧经营获得的财富投资回来一部分以滋养故土家乡的发展,也不失为对父老家乡的一种回报。鸟知反哺,羊知跪乳。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作为受教育者个体,在父老乡亲殚精竭虑供给自己步人高校和就业走向社会时,也应该怀有一份感恩之心,反哺家庭,反哺故土。贫困地区更期待着由它自孕言和培荞的优秀人才有朝一日能够重返故里,用他们的才智,让这一方负重的贫瘠之地尽曱地摆脱“贫困循环”的窘境。在贫困地区自身利用政策吸引和激励机制之外,这一份期待的实现,来自干贫闲地区真正高素质人才队伍群体的培芥和形成。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