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礼叹息一声,道:“我的确想得很美,看来这辈子我注定只能是你的兄弟了,哎……”
禾晏知他在开玩笑,便不愿理会他,推开篱笆门往内走去:“既然我都来了,你还不带我进去参观参观吗?”
容礼却止住了步子,含笑看着她进去,他也终于还能为她做一件事。
“禾晏,希望你还能回到以前那个样子。”他低低一笑,并没有跟着入内。
禾晏推开.房门,里面整理得很整齐,地上桌下都一尘不染,真没想到容礼还行的!
“哎,我住哪间?这一间,还是那一间?”禾晏回头,身后空空如也。
她不自觉地皱眉,转身出去,容礼竟然不见了!
“容礼!容礼!”禾晏找了一圈也不见人,禾晏的目光看向挨着的另一间屋子,难道躲进屋子里了?
禾晏快步上前,一把推开门,轻薄纱帐后,果真隐约瞧见一抹人影坐在窗边,轻风吹得纱帐摇曳,禾晏气冲冲跑上去,嗔怒道:“容礼,你到底什么意思?这样很好玩吗?”
拨开面前纱帐,面前之人徐徐转过脸来,温柔笑靥一如当日。
他的薄唇微启,轻弱唤她:“禾晏。”
“大……大人……”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顾辞清浅一笑:“还叫我大人。”
他找她招手,禾晏不自觉地走上前,他的手抚上她的脸庞,指腹略带粗糙,磨得她好疼。
她不争气地哭起来,随即出手狠狠地掐了他一把。
顾辞吃痛蹙眉:“怎一见面就掐我?”
她哭得更厉害,口齿不清道:“因为我怕痛,所以只能掐你!”
她好怕,怕面前之人是自己的幻想,怕心痛。
他心疼握住她冰冷颤抖的手,贴上自己的脸,笑言:“不是梦,我就在这里。其实不是容礼要见你,是我想见你。”
是他……竟然会是他!
禾晏的心口一窒,突然就愤怒起来,她将手抽出来,含泪道:“你们一个个都这样,没死却这么久不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一切都是假的?你生病是假,你死是假,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唯独我不知道?”
“禾晏……”他再次伸手拉住她,禾晏气得用力一把将他推开,他竟是没有拉住敞椅扶手,一下子被她推倒在地上。
桌椅撞出声响,外面有脚步声传至,随即闻得简沅紧张道:“禾晏,你干什么?”她疾步上前扶住顾辞,回头道,“我和师父好不容易将他的命捡回来,你是真想他死吗?”
禾晏被她喝得愣住,她……她以为他骗她的。
顾辞的呼吸有些沉,他徐徐摇头道:“不关她的事,简姑娘,扶我起来。”
禾晏看着简沅小心扶他起来,她忙快步上前,欲伸手去扶他,缺又不敢,便空垂着手颤声道:“大人的病……真不是装的吗?”
简沅回头看她道:“自然不是假的,你当晋王派来的张太医是吃素的吗?师父可是大方将他珍藏多年的千年人参都拿出来了,他这几日才稍稍好些,你怎就这样没有眼力?”
她怎是没有眼力,她是气糊涂了!
“别怪她了。”顾辞扶着敞椅把手坐下,又含笑看着禾晏道,“傻愣着作何?过来。”
禾晏愣着不敢往前,简沅推她往前,一面又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他没有骗你,此前除了皇上,谁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皇上……
禾晏听得有些糊涂,顾辞一眼便知她迷糊了,他略一笑,朝简沅道:“这里没事了,简姑娘先回去吧。”
简沅自知他们两个有话要说,点头便出去。
房门悄然关上,顾辞才低声道:“当日我若不死,晋王是绝对不会让我离开,我也的确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不让你们告诉皇上,的确是不想皇上为难,却不想,皇上心如明镜,早已洞悉一切。”
听他一一道来,禾晏瞬间如醍醐灌顶,她的眼睛猛地撑大,脱口道:“那日皇上去相府,不是找你下棋叙旧的?”
他却浅笑道:“自然也有下棋叙旧,只是皇上早早猜到晋王不看着我死不会罢休,所以他离开之时,留了一颗龟息丹给我。只要服下龟息丹,十二时辰内必将脉搏气息全无。晋王为人多疑,又每日派张太医前来替我把脉,我若突然死了,他定会起疑心。皇上便要我赌一把。”
禾晏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容祁要他赌一把,在他病情极重时服下龟息丹才不会引起晋王怀疑,可一旦到那时,他的身体已到极致,最后能不能捡回一条命也是未知。
一个不慎,便真的是天人永隔。
是以简沅才要说顾辞的命是她和常千鹤千方百计给捡回来的。
“是容礼带你离京的?”禾晏的声音颤抖,他伸手握住她同样颤抖的手,微微用力将她拉至身边。
他仍是清浅道:“那时候除了皇上与我,还没有别人知晓此事,晋王日夜监视相府,只有容礼能将我带出京城。因为晋王不会防他。”
晋王防谁也不会防死人。
禾晏震惊无比,怎么也没想到容祁不声不响,却是暗中将事情安排得这样缜密。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她忍住眼泪看着他。
他却道:“怕你知道后骗不过晋王,也怕……怕你最后空欢喜一场。”他若挺不过来,那么,长痛不如短痛。
禾晏反握住他的手,上前半跪在他身侧,扬起小脸问:“那现在,都好了吗?”
