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上的情形似乎有些诡异。随着“当~~”的一声清脆锣响,两人的第一回合开始后,全场并没有看到苏巴暴风骤雨般的攻击。相反,苏巴却是警惕的迅速后退,同时空天拉开了数步的距离。热衷于赫克搏击的当地人都知道,苏巴向来都是强攻在先,他的拳、肘、膝、腿能够发出迅捷无伦的进攻,尤其是他的左飞腿势大力沉,有踢裂巨柚木树干的记录,被称为“冥神的左腿”。
苏巴的成名是两年前同沙曼市冠军渡边雄的一战。渡边雄体重将近两百公斤,他在台上往往任由对手击打,浑身的肥肉卸去了几乎所有的进攻力量,在对手筋疲力竭之后用蒲扇般的巴掌轻松的扇飞对手。渡边雄来到巴隆,扬言要横扫巴隆的赫克拳手,当时“暮归社”安排名不见经传的苏巴应战。比赛甫一开始,苏巴揉身而上,在几秒钟就用摆拳、挑肘、冲膝、劈腿击中渡边雄十数次。
正当人们认为渡边雄同往常一样会满不在乎的承受住这些攻击,然后伺机反扑,却看到台上的渡边雄歇斯底里的哀嚎一声,肉山一样的身体轰然倒地,昏死过去。事后的报道让所有人目瞪口呆,凡是苏巴击打过的地方,渡边雄体表的肥肉无什么异状,可是下面的骨骼却一律呈粉碎性骨折,苏巴因而也赢得了“碎骨”的绰号。
此时此刻,擂台上的苏巴就像一头警惕的豹子,缓缓绕圈踱步,两眼闪动着光芒。反而时空天却如石像般肃立,岿然不动。他紧闭眼睛,双手自然下垂,胸口有节奏的缓慢起伏着。在默默的吐纳中,时空天又进入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如同那天在等候校车之前的情形一样。整个人仿佛漂浮在半空,即便不用双目,灵觉也向外延伸,一直延伸到场馆的最边缘。
最远处的场馆壁顶,有盏小小的照灯,或许因为短路,“啪”一声轻响后熄灭了。灵觉往回收,满场的观众都在注视着自己所在的擂台。二楼包厢的客人们多在黑暗中窃窃私语,而一楼的大众则放肆许多,说话声音也很大,嬉笑怒骂都有。感觉收回到身边,苏巴已经围绕着擂台走到第三圈了,呼吸都变得略有些粗重,从中似乎能感觉他心中的些许不安。整个场馆仿佛变成了一幅立体图画,映在了时空天的脑海中,这一刻再无一丝紧张,而是仿佛在淡然的俯瞰。
终于,那个解说忍不住了,开始阴阳怪气的发声音了:“今天倒是奇怪了,苏巴开始吃素了不成?要知道在场的很多人是下重注买有人第一局就倒地的。难道有人在搞黑幕想操控比赛吗?”
他这番话颇具煽动性,全场响起了一阵爆笑,间而有几声怒骂,或许正是那些下重注的人们觉得有上当的可能。此种情形下,苏巴再也按捺不住,一声大喝,猛地冲向时空天,人未至,右拳已经直奔时空天面门而去。时空天恰在此时睁开双眼,眼神镇定清澈。霎时间苏巴的右拳向下一拂,往时空天的左肩带去,却是虚招,其时不见他肩膀有任何晃动,闪电般的左肘向时空天的肋部撞去,这才是他真正的杀招。
时空天身体略侧,差之毫厘的让过苏巴的拳头,同样肘部下垂,同苏巴的肘锤硬拼了一记。两人肘部甫一接触,苏巴一声低吼,右膝无声无息的飞起,直奔时空天的腹部。却不料时空天双掌早已横在小腹处,轻轻一抬间就卸了苏巴力能开山碎石的一记膝撞,两人顿时撞开数步。
这几下短打兔起鹘落,就在一秒钟不到内完成,两人的击打配合的丝丝入扣,仿佛事先演练的纯熟无比的表演。苏巴再退一步,双拳护胸,恶狠狠的盯着时空天,低声说道:“你练习过针对我的防守?”其实刚刚他的一拳、一肘锤外加最后的膝撞,实是平生的绝技,号称“神倒鬼跌三连击”,不知几多赫克高手栽在这三连击之下。哪知在时空天面前仿佛都是凑上去的无效进攻,不由得又惊又怒。
时空天摇摇头,抿着嘴没有解释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在方才的奇妙境界中,他分明感觉到接下来苏巴会如何连续进攻,就好像苏巴在他面前缓缓的演练过这三连击之后才开始了一遍完全一模一样的击打。说实话时空天也不知道如何应对这样迅猛的进攻,但是身体下意识就自己做出了反应,自然而然的闪避和防守。甚至最后的双掌按挡,不知不觉就用上了毕老头教过的拳法,否则根本无法卸开苏巴的这记膝撞。不过饶是如此,时空天仍旧觉得同苏巴对撞的右肘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
竞技场内变得安静了许多,因为大屏幕在反复回放刚才的数下交手,即便是慢动作也让观众们有目驰神眩的感觉,连那个刻薄的解说都看的哼哼哈哈说不出什么话来。两人又开始回复到比赛才开始时候的对峙局面。苏巴眼中凶光连连,似乎在思索如何采取下一步的进攻。而时空天趁此机会,镇定的看着几步开外踏着步伐走动的苏巴,暗中缓缓调整呼吸,感觉体内升腾起一股淡淡的暖流。他用意念引导着这股暖流,慢慢的流转到右肘部,右臂先是有了针刺般的剧痛,然后在暖流的安抚下疼痛逐渐缓解,最后恢复了正常。时空天心中暗叫侥幸,如果苏巴趁势连续进攻,自己的右臂根本抬不起来。念想之间,不觉轻轻晃了晃右臂,感觉一下恢复的情况。
