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多人,就摆两桌吧。你们大男人一桌,我们这些婆婆客和娃儿坐一桌。龙太太,你就同我们做一桌吧!”张玉环吩咐完后,就拉着越素贞和阮寿筠围着一张桌坐下。阮寿筠又让吴梅花坐了上首。玉凤姣听了张玉环的吩咐后,像是有意要与越素贞比试似的,亮起酥胸挤坐在她的旁边。翠翠和刘英坐了张、吴二人的对席,莲儿只得跟阮姨坐在同一根长凳上。
这边男人席上,沈崇文因年长被众人推在首位由汪子俊陪坐。他俩左边坐着刘鹏飞和龙文池,右边坐着蒋奉楠和余耀子,王剑清和蒋老成坐在他俩对面。
酒过两巡,龙文池站起身来向同桌道了一声对不起,便把着酒杯向女人席踱去。他见着张玉环点了点头以示敬意后,就径直来到越素贞身边说:“得与蒋太太相识真是一种缘份。从前人家叫我做两庄老板,是因为我既开布庄又开饭店,生意做得都还好。自打奉楠老弟入了我的伙,我们又做起了土特产生意,桐茶、花生、茶叶什么的,生意越见红火起来。过不多久,只怕别人会称我做‘三庄老饭’了。这都是托你的福,让蒋老弟给我带来的荣耀,我该敬你一杯。我先干。”说完,他举杯向对方示了下意,仰起脖颈,一口喝干了满杯酒。
“龙老板说哪里话来,真是太客气了,”越素贞也礼貌地站起身,举杯小小抿了一口酒后又接着说,“我先生刚到贵庄,又人生地不熟的,还请龙老板日后多多关照才是。”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听说太太也是新近才做老师的,为什么当初不同蒋老弟一起来我庄共事呢?”
“我可做不来生意啊!”
“说哪里话哩,一个读书之人,干什么会不在行?不知太太在学校每月能拿多少薪水?”
“嘿嘿!不怕龙老板笑话,每月只一个银元。”
“啊,太少了,太少了。只要太太愿意,明日辞去教师工作,来我庄一块做生意——一来你们可以夫唱妇随,一家人不至分开;二来嘛,你跟蒋老弟一样,每月我给五个大洋,如果说生意好,每人给七个八个也行,怎么样?”
“啊,不不不!我可不会做生意。说真的!”
“喂!姓龙的!这酒你喝还是不喝?要喝,就过来和我干它三大杯;要是不喝,你就当婆婆客在那边加个位子!”余耀子先前见龙文池抬屁股向女席走去,本来就浑身不自在,现在见他有事没事老是找自己幺姐说话,禁不住朝他喝叫起来。
“喝喝喝!谁说不喝?”龙文池快步回到席位,拿起酒瓶向自己的空杯满上了一杯,然后接着说,“我说余老弟呀,我们已是老相交了,难不成还要老兄陪着你喝?人家蒋太太是客人,总该对别人客气些才好——蒋老弟,你说是不?”
