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正是黑夜将尽,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刻,也是一切孤魂野鬼最后疯狂的时刻,所以,当崔道远和小红听到头顶传来第三者的声音的时候,俩人第一反应是自己遇到鬼了。
因为俩人都是武林高手,尤其是崔道远的内功得自唐四娘,功力十分深厚,在这阒无人声的树林之中,在这静谧无比的暗夜之中,任何风吹草动都不会逃过他的耳朵。
但是,崔道远之前真的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不知道头顶上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坐在那棵树上的。
他们抬头看时,只见一个穿着半旧的青色衣服的人,悠闲地坐在他们头顶一个大树上,一条腿弯起来踩在树枝上,另一只腿悬空。
崔道远忍不住问道:“阁下是什么人?”
小红却已惊慌失措,戒备起来,早把弹弓拿在手中,扯满了皮筋,只能松手射出铁弹子。
那人顺着树枝往下一溜,就轻轻地落在了地上。
崔道远知道这样落地,全身混不用力,是最为省力气和方便的下树方法,但是,自身的重量没有其他力量的牵制和控制,便会全部砸在地上,定会发出咚的一声大响,如果不凑巧,他还会看到这位仁兄因脚疼而呲牙咧嘴的神情。他甚至在想,人在江湖飘,千万莫装逼,装逼遭雷劈。
可是,他忘了,世上有一种人,生来就树为了装逼的,他们或许本无意装逼,可他们的本事太大,他们随意而为的轻而易举的行为,在别人看来却千难万难,在这些人看来,这种人的所作所为就是时刻在装逼。
这位树上的仁兄就属于这种人,他落地无声。即使是崔道远现在凝神静听,也没有听到他所期待的哪怕非常轻微的声音。
这不科学,这人一定是鬼,崔道远点心里不禁隐隐有这种担忧。
“鬼”却对着崔道远笑了一下,“小兄弟,我叫黄霸,黄色的黄,霸气的霸。”
“原来您就是黄霸黄大侠,我早就听说过您的威名,可惜一直无缘拜见尊颜。”崔道远无比惶恐地说,他的崇敬之情已经油然而生,就差跪拜了。
“哼,你这个笨蛋!别人说什么都信!别人骗你可真容易。刚才是谁说的?在遇事之前要先念三遍’雷秀云’的,你念过了吗?”小红在一旁嘲讽道,她并没有放松警惕,弹弓紧紧地对着黄霸的脸,只要情况不对,立刻就要射击。
这句话提醒了崔道远,他忽然想到,世上并没有几个人知道黄霸长什么样,谁都可以说自己是黄霸。而且,黄霸深更半夜的在这城外的树林干什么呢?难不成他有病!他和小红不过是因为无地可去才来这里的,大名鼎鼎的黄大侠何至于像他们这么狼狈。
“不知道黄大侠大半夜的在这树林之中干什么?”崔道远边问话,边暗自戒备。
“我为她而来。”黄霸拿手指了指小红。
“她不过是一个小丫头,并没有犯下什么大罪,竟然劳动黄大侠的大驾?”崔道远这时基本已经认定这人是个假货。既然他说冲着小红来的,多半是雷大小姐派来的,而且他刚才那句话,“却不是以你所说的方式”,很明显是在维护雷大小姐。
小红的回答正好印证了崔道远的猜测,只听她说道:“没想到她还是不肯死心,你怎么就这么听大小姐的话?”
“果然还是雷大小姐派来的人。”崔道远暗自想道,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帮小红,不能让她落入雷大小姐之手。
“或许不是因为我听她的话,而是因为我欠了她一个人情。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喜欢欠人人情,而她也不喜欢让人还人情。”假黄霸说道。
“这人一定不是黄霸了,这么绕来绕去、故作深沉的话,一定是那种官二代、富二代少爷惯常用的。黄霸怎么会说这种话。”崔道远已经运起了内力,只等对方一动手便先发制人,他对对方刚才那手轻功非常忌惮。
“我知道,她好容易给了你一个机会,请你帮忙,你当然要全力以赴啊。既然这样,那还说什么废话呢,我说不会乖乖跟你走的,你动手吧!”小红虽然嘴上说是让对方动手,其实早已先发制人,一粒铁弹子直射假黄霸的左眼,随后连珠弹式的又发了三枚,分别射向假黄霸的右眼、咽喉和胸口的膻中穴。
崔道远已经是第三次见识小红的铁弹子神技了,他以为对方的下场或许会像刚才的那头野猪那么惨的,可是人毕竟不是野猪,竟然连躲都没躲,手轻轻一抄,自上而下一拢,就把四枚铁弹子全部收在手中。这一手功夫一露,崔道远深深地被震惊了,他这才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如果让自己躲避小红这几枚铁弹子,他虽然不至于受伤,却还需要费些手脚,完全不会是这么轻描淡写和潇洒自如。
小红似乎认命了,把弹弓往地上一摔,对假黄霸说道:“我打不过你,只好跟你走了!”
