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军车一前一后慢慢的降落在停车场,时空天透过车窗看到这应该是一处军事基地,因为几幢建筑都悬挂着罗卫军方的飞鹰旗帜,停车场边有一个肩背上校军衔的中年军官脸色严肃的等候着。车子停住了,舱门并未打开,时空天看到那个少尉快步从前面的梭车快步走下,向中年上校行礼。隔着窗户,那个上校和少尉对答了几句,然后开始带着怒意训斥起来,而少尉则一脸垂头丧气。
上校把少尉晾在一旁,示意第二辆梭车开门,径直走了上来。车上所有军士站起行礼,少校则点点头,直接走到了安慕菡面前,带着笑容问道:“请问您是安慕菡小姐吗?”
安慕菡微笑着点头称是。
或许看到安慕菡如此落魄的模样,上校闪过一丝讶色,不过语气却更加和善:“我是维迪耶上校,巴隆驻军的长官,特来欢迎安小姐来到罗卫。”
安慕菡知道“维迪耶”是罗卫上层的种姓之一,想必这位上校也是显赫家世的一员。她回复气定神闲的样子,从容答道:“有劳上校,慕菡愧不敢当。这次遇到事故,来到罗卫实属意外,还请见谅。”
旁边的军士们有些目瞪口呆,他们没想到被押上车的居然大有来头。上校哈哈笑道:“小姐客气了。带队的少尉疏忽,没有第一时间把安小姐的身份发回来核实,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马上过来向小姐赔罪。现在马上送小姐到市迎宾馆休息,安先生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这位是?”上校看着时空天。
“时先生是我安家在大汉的要员,这次在意外中受到颇大惊吓,急需休息,也请上校一并安排。”安慕菡抿嘴笑道。
上校看着时空天,虽然他满脸胡子,不过着实年轻得很,竟然被称为要员,心里有些怀疑。不过依照安家的权势,很多事情不是他能够过问的,于是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安排军士们接下来的事情。
梭车里只留下司机和两名军士护送,其余都跟随上校下车。男孩拉赫曼在下车前突然回头,认着的对两人说:“我知道你们是大人物,能不能帮帮我?”
安慕菡还未说话,时空天却先笑着说道:“你叫做拉赫曼吧,我记住了。”说着眨了眨眼睛。
巴隆迎宾馆最顶级的套房内,时空天和安慕菡坐在客厅的圆桌旁,丝毫不顾及风度的据案大嚼。特别腌制后的杜里鸡烤的微焦却肉汁四溢,辛辣浓郁的牛肉咖喱饭凭着红黄绿的亮丽颜色都让人食指大动,还有金黄焦脆的烤饼,香蕉、椰肉、面糕以及青柠檬汁混合蒸出来的甜品“卡迪尔”,都是罗卫的特色菜肴,只有那盆蒸鱼被弃如敝屐。此时此刻两人才真正感到了放松和新生,连白泽都在旁心满意足的享用着一大盘生牛肉。
之后来收走餐盘的服务生暗自腹诽,思忖着这两人莫不是饿鬼道轮回而来,居然能把五六个人的食物吃得一干二净,居然还不打赏,殊不知两人除了身份芯片之外,真是身无分文。饭后两人慵懒的坐着,慢慢品茶。此时的安慕菡早已洗漱打扮的焕然一新,而时空天看着杯中的茶水,不见茶叶,却色泽明黄,散发着扑鼻的香气,不禁问道:“这是什么茶啊,这么香!”
“沉香茶吧。也算不错,不过比起这里的特产‘芝兰春’还是差了不少。”安慕菡妙目流盼,笑吟吟的说,“正好这次到了罗卫,我来请你尝尝吧。”
时空天打量了房间里奢华的布置,一个套间就有六七间房间,不由得感慨起来:“这样的房间肯定要花不少钱吧,估计没多少人能负担得起吧。”
“我们现在住的房间是不对外的。差一些的房间才接受预定,一个晚上可能要数千到一万吧。”
时空天有些咋舌,心里却没来由的想起拉赫曼在军车前的呼喊。
“对了,是不是你对那个少尉动了手脚,救了这小东西?”安慕菡爱怜的看着座位旁挺着滚圆肚子呼呼大睡的白泽。
时空天点点头道:“那时候我一着急,不知道怎么就好像变成了那个少尉。应该说进入他的身体。我感觉自己拼力就可以让身体说话,甚至动起来。很奇怪,和那天在校车上有些相似。”
安慕菡吃惊的坐直了身体:“校车上?难道说,那天那个长着刀疤的家伙砸晕他的同伙,也是你干的?”
“应该是。那天我也仿佛控制了他的身体,用他的眼睛在看着周围,是我‘决定’砸晕光头的。这段时间其实一直想不明白,直到方才再次碰到。”
安慕菡沉吟道:“难道真的存在生物异变?是否我的情形也是类似的原因呢?”
