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迫不及待地伸手,先是翘着兰花指,小心翼翼地拈起薄薄的一片来,轻轻放入嘴中,尝试性地眯着眼睛嚼了几口。然后眼睛猛地一瞪,不可思议地看着父亲,欢快地点着头,同时又下手一下捏了好几片,塞进嘴里,鼓鼓囊囊地鼓着腮帮子大快朵颐了起来。嚼了几下,看父亲正在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又不好意思地拿了几片,送到爹爹嘴胖,边嚼边说:“爹,你尝尝,这真的是太好吃了!我,我怎么以前从来没吃过你这么做的鱼肉呢!”
“哈哈哈哈”卓厉得意而爽朗地笑道,“谁说以前你没吃过,这生鱼片你小的时候可喜欢吃了!吃起来没够,每次都拉着你娘的衣角说‘要,要’,你个臭小子,刚会说话,连爹都不会叫,就会……”
“我娘?”卓晚春愣愣地打断了父亲的话,“你说……我娘做生鱼片给我吃?”
“呃……啊,呵呵,哈哈,我是说……呃……”卓厉吞吞吐吐地,显得有些尴尬。
“我娘做生鱼片给我吃,那也就是说,我娘不是在生我的时候就死了?”卓晚春追问道。
卓厉脸上的表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晚春,你不应该知道的,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为什么?”卓晚春喃喃地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娘的事?她还活着吗?她现在在哪儿?她的死因你为什么要骗我?”
“儿啊,相信爹爹,天下哪个做爹爹的不是为了孩子好呢?”卓厉无奈地向儿子解释道,“你娘她真的已经不在了,在你很小的时候,生病死的。”
“不!我不相信!爹爹,你一定还有什么事情在隐瞒着我,你告诉我吧,告诉我啊!我都已经长大了,我都已经过了十岁了,再过一年多我就十二了,就是个大人了。你告诉我,告诉我啊爹爹!”卓晚春晃着靠在船头坐着的父亲的膝盖,苦苦地哀求着自己的父亲。
“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卓厉的脸上浮现了一丝严厉的神色。这样的表情在他的脸上非常的少见,多少年来,他的脸上只剩下了对儿子此项的怜爱,以及对街坊四邻们讨好般地,忠厚的讪笑。
“为什么!难道作为儿子,想要知道自己娘亲的事情,很过分吗?你知不知道我从小就被周围的小孩们笑我没有娘?!知不知道我从小就以为是我自己命硬,克死了我娘亲?!你知不知道虽然你对我很好,但是当我看到别人家的孩子挣扎着被娘亲把头按在水盆边洗头、穿着娘亲亲手缝制的衣服或者拿着娘亲蒸的栩栩如生的小兔儿花糕,我的心里是怎么样的?!我做错什么了呢?为什么老天爷要让我成为没有娘亲的孩子?!为什么我就要从小穿百家衣?为什么我就要从小学着自己做饭?为什么村里的人看到我都要在背后说‘没娘的孩子真可怜’?!我不想!我不想被别人怜悯?我不想那么懂事!我不想成为别的家长在教训自己被娘亲宠坏的小孩的时候,嘴里的‘厉叔叔家的孩子’!我……我要我娘!”说到最后,哭得抽噎不止的晚春撕心裂肺地朝父亲喊道。
“春儿乖,你听爹爹跟你说”卓厉也感觉到自己刚才对儿子有点太严厉了。伸手拉着儿子,想抱着儿子,让儿子的心情平复下来。
“不!我不乖!如果乖孩子就不可以知道自己娘亲的真实下落,如果乖孩子就要继续被爹爹欺瞒,那我不要做这样的乖孩子,我不要……”卓晚春在说话的时候,拼命地挣脱父亲的手,父亲一下子没有拉住,父子二人竟都向后一仰,晚春跌坐在船舷上,一下子翻倒在水里。卓厉也往后一跌,踏着船舷,一下子将小船踏翻,自己也落入水中。
“晚春!”卓厉一个猛子扎下去,抱着儿子浮出了水面,突经此变,父子二人也一下子冷静了起来。两人游着水,打算将小船重新翻过来。
就在这时,晚春突然感觉到自己蹬到了个人。把他吓了一跳,正想要告诉爹爹,却发现爹爹正扶着小船,怔怔地看着他。不!是看着他的身后。
不祥的预感降落在卓晚春的脑海里,他一点点地回过头,眼前的一幕,几乎将他吓晕。
背后,是两个血红的眼睛,在昏暗的夜幕下,正好奇地望着眼前地这对父子。血红的眼睛长在一张呲着獠牙的扁圆形的脸上,在獠牙的上方,有两个黑洞洞的鼻孔,随着那怪物的呼吸,喷溅出腥臭的水滴。在怪物的脖子处,一圈鱼鳍一样的东西直树着,同时也在缓缓地摩擦着,发出“嚓嚓嚓嚓”的摩擦声。
“别动!”卓厉制止了打算游向自己的儿子。同时慢慢地将翻了一半的小船继续翻了过来。
“咯咯咯咯……”那对血红的眼睛悬在半空,警惕地看着卓厉。
“儿子,你听我说,”卓厉一动不动地与那双血红的眼睛对视着,同时小声对儿子说道,“等一下我会扎进水里,引开这个怪物,你先上船,上了船朝着北斗七星勺柄所指的方向划,能走多快走多快,爹爹稍后就去找你。”
“爹……”
“什么都别说,听我的,你留在这里,爹爹有所顾忌,没办法全力施为,相信爹爹,爹爹有能力打败他!”