假黄霸似乎也认同他这种观点,什么也不说,就转身往林外走去,小红乖乖地跟在后面,垂头丧气地走。
假黄霸并没有跟崔道远说一句,小红也没有跟他道别,只是经过他身边时,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说不尽的凄惨和绝望。崔道远一时情难自禁,伸手拉住小红,把她挡在自己的身后。只是因为在人群中看了你一眼,就再难忘记你眼神,大概说的就说这个意思。
“你不能带她走。”崔道远对着假黄霸的背影说道。
“我为什么不能带她走呢?”假黄霸脾气倒不坏,转过身来,笑眯眯地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这笑容很有礼貌,说一种有涵养的表现,可是崔道远是穷人家的孩子,从下就受尽冷眼的那种,自尊心极强,对于这种有礼貌的微笑反倒毫无好感,以为对方不过是借着家世或者地位才能摆出这种高高在上、屈尊下顾的神态来。
“因为我不允许。”崔道远装起逼来比任何人都不差。
“你可知道她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带她走?”假黄霸依然耐心的问道。
“我当然知道。似乎是我先认识她的,你才是从半路上冒出来的。这个问题该由我来问你才对。”崔道远傲慢地说道。
“你确定你知道的都是真实的吗?”假黄霸一定是做过老师,对于崔道远这个不开窍的学生还在进行着循循善诱。
“当然确定。”
他们俩人不慌不忙地你一言我一语,旁边的小红却非常着急,她本来就是个没耐心的人,现在更是心中万马奔腾。“尼玛,到底打不打啊?”她决定赶紧挑起二人的争斗,哀怨地对崔道远说道:“我的事你不要管,我们才认识没多久,算不上是朋友,我虽然救过两次你的命,却是出于偶然,也不指望你报恩。我跟他回去,大小姐未必就会要我的命。而且,你根本打不过他的,没必要为了我送命。”
所谓“遣将不如激将”,男人最怕女人对自己无所求,更怕女人说自己不行,小红的话不但提醒崔道远她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拒绝接受他的帮助,还奋斗他的战斗力。
崔道远这种毛头小子,最受不了这个,马上就动手了,虚晃一掌向假黄霸的面门拍去,假黄霸也不再说什么,专心迎敌。
崔道远使出全身解数,把自己的所有功夫全部施展了出来,假黄霸的轻功虽高,但实际功夫似乎并没有比崔道远高出很多,俩人也算是棋逢对手。崔道远把自己所学的全部功夫加上自己近来与打斗积累的经验全部发挥了出来,紧急之时还自创奇招,竟能出人意料,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令假黄霸刮目相看。
小红也没闲着,还不忘在一旁帮忙,随手打出铁弹子,这些铁弹子虽然对帮助崔道远毫无用处,却对帮助假黄霸起到了大作用,崔道远点心神都会这些铁弹子给搅乱了,有好几次差点儿被假黄霸趁机伤到自己,可是假黄霸却似乎没看到这些机会,轻易地错过了。
当小红又射出一枚铁弹子时,崔道远不禁怒吼一句,“趁我拖住他,你不赶紧逃走,还在等什么呢!”
小红忽然醒悟,二话不说,扭头就走。现在天已经微亮了,林中晨雾弥漫,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之中,小红那娇俏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崔道远忽然有一种感觉,自己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
这时,假黄霸却开口说话了,“小兄弟,你功夫不错,可惜人有些太老实。我不能再陪你耽搁下去了,再晚了我就又追不上了。你好好想一下咱们刚才的过招,希望对你提升武学有帮助。”
假黄霸说完虚晃一掌,就跳出圈外,向小红逃走的方向飘然而去。
崔道远没听明白假黄霸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他不能让假黄霸追上小红,自己虽然早晚会落败,能拖的一刻是一刻。
他纵身尽力一跃,拉近与假黄霸的距离,可是几个起落之间,他与假黄霸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崔道远咬了咬牙,拔出了自己的佩剑,灌注内力,使出了听风八剑,这一剑裹挟风雷之势,快速向假黄霸的后背刺去,无奈终究差了一点儿,在离假黄霸背心一寸之遥的地方,被假黄霸纵身前跃,脱离了剑法控制的范围。不过,假黄霸还是被这一剑的剑气侵袭了一下,他停下来略作调整,回头赞许地看了崔道远一眼,对他点了点头,便又转身便走。
崔道远见那一剑无法伤他,便连催内力,使出十成的内力,这一下真气鼓荡,方圆几十米之内的树木随风而舞,这些树木的灵气似乎都被吸收,尽皆凝聚到这一剑之中。崔道远随后把手一送,这剑便脱手而出,飞出的方向却不是假黄霸的后心,而是假黄霸头上的大树。原来,这一剑已经不是用剑伤人,而是借剑气伤人了,这剑气自上而下,把假黄霸全身都笼罩其中。
当剑气奔袭而去的时候,崔道远忽然看到假黄霸转身对他苦涩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