时空天正想说下去,却被响起的叮咚门铃声打断。安慕菡走到门前,查看了一下门旁边的频幕,顺手打开了房门。时空天抬起头,门口没人出现,却伸出了一只持着一大捧鲜花的手,手腕上还带着花花绿绿的手链。正奇怪间,听得安慕菡没好气的道:“搞什么怪,哪有送妹妹鲜花的?还不快进来。”
进门的是一个二十七八的青年,穿着蓝色衬衫,却围着罗卫特有的托蒂裙,还扎着马尾辫子,整个穿着不伦不类。青年进门后大咧咧把鲜花扔在一旁,张开双臂要拥抱安慕菡,却被她啐了一口,闪身躲开。青年转过来看到时空天,带着夸张的吃惊表情叫起来:“亲爱的妹妹,这个大胡子就是那个姓时的小子?”声音倒是充满了男子磁性。
时空天有些无奈,安慕菡进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而自己还没得功夫剃胡子。安慕菡忍俊不禁,给两人介绍到:“我大哥,安慕鸿。我同学,时空天。”时空天细看,青年的面庞的确和安慕菡有几分相似。“同学,勉强算是吧。”时空天想着,起身准备和安慕鸿握手,却猛地被安慕鸿一拳打在胸口,猝不及防下没站稳坐了回去,看见安慕鸿瞪大眼睛对自己吼起来:“小子,这十几天你把我妹妹拐到哪去了?”
安慕菡赶紧跑到时空天身边,查看之下还好没事,不由转身埋怨道:“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呢?他这些天可没少救我,差点把命都赔上了!”时空天不由得苦笑,没想到安慕菡的哥哥居然是如此一个莽夫,不过也看得出这些天安家的确是着急了。
听妹妹如此说,安慕鸿也自觉莽撞,讪讪的对时空天说:“哥们,不好意思,罗卫初次见面的礼节有时候有点激烈,”也不理会安慕菡在旁连声说呸,换了一副恬不知耻的神情吹嘘起来:“这里的军方本来把你们当成偷渡的不法分子,结果动用系统一查,发现是安家小姐,可不敢怠慢,马上上报。郡总指挥官亲自向大少我汇报,我就说了一句‘把我妹妹照顾好’,然后即刻从首府德卡尔都直飞过来。我安大少在罗卫的军政商三界可是呼风唤雨的,哈哈哈~~”大笑的样子颇为张狂。
安慕菡也没避讳时空天,嘲讽的说道:“行了别吹了,我还不知道你安大少把生意弄成什么样?还说呼风唤雨,就是因为你不会政治手腕,不知道撮合上层,现在罗卫和大汉的关系日渐紧张,互不待见。”
安慕鸿满不在乎的坐到时空天对面,好奇的上下打量了时空天一番,有些疑惑的说道:“我瞧你瘦胳膊细腿的,一点都不阳刚,风度更是和我大少无法相提并论,就怎么泡上我妹妹,让她和你呆在一起十几天音讯全无?要知道我们安家上下都翻了天了,里外都有几十条人命搭进去了。”
听得最后一句,时空天感到颇为吃惊,安慕菡插道:“这些日子我们被困住了,其中很多缘故,差点见不了天日,慢慢再和你解释。”
安慕鸿斜着眼看着时空天:“就是这么长时间你们两个都黏在一块儿,小子,你没把我妹妹怎么样吧?”
两人都是大窘,安慕菡嚷了起来:“安慕鸿!你给我适可而止,快说还有什么事情,否则本小姐要休息了!”
安慕鸿终于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爷爷下了严令要尽快找到你,有重要事情。我需要和你单独谈谈。”
安慕菡知道每当这家伙用这幅表情说话的时候,都是需要认真对待的。她有些歉意的看了时空天一眼,而时空天则识时机的站起来说道:“你们在这儿聊吧,我到里屋去休息一下,实在是疲倦的很。”这是他自安慕鸿进屋后第一次得空说话,不过也是事实,疲惫身心都需要睡眠才能回复。
在进到里屋之前,时空天想起什么,转身对安慕菡道:“有机会帮帮那个叫拉赫曼的孩子吧,算是缘分。我想凭着安先生的手段应该是小事一桩。”安慕菡点点头,旁边的安慕鸿却连什么事情都不晓得就得意洋洋的呵呵而笑。
好久没睡得这么香甜了,以至于醒过来的时候,时空天发呆了好些时候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而此时窗外已经华灯初上。房间里面颇为昏暗,而时空天却没有点灯,有些无聊的枕着床沿,借着外面的光线看着自己手臂。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数条疤痕,都是那天和白泽搏斗后留下的,现在已经结痂。回想起着十几天经历的种种,数次生死一线,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让自己回味的有些痴了。
突然他看到床边放着一个信封,于是顺手开灯。信口没有封上,只看到留了“安慕菡”三个字。时空天从中抽出纸笺,上面的字迹颇为潦草,看来写得比较匆忙。
