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不必跟了。”他撂下一句话,独自负手往前走去。
太皇太后把决策权都交给他,给了他信任的同时却也给他出了一道难题。他若杀一儆百,他的那些皇叔们一定会不服,只因魏王并未起兵谋反就已被拿下。
且魏王被捕时大呼冤枉,有心之人便会相信是他命晋王冤枉了他的四叔。
但倘若从轻发落,那些人便会以为他这个皇帝不过是只软脚虾,日后任谁都能欺负。
此案不管以哪种方式结束,于容祁来说,都不会是太好的结果。
除非……
寂静夜里,他的面色一冷。
除非他等顾辞回来,将此事全权交由顾辞处理,而他则又做回那个昏庸无比的皇帝,那么世人都会以为,朝中乃丞相一手操控,所有的恨意指责都不会在落在他的身上。
他随即又漠然一笑,丞相已背过那么多黑锅,想来也不差多这一次。
连着找寻多日,仍然没有容世钧的消息。
秦秉与晋王在书房坐了已有半个时辰,晋王终是起身道:“本王会留人继续查找,也请秦老帮忙留意。”
秦秉点头道:“王爷请放心。”
晋王起身出去,秦秉跟上前问:“王爷不回京吗?”
他略一笑:“消息都已传至京中,皇上阅完便知晓这边情况,无需本王特意跑一趟。”
“看来王爷早已安排妥当。”他跟着晋王出去,一面又道,“魏王以下犯上,实则也是对皇上重用偏信丞相不满,相信王爷亦有耳闻。老夫斗胆,请问王爷为何不回京辅佐皇上?”
晋王的步子微缓,侧目凝视着身侧老人,话语低沉道:“秦老是不满皇上?”
秦秉低头道:“老夫不敢,只是……”
“秦秉不必说了,皇上会是个好皇上。”晋王大步出了府门口,御风迎面将马驹牵过来,晋王利落翻身上马,回头看着秦秉道,“本王始终相信皇上,也会做好臣子的本分,希望秦老亦如是。”
秦秉一怔,见他已上马离去。
当年谁都不知晋王为何突然放弃太子之位离开,这么多年他镇守边疆不愿回朝,所有人都以为是因为晋王对皇上不满,如今看来,难道不是吗?
从益州回京这一路上,禾晏总设计让苏静芸跟秦禾风共处在车厢内,弄得苏静芸很是郁闷,却又无可奈何。
因着想要快些回京,是以马车赶来极快,这一点令苏静芸很是欣慰。
这一夜,因赶得太快,过了一个镇子,又离下一个镇子太远,一行人不得不露营。
“顾大状一介书生还是留下生火吧,大哥在这里保护顾大状,我跟大人去捡柴打猎,给大伙儿开荤!”禾晏一本正经地分配了工作后,欢快地推着顾辞离开。
顾辞蹙眉道:“你捡柴我打猎,还是我捡柴你打猎?”
禾晏顺手折了根长草,笑着道:“我看着你捡柴看着你打猎,如何?”
他挑眉道:“苦力活你全让我干了,秦禾风果真是你亲大哥。”
禾晏嗤笑道:“你也可以选择不干。”
“不干我们晚上吃什么?”
禾晏伸手随便往身后黑暗处指了指道:“你不是有薛易吗?”
他不禁莞尔:“薛易可不是为了做这些事才跟着我的。”
禾晏吹着口哨道:“你不算奴役他人,那便只能被人奴役了,走吧,先打猎再捡柴。”
她拉住他的手走得飞快,他笑道:“我打猎你捡柴,这不是很好吗?”
禾晏嗤声道:“当然不好,万一我辛辛苦苦捡了柴你却没打到猎物,那我岂不是白忙活了?”
他用力将她拉过去,太守在她精巧鼻尖儿刮了下:“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她哼一声拍掉他的手,咬牙道:“自学的,我可是独一无二的!”
她松手跑开去,顾辞舒眉展笑,她的确是独一无二的,是他从前以后都不可能再遇上的人。
“禾晏。”他叫她,声音清浅好听。
她回头看着他,闻得他问道:“若有朝一日我不做丞相了,你想去哪里?”
她蓦地怔了怔,曾多次要他别回京他非要回去,如今却好端端来问她这个?她心中有高兴,也有一丝生气,便咬牙道:“难道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吗?”
夜幕中,他答得干脆:“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她眨巴着眼睛问:“那我若一辈子在皇宫做个宫女,你难道要跟着做个太监吗?”
他失笑:“做太监干什么,莫不是不能嫁给我,即便与我对食你也要同我在一起吗?”
她被他说得满脸通红,将手中的长草丢在他身上道:“你想的美!叫皇上赐你个又老又丑的嬷嬷给你对食!”
她扭头就走。
“禾晏!秦禾晏!”他快步上前,才伸手向她,忽而听得空气里传来一阵戾气,顾辞大吃一惊,本能地缩手,“叮”的一声,一枚飞镖直直嵌入身侧的树干上。
禾晏震惊回眸,顾辞压低声音道:“别过来!”
禾晏忙躲在了树干后,她悄悄露出眼睛望过去,林子里一片昏暗,她着实看不清楚暗算他们的人从何而来。
顾辞提一口气飞身扑过去,抱住禾晏往草地上一滚。
只听“叮叮”几声,他们滚过的地上一整排的飞镖。
禾晏吓得睁大了眼睛,压低声音道:“薛易呢?”