事情就是这样,有时人们做事,完全是凭着着感觉走,倘若真要他说出个什么来龙去脉,那是全然说不出来的。对于蒋奉楠与余耀子及张玉环的关系来说,也正是如此。当初龙文池就曾私下里问过蒋奉楠,到底与他们二人是什么关系,使得他俩要将其介绍到自己布庄来。蒋奉楠就说不出他们究竟应当算作什么关系,只得敷衍龙文池一下了事。结果让龙文池得出这样的结论——他们才刚刚认识,非亲非故,就连泛泛之交也谈不上。现在酒席之上,余耀子屡屡出言相撞,又使龙文池作出了错误的估计,以为是自己冷落了对方所致。于是他举起酒杯对余耀子说:“来,余老弟,现在老兄就同你干一杯。”
“是嘛,男子汉就该像男子汉的样子。来,我俩不必用杯子,改用碗,先各来一碗再说。”余耀子也站起身来,一只脚踏在凳子上,高叫着玉家兄弟给换碗。
“嗳,别别别!我们还是慢慢来。老弟年轻背得住,龙某可没这个海量。要不这样,老弟能者多劳,我慢慢喝着陪你就是。”
“嗳,龙老板,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虽说这顿酒饭是何夫人请的客,但地方却是在你的饭店里,你还是俱有一定的主人身份的。现在耀哥以客人身份邀你,你怎么好拒绝呢?来吧,用碗量,我也算一个,咱们一人一碗。”王剑清也插了进来。
“这……”龙文池这下确是感到有点为难了。
“哎,龙老板,来就来嘛,你怕什么?这儿就是你的家,要是醉了,四姨太可以就地把你拉上床。别人要是醉了,还得爬着出门呢,是不是?”汪子俊也出声打起哈哈来。
“对,干就干,龙老板不能拉稀!”其他人也都插嘴进来凑热闹。
“好,干就干!你俩年轻先来!”看到余、王二人各自先干了碗里的酒,龙文池也站起身,一口把碗中酒喝了下去。一俟喝完,他便在原地踉跄了一下,于是赶紧坐了下来,双手扶桌,直起腰,埋着头,不停地抽动着喉结。
“怎么样!这才像个男子汉嘛。来,我们再来一碗,由我执壶,年长的先来。”余耀子口里说着,右手执壶,伸左手准备去拿龙文池的碗。
见余耀子又来替自己碗中酌酒,龙文池赶紧用左手五指将酒碗罩住,右手仰掌直摇,结结巴巴地说:“别,别别,我,我不行了。你们喝,你们喝。”
“不喝了?我给你算过,才一碗零三杯,怎么就熊了?好,你不喝就算了。王老师,我俩来。”余耀子见龙文池不愿再喝,又见别一桌多数人放了碗筷,也就不愿再充酒中豪杰,举壶给自己碗中略滴了一些酒后,便把壶儿转给了王剑清。
王剑清也给自己酒碗意思了一点酒。于是大家相邀,干过杯后吃起饭来。张玉环趁他们还在吃饭,就叫吴梅花去帐房结帐,龙文池发现之后,再次表示不收费,但张玉环哪里肯依。于是龙文池就又论及为客人们免费提供住宿,却又被余耀子挡了回去,说是早就在覃家订好了铺位,如果这时才去退房,覃老板必定不会答应。最后龙文池谈及明日自己作东请客的事,大家说明日早早就得乘车赶回去上班。于是龙文池也就没有别的话说,只好作罢。
饭后茶过,刘英与翠翠急着邀余耀子去河里划船,他也巴不得早些离开这两庄饭店,而众人也有心早离,龙文池夫妇就不得不把众人送出了大门。两人把众人送出门后,自然也就回到房中休息去了。众人还未进入隘门,汪子俊也说还有要事待办,就此与大家告别,大家也不勉强他,只管向城内走去。
来到城内,翠翠邀刘英去一家店铺买纸,刘英问她买纸干什么,她神秘兮兮地说是敬菩萨。刘英越加不解,迷惑地看着她买了一应物品后,两人又一同赶上了前面行走的亲人。
“翠儿,给幺舅买了什么好吃的?”余耀子见翠翠从店里出来,挎包臌起许多,就同她打趣。
“你刚吃,还要吃呀,这不是给你买的。”翠翠双手护着包,还生怕余耀子来验看。
“她是给泥菩萨买的,你是泥菩萨吗?”刘英由于自己不明其意,就趁机说出了翠翠的动机,好让别人来解这个谜,“敬菩萨应买纸钱,也不知她买牛皮纸干什么!”
“你小小年纪还迷信啊!”余耀子讶然了。
“不是不是!嗳,沈老师说的,信奉宗教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呀!”
“你幺舅说的是你信迷信,我可没说宗教就是迷信啊!”沈崇文笑说起来。
“我不管什么宗教迷信。今天是端阳节,幺舅又说这条河可以通长江,我要扎只小船,写上自己的心愿,让小船带到长江去,祝勇弟平安无事。”翠翠说出了买纸的目的,说得那样深沉,致使大家一时间都不再出声。直到到了何家门前,大家这才千谢万谢地把两位夫人送进门内,然后又取道河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