他却是笑:“常掌门很疼你,怕你伤心才尽心尽力地医治我。”
禾晏含泪笑道:“他嫌我没同他学女红呢!”
二人正说着,外头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禾晏吃了一惊,她朝顾辞对视一眼,外头又传来声音,禾晏忙起身跑出去。
不过才一会不见的简沅和容礼竟然打起来了!
禾晏出去时,正巧见容礼往后退了几步,他深吸一口气,嘴角已见血丝。
“住手!”禾晏上前拦在容礼面前,朝简沅道,“师姐,这到底怎么了?”
简沅的眼底明显有杀气,她直指向容礼道:“他说是他杀了师兄,我一直以为是魏王世子,却没想到是他!禾晏,是他杀了师兄!竟然是他!你给我让开!”
禾晏心中一惊,谢琅的事,终是东窗事发了!
身后容礼开口道:“禾晏,你让开,人的确是我杀的,没什么好遮掩的了。”他杀了谢琅,简沅杀了容世钧,原本容礼以为是他更恨的。
可自从得知是简沅救他出死牢后,他才觉得可笑,世上竟还有这么可笑的事情!他杀她挚爱,她却救了他!
离京之后,他曾想过要坦白,只那时顾辞生死未卜,禾晏也不知能不能与他们见上面,他终是选择了沉默。
事到如今,他若再做个缩头乌龟,那便不算是个男人了。
所以在看到禾晏与顾辞团聚后,他将事实真相告诉了简沅。
简沅果真想就此杀了他。
禾晏一听容礼的话,自然就联系起了一切,这件事容礼的确理亏,可是眼下要她眼睁睁地看着简沅杀容礼,她怎可能做得到?
“师姐,有话好好说,其实……”
“禾晏,你让开!”禾晏的话未说完,便被容礼用力一把推开。
简沅见此,运气将手中三枚银针射向容礼。容礼分明瞧见却不打算再躲,禾晏失声道:“容礼,不要!”
禾晏来不及站起来,耳畔却有一阵疾风吹过,她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见那三枚银针并未射中容礼,似有什么东西从禾晏身后飞来,银针“唰唰”都射了上去。
待那东西掉落,众人才震惊。
禾晏却一眼就认出来了,顾辞厚颜无耻地从她手中夺走的荷包!
“大人!”她猛地回过头去。
顾辞一手扶着门框,却已是站立不住,半膝跪下,捂胸便“哇”的吐出一大口血。
“大人!”禾晏吓得脸色苍白,连滚带爬朝他跑去,害怕地扶住他问,“你怎么样?到底怎么样?”
容礼亦是吃了一惊。
简沅本能地朝顾辞走去,她的脸色很是难看,一面伸手向他道:“你竟敢运气,你真是不想活了吗?”
顾辞却不让她把脉,将手移开,喘息道:“谢琅一事,我也有错。”简沅欲开口,却被他制止,“容礼杀他,我早知道,是我瞒着你。”
禾晏心中害怕,怕简沅怒意上来连顾辞也会下手,忙挡身在顾辞面前,咬牙道:“不关他的事,是我的错,是我要他瞒着的,师姐,一切都是我的错!”
简沅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二人,空垂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顾辞费力推开禾晏,目光坦荡看着简沅,道:“容礼杀你挚爱,他却是我的恩人,今日我若看着你杀他而袖手旁观,也就不配苟活。简姑娘……”
“不要说了!”简沅厉声喝断他的话,她的心里很乱,容礼是杀师兄的凶手,她必须要杀了他。可他又是顾辞想要保的人,顾辞却是师兄心存愧疚之人……那她,她到底该怎么办?
她的目光又看向容礼,那一个眼底并无惧意,反而是中坦荡求死的神态,她的心口一震,当日他与谢琅各为其主,谁又能说孰对孰错。
可是,她就是恨啊!
禾晏见她突然转身吓了一跳,却闻得简沅冷冷道:“今日我不在你们面前杀他,总有一日我也会替师兄报仇的!”
禾晏心中似被长针扎过,她惶惶然想起容祁对她说的话,他要禾晏记着,犯下死罪便莫想活得太过轻松。
那时她还不懂,觉得只要能活着便好,如今却是明白了,这当中有简沅的恨意,更有容礼此生所要背负的深深愧疚之情。
他到底忍不住,所以才要亲口说出实情,便是想引简沅杀他。
简沅愤然咬牙,抬步便要离去。
“师姐!”禾晏本能地叫她一声,顾辞欲撑起身子,却再说出一个“简”字时,又忽然呕出鲜血,支撑不住昏倒在禾晏怀里。
“大人!”禾晏惊叫一声,容礼已上前,禾晏慌忙看向将要离去的简沅,哀求道,“师姐你别走!我求求你!师姐!”
简沅的脸色难看到极致,内心挣扎一番,终是又回身过来。
将顾辞扶回房,禾晏焦急站在边上看着简沅诊治,双手不停搓着,不断地问:“没事吧?他会没事吧?”
容礼将她拉至外头,安慰道:“你这样一停不停说话,叫你师姐如何静心医治?放心,会没事的。”
禾晏握紧容礼的手:“我怕他出事,可我也怕你有事,容礼,那时对你说的话全是气话,我希望你能活得好好的,这样才不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