“时,家里有要紧事,我和哥哥必须马上回大汉城,真是抱歉。看你睡得踏实,我就没有叫醒你,小天我带走了。留了张支票给你,随便哪家银行都能兑格罗币。不用推辞,敲诈我哥的,就当回大汉的路资吧。好好休息,在罗卫玩两天。还有记得赶紧配个终端,第一时间联系我。大汉再见。”
时空天苦笑,安慕菡百密一疏,自己没有她的号码啊,出发到大琴岛之前可是她找到自己的。不过安慕菡悄然离开,倒是让他没来由的一阵寂寞,毕竟这些天来朝夕相处。好在时空天向来一个人惯了,立刻也就淡然了。再看信封,里面果然有张支票,上面的数字写着二十万。
这是时空天有生以来接触到的最多数量的格罗币了,当然他压根没去想洞穴中的白晶,因为据为己有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安慕鸿估计肉痛了吧,”时空天笑着想。殊不知这完全是他这个穷小子的想法,当安慕菡简单说了这段时间的经历后,让安慕鸿留张支票,这家伙二话没说就写了一千万。还是安慕菡坚持说时空天一定不会接受这么多,才让他改成二十万。结果安慕鸿还不满的嘟囔说,救了他安大少的妹妹,就给这么点实在太寒酸,自己这辈子没写过这么小面值的支票。
或许是中午吃的实在太多,时空天也没觉得饿,于是打开了屏幕。正在播放的似乎是某个盛大的仪式,从屏幕下方的注释看到是在罗卫首府德卡尔都举办的盂兰盆****仪式的重播。罗卫联盟大多地域笃信佛教,盂兰盆****也是一年之中重要的仪式,这次在首府举行,场面尤其宏大。画面中是一个巨大的广场,此时聚集了近万民众。广场中央是一个高达十几米的佛坛,广大的坛上放了二十五组桌子,五组一簇,每组桌子四条长桌围着一个方桌,上面琳琅满目摆放了各式供品,从高空俯瞰的镜头看到正中的最大方桌上摆满了鲜花。一名身披法衣,慈面白须的主持正合十在台上缓步绕行,口中反复念诵,被放大的声音环绕广场周围:“......在大众中,皆同一心。具清净戒,衣食自然。圣众之道,其德汪洋......世尊宣扬,脱苦往天堂;妙乐无疆,孝行永流芳......”法坛边沿坐着一排素衣比丘,手持念珠低头默诵。
背景播放着清心肃穆的磬钹声和低沉集体诵经,虽然听不清念诵的词句,但是使得整个广场的氛围异常庄严。法坛下近万名民众,或跪坐闭目合十默念,或跟着磬钹声的节奏拜伏叩首,而数量梭车在半空中巡视监控。
主持绕坛诵经良久后,旁边一名僧童低眉走上前来恭敬随行,双手捧着一个钵盂高举过头。主持改单手结印契,另一手从钵盂中沾水洒在坛上。如此最后绕坛一周,归于座位。此时上来另一位僧侣,时空天看到下方的注释称其为“都维那”。时空天不知道这是什么职位,只听得他声音清越宏亮,高颂佛名:“......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南无东方净琉璃世界消灾延寿药师佛,南无西方极乐世界接引阿弥陀佛......”随着他的念诵,广场上所有的民众都虔诚的行着跪拜礼。俯视的镜头笼罩了整个广场,行礼的人群无法整齐划一,但是却因此形成了奇妙的人浪,此起彼伏,即便时空天对佛教一知半解,也看的津津有味。
之后还有诸多仪式,包括主持拈香,那个叫做“都维那”带领在场所有民众吟唱等。不过唱词他是一句也听不懂,只能从文字解释明白这叫做“献供赞”,借着吟唱向佛说明盆供的目的,表明自己的心迹。主持也短短讲了一段,其中听得他说道:“......另愿所生父母,或今存在,或已终亡,随其所居,遂彼生处......”听到这里时空天蓦地一阵感伤。作为一个孤儿,他小时候经常会带着忧伤念想自己的父母,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在世上吗,他们会是如何模样。逐渐长大了之后,便很偶尔才有这样的念想。此时却被仪式中的念诵勾起了万般思绪。
仪式到了尾声,广场四周突然射出了几十束彩色灯光,头顶盘旋的梭车各自从底部射出了数道光束。所有光束交会在一起,在广场上方形成了金灿灿的几行立体字幕,每个字都有数米大小,让所有在场民众略一抬头就能看到,恢弘的气氛到达顶点。所有人看着金字一起念诵,没有任何扩音设备,但汇聚在一起的颂祷压住了其他任何声音,冲向半空:“尽此一业身,同享极乐福。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
镜头再次对准了法坛,所有僧侣都合十肃立,包括原来端坐的那排素衣僧人。时空天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短短的数秒镜头,他却看的分明,那排僧人左起第二个,尽管头发剃的精光,但是那副贼特兮兮的神情,他永远记得清清楚楚,正是失踪许久的孤儿院长毕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