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城,大楚六洲之一的云州下辖较为偏远的小城。
此时城外的一条林间小路上,一阵“嘎吱,嘎吱”的声响由远及近,只见一行十人,九男一女.
其中四人抬着一架凉椅,上面坐着一名十二三岁的瘦弱少年,模样颇为清秀,身着锦衣华服,相比其他人粗麻料的奴仆装束,身份差别非常明显。
时值初秋,凉风习习,只见那少年脸色苍白,微闭双目,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似虚弱有恙。
只见其右手中拿着一个黑色的骰盅,不住地摇动,里面传来撞击“哗啦哗啦”的声响.不时停手,皱着眉头喃喃几字,便张开双目望向骰盅里。漆黑的眼珠“滴溜”转动下,透着着一股子机灵。
少年时而眼角微微上挑,满意似得展颜一笑;时而轻叹一声,沮丧地摇头微语.
“少爷,此地离那栖云观尚有段路程,要不要歇息一下?”跟随在侧的年轻女子,相貌端庄,此时看着少年如此的模样,蹙着眉头,眸子中满是疼爱之色,关切地问道。
在前面领头的中年人书生模样,显是众人里的管事,听得这女子的询问,随即回头张望。见那少年轻轻地点了点头,当即扬手喊停了众人。
那四人当即放下了凉椅,女子自怀里掏出带着少女特有体香的丝帕,赶紧上前轻轻地擦拭起少年额头上的汗珠来。
“丝帕怀中藏,竟偷悠悠香。”那少年挺鼻嗅去,故作一脸陶醉的模样,坏笑着对近前的女子调侃道。
年轻女子闻言,不由得脸上有些发烫,连忙扭头看向他处,可是看着周围他人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羞赧之下俏脸顿时飞起大片的红霞……
“牛二,李三你们几个还好意思笑?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倩梅姐姐此般的美貌佳人,你们若不及早下手,迟得片刻便被外人得去,只怕到时哭都来不及喽!”少年指着人群中几个青壮之人,眉目含笑着一番戏言。
“少爷,没有梧桐树,引不到凤凰来,倩梅姑娘怕是瞧不上俺们这几棵歪瓜裂枣的酸枣枝啊!”一旁有人口气酸楚的叹道。
“就是,恐怕只有少爷这般的才俊方能入得了倩梅妹子的法眼呐!”另有人出声附和,却有奉承少年之意。
……
那叫倩梅的女子听得大家调侃,脸色更是红润,嘟着嘴巴娇嗔着扫视众人,而后猛地一跺脚转过身去。
众人看着女儿家扭捏的模样,不禁哄然大笑。
那众人口中的少爷名叫叶洛,年仅十二岁。
话说这叶家可是这青阳城中数得上的富庶大户,祖上基业尤其在他父亲的精心打理下,更是蒸蒸日上。城中药铺,粮店、布店等商铺有十余处之多,城外更有几百顷的良田,唯一不称心的便是这叶家代代单传,尤其到了他父亲这辈儿,五十岁才老来得子,自是喜出望外,对这叶洛百般宠溺。
此子也着实奇葩,当地有“抓周”〔孩子周岁时举行的一种预测前途和性情的仪式〕的风俗。在其面前摆上笔墨纸砚、算盘、印章、刀剑等物,他却是毫不理会,众人皆是惊奇不已,有恭贺而来的赌坊老板,一时性起,随手抓起怀里骰子放在其中,他确是连滚带爬的捧在手中把玩的不亦乐乎。
按理说这些仅是个礼节娱乐,大家毫不在意。可叶洛却是不然,稍大些也是对这骰子爱不释手,私下里骰盅在手“哗啦哗啦”吵闹不休,后来居然被他练成了“闻声识点数”的绝技:在相对静谧的环境里,只要他听得几遍各个点数之间略微的声响差异,便能准确地知晓点数;若是想要自己所需的点数,亲手摇晃骰盅,因了一脉相通,更是信手拈来。
身为父母自不愿儿子将来成为赌徒,不仅请了最好的夫子教授他学识外,还特地聘了城中的棋师培养他围棋的兴趣,以期转移他这不登大雅之堂的爱好。
但他对这骰子的乐趣哪里割舍的下?好在叶洛聪明伶俐,读起书来,能够引经据典,举一反三;学得围棋更是触类旁通,几年下来在城中围棋界里也是小有名气,其父母略感欣慰之余,宠溺之下,也便不再管束。