卓晚春在夜色中点了点头,轻声问道,“爹爹,这是个什么怪物啊?”
“没猜错的话,这就是跟你说过的血鳌……”卓晚春将腰中的小刀拔出,紧握在自己手里。
“咯咯咯咯……”那双血红的眼睛,透露出了不耐烦之色,它刚刚只是好奇眼前这两个愚蠢的人类在干什么,但现在,它要吃了这两个人类。是啊,对食物有好奇很正常,但这并不影响捕食者吃掉眼前的食物。
“走!”卓厉大喝一声,向右后方游去。晚春背后的血鳌显然被敢于逃走的食物激怒了。它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嘴,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身形一顿,向着卓厉的方向游去。
卓晚春在血鳌游出去的那一刻,飞身上船,拿起绑在船舷上的船桨,拼命地向着父亲指示的方向滑去。
刚划出去了十步有余,只听得身后一声惊叫,卓晚春回头一看,看到夜色里一个身影从水上弹射而起,直勾勾地向空中飞了起来。水面上,一个巨大的漩涡从刚才人影弹射而起的水面上产生开来,旋即从漩涡中伸出了一张带着獠牙的血盆大口。血鳌仿佛很开心地竖起脖子上的一圈钢针一样的鳍,摩擦着,发出“嚓嚓嚓嚓”的声音来。
这时,从水上弹射起的那道人影,从高空中落下,如果不出任何差错的话,刚好不偏不倚地落在血鳌那满是獠牙的嘴里。
“爹爹!”晚春喊道,惊呆之下,竟然忘记了划船逃生。
然而此时的卓厉确实身在半空中,想要改变自己的下落轨迹,确实连一点借力的地方都没有。就在他即将落在血鳌的血盆大口之中的时候,手中的尖刀如流星般射出,直奔血鳌的眼睛。
然后自己直直地向血鳌的口中坠去。一团浓郁的腥臭之气从血鳌的口中喷出,让卓厉隐隐作呕。但是这团腥臭之气也丝毫没有改变卓厉下坠的趋势,眼看着血鳌的血盆大口离自己越来越近,血鳌的獠牙正在迅速地合上,卓厉知道,一旦自己坠入鳌口,獠牙合上,便再无生还的可能。看着远处的儿子,卓厉大声地喊道:“春儿,走啊!快走……”不等他喊完一句话,獠牙已经到了自己的身边。这血鳌有着精准的捕食本能,按照血鳌的速度,待他刚刚落入鳌口,獠牙堪堪合上,动物捕食的本能竟真的是算的丝毫不差。
就在这时,一股更为浓烈的腥臭味,从血鳌口中喷出,气团之中还夹带着粘稠的液体,粘的卓厉浑身都是。这次的气团之强劲,竟使得卓厉急速下坠的身形一滞,卓厉心中大喜,知道自己已经得手,于是迅速用双手抓住一抱粗的獠牙,停止了下坠。
卓厉低头一看,下方的鳌口就像是一口黝黑的万丈深渊,腥臭味仍持续不断地从血鳌口中喷出。卓厉抱着血鳌的獠牙,转到血鳌的牙龈上,死死抱住。就在刚才急速坠落的时候,卓厉看出,这血鳌的獠牙,只是为了撕咬庞大的猎物,吃自己这样的小鱼小虾,用的是嘴里如巨大的钉床一般的小牙。自己要是能够抓住机会,刺伤血鳌的眼睛,在血鳌分神之际,抓住獠牙,站在血鳌的獠牙之间,必然能够暂时躲过被血鳌吞噬的命运。
“吼……”又是一声低沉的嘶鸣。同时血鳌将嘴巴合上,重重地坠落在水面上,拍打起滔天的水花,击得远处数丈开外的卓晚春的小船急速地向前冲去。
卓厉的想法并没有错,确实也让他避过了千古凶兽血鳌的第一击,然而他的如意算盘确是打错了。
在一开始的时候,血鳌并没有把他们父子二人当成什么会反抗的对手,因此血鳌是一种玩耍的心态,想活动活动筋骨,顺便吃掉这两个小鱼小虾。然而刚才卓厉将小刀向血鳌的眼睛掷去,虽然以卓厉掷刀的速度,已经被血鳌轻松地闭上眼睛,挡开了抛掷过来的刀子,但是眼前这渺小的人类敢于挑战它千古凶兽的做法,却让它开始愤怒了。
血鳌很生气,后果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