然而这个小小的动作立刻落在苏巴眼中,他马上意识到时空天的境况,脚尖点地纵身近前,发动了疾风骤雨般的攻击。“举须弥山”、“爪哇投矛”、“折象鼻”、“老僧扫院”等招数如瞬发般爆发出来。罗卫拳法上至百岁老翁,下至垂髫幼童,凡是好武的都能打上几招。然后苏巴把这些普通的招式自然的捏合在一起,配合他迅捷的速度和威猛无俦的力量,任何一记都会是致命的击打。此时的苏巴仿佛身有八臂八腿一般,从拳头的刺、摆、勾,到踢腿的蹬、扫、旋,配合砍肘、砸肘、飞膝、跳膝等动作,让全场的观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反观时空天,却低垂双目站定原地,只是简单的侧身、移肩,或是小巧的举臂、抬腿,但是总是能仿佛未卜先知又恰如其分的挡住苏巴的招数。他已经完全臻入奇妙的境界中,因为苏巴的任何攻击都会在他脑海中提前闪现,而如何回应就交给身体自然的反应,自己需要做的就是默默的吐纳,运转气息,试图缓解苏巴力达千钧的每一下给肉体造成的伤害。
此时全场的观众,包括解说都变成噤声了。前排的观众尚能盯着擂台之上,而后面远处的观众只能通过大屏幕才能抓住比赛的节奏了。而数个大屏幕播放的内容也不一致,有的是在播放当下场上的对决,有的则是在慢动作回放之前的一段交手,甚至有屏幕索性定格在某张苏巴狰狞面目的特写不再继续,想来是负责的导播已经被比赛所吸引,根本顾不上再转播比赛了。
短短的数分钟之内,两人交手达到将近百次,然后却没有一次有效的得分进攻。换而言之,苏巴竟然没有接触到时空天除手臂和腿部之外身体的任何其他地方。不过时空天开始暗暗叫苦,因为身体已经感觉扛不住了。苏巴的的击打越来越块,吐纳的气息流转已经不足以抚平身体受到的伤害,尤其是双臂,每转动一下都会带来揪心的剧痛。不过恰在这个时空天,第一回合结束的锣声响起。
苏巴收起了拳头,阴冷的深深看了时空天一眼,转头向远处的某间二楼包厢望去。时空天则是只身回到蓝方角落。赫克搏击通常都是三局比赛,每局六分钟,局间休息三分钟,除非在一些特殊的赛事中这样的时间规定可以因为事先约定而被打破。时空天正抓紧这宝贵的三分钟,努力的调息着。直到此刻他才相信毕老头当初的并不是胡乱吹嘘,他所传授的这门无名吐纳功夫真的有着神秘之处。原本每处与苏巴碰撞过的地方,剧痛像铁箍一样束缚着肌肉,随着引导着暖流在体内一圈圈的流过,铁箍悄然消融,肌肉渐渐回复,甚至变得比之前更有弹性和力量。
时空天有些沉醉在这美妙的感觉中,身体在吐纳之中的变化,哪怕就是些许的不同,也让自己觉得从未有过的舒畅。他隐隐感觉,要不是苏巴非人力量的击打,也无法促成自己的这点提升。数分钟时间已经足够他吐纳并调息数个周天了,感觉身体应经完全调整好了,尤其是手臂和腿部充满了力量,更甚比赛之前。带着微笑,时空天张开眼睛,却看到对面角落苏巴阴冷的目光。
二楼的包厢内,尼坤点起一支烟,眯着眼睛聚精会神的看着大屏幕的回放镜头。他偶尔吐出一串漂亮的烟圈,颇为怡然自得,似乎浑不知自己的安排已经落空,而旁边的尤纳斯有些僵直的站着。良久,尼坤长叹了口气,并不回头的说道:
“很有趣的比赛啊,是不是尤纳斯?”
尤纳斯有些惶恐的点头称是。
尼坤回转头来,神情淡然:“看来你走了眼了,我的大主管。”
尤纳斯的额头隐隐渗出了汗珠,欲言又止。
尼坤遥望着大屏幕,思索了一阵,好整以暇的道:“看来我的计划要调整一下了。我感觉这个小伙子还能给我惊喜的。等比赛结束了,我会安排你做些事情。”
第二回合开始的锣声响起,两人起身走到擂台中央,轻触双拳以示尊重。场馆内因为局间休息而产生的些许吵杂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拭目以待二回合的交手。裁判挥手示意开始,苏巴习惯性的后撤一步,这时候场上让大家吃惊的一幕发生了,时空天揉身而上,开始抢先进攻。
只见时空天双拳如百花簇放,连绵不绝的向苏巴攻去。力量虽不强大,但是胜在密集紧凑,恍若细密的雨点。反观苏巴,似乎因为措手不及,连连后退。在以往的比赛中只有苏巴强打的份,却是没料到就在上一局还在一味防守的时空天却完全改变了节奏。方才在调整完呼吸之后,时空天回味了当初毕老头传授拳法的情景。小时候自己在练拳的时候,毕老头经常拿着一个酒瓶,在旁边半醉半醒的嘟囔,说什么“内止懦,外止暴”,还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天下本无事,才是真本事”。
小时候对毕老头的话,时空天都是似懂非懂,听过就算。自从这段时间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直到方才似乎有了明悟。面对苏巴这样的对手,一味防守只有让对方尽情发挥。不管苏巴是代表何方的势力,同自己的理念一定是相悖的。既然是“暮归社”安排的对手,那就战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