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交替,白天变得格外的短。刚从照相馆出来,夜幕已经拉了下来。亲人点亮万家灯火,马路上车水马龙。出租车经过路边,带下枝头枯叶,那一片片美丽的黄色,像无数思念的种子,被卷入汽车尾气,被扫进城市最肮脏的垃圾桶。
回到连队后,周围已经黑透了。营区里战士们躲着北风,在澡堂到机关楼的路上来回跑。我从澡堂回来,刚要脱掉皮鞋,对面三班的小田推门而入,四下扫了一眼,见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他向我身边凑了过来,拉着我的手,故作神秘的说:“林子,你猜我准备了啥子呦?”
我身子往墙边靠了靠,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他问:“田贵俊同志,咱说好了,我性取向正常,你要干嘛?”
小田满脸心不痛快的说:“吗卖嘛屁老子性取向也正常,老子是说给你准备了好东西!”
我站起身来,略有所思的看着他,从身前转到了身后,伸出双手,左右开弓,便是一顿乱摸。他边躲闪边喊:“妈卖批,老子好鸡痒哦!”
我对着他眨巴眨巴眼睛,问:“吗卖屁,啥子也没得嘛?”
小田看着我先是一笑,又对我勾了勾手指头,然后说:“老子带你长见识去哦!”我就跟在他的身后,出了机关大楼。
因为刚洗过澡,身子还没干透,所以迎上寒风,身子觉得更凉了。我身子哆嗦着,跟在小田身后,摸着黑,走到新训队楼前,进了二区队的大门。
我跟在后头,好奇的问:“田哥哥,咱这是闹啥子嘞!”
小田头也不回的说:“跟着我,一会就晓得了塞。”
刚进到二区队的楼里,往左拐就是一家小卖部,里面卖的都是些日常用品,价格却远比超外面数倍。小卖部最畅销的,应该当属泡面跟香烟。连队每日四菜一汤,顿顿有肉,偏偏我们的子弟兵,独爱泡面。经销商千篇一律的在烟盒上写(吸烟有害健康)可我们的人民,都好吸上那么两口。
走到了卖铺的门口,小田推门而入,我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子,他四下打量了一圈,才问:“林子,你能喝好多瓶嘛?”
我被问得有些不明所以,所以反问:“啥子呦?”
小田脸上一副贱兮兮的笑容,光亮的脑门,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圆圆的脸蛋上,架着一双大眼睛,他嘟着肉嘴唇说:“当然是啤酒了噻!”
我双眼瞪大,可是怎么努力,也没有小田的一半大,我不确定的问:“啤酒?”
小田点点头,对着我坏坏的笑。
我顿了顿又问:“谁喝?”
小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我,开口说:“还有老潘噻!”
我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他问:“你跟那个贱人,早约好了?”
小田对我点了点头,又问:“到底买好多嘛?”
我想了想,又看了看小田,又看了看小卖部的老板娘。老板娘是四十出头的妇女,脸上的皮肤暗黄,身子瘦弱,总是扎着马尾,每次见她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据说,是机关大队参谋长的姘头,她也是个压榨我们油水,不眨眼的家伙。
我看着老板娘,问:“啤酒多少钱一瓶。”
老板娘头也不抬,抛出了一句:“四块钱一瓶。”
我望了小田一眼说:“大哥,咱一个月才二百块钱,一瓶酒就四块,洗澡还得他么花钱,还要抽烟,下街,充话费,聊妹子,妈的,你说喝几个。”
小田愣了愣,看了看我又想了想。才转身,从裤子兜里摸出了五十块钱,拍在了桌子上,一脸严肃的说:“来两瓶吧!”转瞬间,脸上又挂上了笑容。
我用鄙视的眼神看着他,他对我嘟了嘟嘴,满脸无奈的看着我。我走到桌子前,右手摸进口袋。小田站在一边,双眼盯着我的右手,满心的期待。我右手使劲从兜里拽了出来,丢到桌子上一把钢蹦。一毛钱,五毛钱,一块钱,在桌子上转着圈的跳舞。
小田眼睛掉到了地上,满脸惊愕的看着我,问:“哥,这是闹啥子来?”
我没有理会他,对着老板娘高傲的说:“在加两瓶。”
我俩出了二分队,便往机关大队回,并与老板娘约定好,八点过来取酒。走着走着,小田突然停住,看着我问:“妈卖批,咱们去哪里喝撒。”
我停住,挠了挠头,又摇了摇头。
小田突然灵光一闪,看着我问:“你那个姘头大姨,是不是把钥匙放在你那?”
从我不确定的问:“你说的是纪队长他老婆?”
小田点了点头说:“不然呢?你还有几个姘头,全队上下加起来,婆娘没过一巴掌,你小子就姘了一个,不错嘛。”
我没好气的说:“少扯,人家是要我把澡堂的钥匙给纪队长,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小田说:“咋没给我噻,妈卖批,做老子的妈嘚,都要的,大老子好多,你这都不放过,好鸡畜牲哦。”
我喊:“滚犊子!”
晚上八点,我们摸着黑,走到了澡堂门口,我双手颤抖着,从兜里摸出了钥匙,慌乱的打开,三个人闪进了屋里。
澡堂里弥漫着洗发水跟下水道的味道,我们在更衣间的木椅子上坐下,上面摆着,老潘买来的肉串,小田买来的花生米跟啤酒,还有半瓶领导喝剩下的三星五粮液。我们摸着黑,三人分散坐开。
我说:“手机拿出来,照照量。”
我们三个人摸出手机,按开屏幕,可见范围内,依旧模糊。
老潘说:“要个屁亮,摸着黑吃一样。咋地,给点灯光,还能灿烂吗?”
我瞥了他一眼,可惜,他看不到。我冷冷的说:“我要是灿烂起来,第一个代表太阳,烤熟你。”
小田插嘴说:“我出芝麻孜然。”
我抛了个媚眼给小田,细声细语的说:“讨厌!”
月光下他俩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在澡堂的白色磁砖上,闪着豆大的亮光。
老潘咧着嘴说:“我说,咱三个咋喝呀?六两白酒,六瓶啤酒,先说好,我喝不了白酒。”
我与小田对视了一眼,小田先说:“林子生日,我陪他喝白的。”
我点了点头说:“成,革命的好同志,为了纯粹的革命友谊,我们俩一人三两白酒。老潘,你自己喝啤的,成交不?”
老潘举瓶子说:“别特么废话,来!为了革命的友谊!”
小田把白酒倒进塑料杯里,递给我一杯,我们一起举杯喊:“敬我们革命的友谊,中国万岁,共产党万岁,人们群众万岁。”
老潘插嘴道:“喝点逼酒,哪特么那么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