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冲进305房间,站在窗边俯下身子。月光被高楼遮住,眼下面一片漆黑。几台轿车挨着墙边停放,远处几家灯火尚未熄灭,等待着为生活奔波的人们。
楼下待命的人员迅速向后楼集中,向两点钟方向进行合围。可是,一切都晚了,特勤大队长双手按在窗沿边,目瞪口呆的看着楼下。楼下的六人赶到时,都呆立在那里,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惊愕。一名男子全身着地,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口中留出的血液染红了周身的一切,像一朵红花在黑夜里悄悄绽放。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层薄薄的秋衣,包裹着他那健壮的身躯。我心想:难道就那么短短几秒,一条人命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吗?
队长紧握拳头,狠狠的砸在水泥墙上,冲着对讲机大喊:“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女人抱着孩子在房间里嚎啕大哭,边哭边说些我们永远听不懂的话。我低着头,心中莫名心酸。
我转身问王班长,人就这么死了吗?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低着头。我转过头看其他人,却发现大家也个个沉默。
救护车奔行在黑夜里,不停的喊着:“完了,完了,完了............”
我们不知为什么,像打了败仗一样,在沉默中把男子的家人押出了旅店。女人牵着孩子在前面走,我在半米不到的距离跟着。突然孩子转过脸来,开着我绽放天使般的笑容,笑的是多么天真无邪,多么的事不关己。他一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希望他永远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后来,我从书上了解到,根据朝鲜的律法,凡是越境到其他国家的人员,均属于背弃国家,定罪为叛国罪。将其遣送回国后,全部处以枪决。我想或许那一刻,男人根本不在乎,从多高跳下去,跳下去会怎样,也行跳下去会活下来,如果不跳,被遣送回国必定是死。他毫无顾忌的纵身跳了下去,却不想,终结在他国的领土上。
特勤大队将抓来的人,连夜送到梦市的看守所,任务宣告结束。
梦市检查大队机关楼里,有一个看守所。整个大队一共只有五人,却占据了一栋四层高的大楼。从左向右数,每层个有十二个窗户,楼共分两个出入口,通常他们都在左边的楼里办公,右面基本是空闲的。
检查大队的一楼有一个值班室,楼梯正对门口,入口处有一扇折叠门,向上便是二楼,左侧是办公楼,右侧便是关押区。手臂一般粗的铁栏杆上,常年挂着一把铁锁。关押区里面共分四个房间,队长下令将其分开,朝鲜大尉被独自关在一个房间里,由两名老兵看守,墙壁上多出一截圆形的钢筋,他蹲在地上,手铐一面铐在手上,一面铐在墙上。他表情痛苦,一直蹲在那里叹着气,因为手铐的关系,他根本无法直起身来。
我们分五班,在夜里每两小时一换班,轮番看守,个个脑神经紧绷着,生怕出了什么差错。那是一个无眠的夜晚,有人一整夜低着头,蹲在地上叹息。有人抱着孩子,默默流泪。有人窃窃私语,绞尽脑汁。
第二天晚上,机关大队杨政委来到了检查队,他左手托着蛋糕,笑脸盈盈的上了二楼。他从我们身边经过,我们纷纷敬礼,他频频点头。走到关押区的最后一个房间,他站停了。他站在门口,抬起右手轻轻的敲了敲门,一位新兵从里面开了门。先是吃了一惊,顿了顿又敬了一个军礼,说:“政委好。”
政委笑脸盈盈的点头说:“辛苦了。”边说边往里走,走到桌子旁,左手的蛋糕放在了桌子上。转过头去对着一直低着头的女人说:“???.”
女人闻声,缓缓的抬起了头,边点头边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
杨政委笑着点头,走到门前喊:“过来几个人。”闻声,我们挤进屋子里六个人,本来不大的房间里,一时间站满了人。屋子里一共有三把椅子,靠着窗边摆放了一套桌椅,平时用于做笔录。女人抱着孩子坐在靠墙的椅子上,男孩躺在母亲怀里,正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我们,女人头发凌乱,扎着马尾,身穿粉红布制上衣,下身穿着七十年代的条纹裤。脚上的鞋子沾满了泥土,看起来脏兮兮的。
女子放下孩子,走到桌子前对着男孩说了什么,只见小男孩顿时欢呼雀跃起来,说了一串朝鲜语。他走到桌子前,踩着椅子往上爬。杨政委从后面推了他一把,手却按在了蛋糕上,对着小男孩摇了摇头。
小男孩盯着蛋糕,急的双眼通红,转过脸去向母亲求救。只见她母亲勉强的笑了笑,然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杨政委双手推着小男孩的胳肢窝,将小男孩抱进了怀里,说:“生日快乐,小朋友,这是你在中国过的第一个生日,也是最后一个生日,我代表教导大队所有官兵,对你这个外国人表示欢迎,祝你生日快乐!”说着他转过头来,满了不悦的说:“愣着干嘛!赶紧把蜡烛插上。”我们奉命你一下我一下的忙活,蛋糕上很快插满了蜡烛。
杨政委不解的看着我们,说:“插那么多干嘛?留下六根,多余的都拿掉。”我们继续照做。
杨政委左手抱着小男孩,右手从兜里摸出打火机,点燃了蛋糕上的蜡烛。小男孩转过脸来,看着跳跃的火苗,开心的哈哈大笑。
杨政委将小男孩放在椅子上,用命令的口气说:“你们唱生日歌。”
我们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杨政委同小男孩一起吹灭了蜡烛,男孩的母亲却站在一边抹眼泪。孩子开心的在我们面前晃来晃去,左手拿着一块蛋糕,右手拿着一块蛋糕,脸上被我们抹的全是奶油。他伸出那小小舌头,舔了一口嘴角的奶油,开心的笑了。他拿着蛋糕走到母亲身前,伸出右手,将蛋糕交到母亲手里,又看了看左手,对着母亲说了一句我们听不懂的话,惹得母亲失声痛哭。她不管不顾的将孩子拥进怀里,我想那一刻她一定知道,这将是她陪他的最后一个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