由于叶洛的母亲年前病逝,着实令他悲恸欲绝,伤神过度至气血淤堵,大病了一场,却是久久未能恢复。整日里胸闷气短,叶父遍请名医,食得百药,终不能根治。无奈之下,听得城外紫阳观中不久前来了一位老道,有妙手回春之能,只是脾气古怪异常:黄白之物分毫不取,天材地宝不以为意,只有与之对弈,入他法眼顺他心意,不论输赢,什么疑难杂症在他治疗下都是手到病除。否则纵是你垂死身前,他也是视若无睹,毫不理会。
叶父随即携带家中珍藏的八百年老参,抱着希望前去相请,果不其然,那老道士名如相传,根本置之不理。无奈之下,只好命人将叶洛接到紫阳观来,再作打算。
“你们刚才肯定见过了那怪老道,快与我说来听听。”青阳城不大,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事情片刻间便会传遍全城,叶洛也自听说过老道的秉性怪异之事,一直好奇,当下颇感兴趣地问道。
“啧啧,那老道……当真是一言难尽!”有人似是不知如何说起,卖起了关子。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啰嗦什么。”叶洛眉头一皱,没好气地说道。
那人尴尬地嘿嘿一笑道:“少爷你有所不知,那老道着实……长相丑陋,而且邋里邋遢,除了一身破烂的道袍之外,和那街头讨饭的乞丐没什么两样”
“就是就是,而且他疯言疯语的大喊大叫,看来精神也不正常……”
“还有还有,那酒葫芦根本不离他手,大清早的张嘴便喝,简直是嗜酒如命!”
……
先前随着叶父前去见过老道的几人,七嘴八舌地说了开来,叶洛听了,心中拼凑着老道的怪模怪样,不由地一乐,说道:“按你们这般说法,这老道莫不是一无是处了,什么棋艺精湛,妙手回春也都是他人谣言吗?”
“说起这事来,我倒是知晓一些:那城主府的大公子带着外乡朋友前来黑旗山游玩,路过道观歇息时遇见了那老道与自己对弈,碰巧他们当中有个棋师,一时技痒,便上前与之切磋,片刻间便即落败。然那老道甚是高兴,随手便治好了他多年的痼疾,而后此事便在咱们青阳城传了开来。”一旁有口齿伶俐之人,言辞清晰地说道。
“少爷,想那富贵人家的棋师,哪个不是技艺超群,怎么可能三下两下便输给那老道士?更何况痼疾难以根治,岂是挥手间便能治愈的?我看是以讹传讹罢了。”语毕,说话之人脸上流露出鄙夷地神色。
“牛二,我可是亲耳听见‘连良棋馆’的连馆主都承认输给了那老道的,还说那老道的棋艺已臻什么化境。而且他多年的头痛之疾也是被人家治好了,你怎么解释?”先头叙说之人被连声质疑的脸色通红,反驳道。
“呸呸,那是姓连的自己棋艺不精,吹捧老道,给自己脸上贴金而已。”那牛二不屑地说道,但话锋一转,堆起笑脸向着叶洛又奉承道:“若是少爷出马,准保杀得老道稀里哗啦,片甲不留,落……落荒而逃。”
“若是在这青阳城中赌骰子,少爷排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这围棋吗……咱们少爷的棋艺更是出神入化,鲜有敌手。”
“对对……”
叶洛明知他们拍马之意,也不点破,脸上满是得意洋洋,心中期待着与老道的见面,不禁有些跃跃欲试。
“都闭嘴,你们几个可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一派妇人‘头发长,见识短’的德行。”那领头的之人,显是走南闯北,阅历颇丰,此时听着众人胡乱议论,当即冷哼一声训斥道。见众人不敢再言语,而后又自对着叶洛拱手道:“少爷,咱们莫要老爷久等,还是快些赶路吧。”
“好,快走快走。”叶洛好奇心起,心中生了一睹老道“尊容”的念头,忙催促道。
一行人便立刻起身赶路,渐渐消失在了茂密的树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