顾辞蹙眉道:“我让他留下暗中保护静芸。”
“保护她?”刹那间,禾晏的心头一怒,她咬牙道,“你不信我大哥?”
他也不是不信,只是……
“万一他知道了她的身份动怒怎么办?”
“我大哥他不是这种人!”禾晏的声音稍大,她忙捂住自己的嘴。
夜幕中,忽而传来容世钧的声音:“禾晏啊禾晏,你果真一点没变,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只顾着吵架。”
禾晏震惊,顾辞下意识地起身将禾晏揽在身后,容世钧出现在这里,看来是晋王失手了。
“你想怎么样?”禾晏咬牙问。
容世钧的声音低冷:“你放心,我今晚不会杀你。皇上盼着你回京,可见有多在乎你。”顾辞的心口一窒,闻得他继续道,“不必等了,你大哥那边不比你们好,念在从小认识的情分上,我会留他一个全尸。”
禾晏气得浑身发抖,那时回青州她便感觉到容世钧已经变了,却怎么也没想到今时今日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顾辞握紧她的手,低语道:“躲在我的身后,不必害怕。”
他已暗中将真气散开,周围少说也有七八人正徐徐围过来,他要护着禾晏全身而退几乎不可能,那么只能尽力寻找让禾晏脱身的法子。
有什么东西被掷过来,沉甸甸摔在顾辞面前。
他定睛一看,竟是一柄长剑。
面前黑暗中有长剑出鞘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听容世钧开口道:“上回丞相大人有侍卫在身边不屑同我动手,看来今日是避不过了。”他一步步走来,阴冷笑道,“父王曾说,撇开对大人的成见,不可否认大人的确是国之栋梁,却为一个昏君效命至今,可惜了大人的雄才伟略。”
禾晏气得牙齿“咯咯”作响,奈何现在气短,不能逞口舌之快。
她迟疑一下,突然扑上前将长剑捡过来塞入顾辞手中道:“给就拿着,好歹不至于太过落于下风!”末了,她又附于他耳畔轻言一句,“逮着机会就逃,你也听到了,他不会杀我。”
顾辞握紧了剑鞘,拇指轻轻一推,剑刃寒气一寸寸逼上来。
远处,若有若无的打斗声隔着夜幕传来,他不觉回头看了一眼。
秦禾风没想到才将火堆点燃便被一群黑衣人给偷袭了。
苏静芸惊叫着躲在秦禾风的身后,薛易暗中打倒了好几个意欲接近苏静芸的人,他却忽然想到也许顾辞也会有危险。
挣扎片刻,薛易咬牙果断转身朝顾辞和禾晏离去的方向追去。
“啊!”利刃划破苏静芸的手臂,她本能地捂住手臂。
秦禾风的脸色一变,他挥剑割断了马缰绳飞身上马,一把将苏静芸捞上马背。苏静芸下意识地抱紧了秦禾风,那一刻,秦禾风的眸子一紧,他似乎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那一刻,秦禾风的眸子一紧,他似乎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电光闪石无数个念头自秦禾风脑海里闪现,下一刻,他只觉得右肩一阵剧痛,似是什么东西刺透了他的身体,他闷哼一声。
苏静芸感觉到了他的异常,颤抖着声音问:“怎么了?你……你还好吧?”
“没事。”秦禾风深吸一口气拉紧了马缰绳道,“抓紧了!驾”
夜幕中,马驹朝前狂奔而去,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黑衣人的声音传来:“跑了,上马追!”
“不必追,世子爷要是也不是他们两个。”
“对,回去助世子爷一臂之力!”
禾晏此刻无比乖巧,躲在顾辞身后大气不敢出。
顾辞在接了容世钧三招后,周遭黑衣人忽而都朝他出手,他沉冷对敌,一手将禾晏牢牢护住。
这厢禾晏却已是忍不住了,她咬牙大骂道:“容世钧你这个小人!说好一对一的,你现在仗着人多欺负我们人少算怎么回事?”
容世钧朗声笑道:“呵,一对一的机会我在沧州城外便已给过大人,是大人自己不要,如今谁要同你们讲一对一!大人若是束手就擒,大家都省事,也不必刀剑相向。否则刀剑无眼,若是伤了大人就不好了。”
“当”的一声,顾辞反手挑开了容世钧的长剑,又刺中一侧攻过来的黑衣人,用力将其踢开。
禾晏颤抖地抓住他身后的衣服,眼看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她紧张道:“大人,你别管我了,你快走吧!”
顾辞一言不发,空出的手紧紧拉住禾晏的手腕,他不可能松开她的手,在这样的情况下更不可能!
但若今天,容世钧只是要他,他会毫不犹豫推开她。
顾辞其实心里明白,他不可能力压这么多人带禾晏平安离开,但他就是不会让容世钧就这样带走她。
禾晏感觉到了他握住她手的力量,她的眼睛有些发酸,明白他心中所想,那一刻她突然觉得什么都不再害怕了,用力反握住他的手,用她的体温告诉他。
此刻,她会同他在一起。
容世钧冷笑道:“当日在青州听大人说要娶禾晏,我还以为大人是开玩笑的,真没想到竟然还是真的!”将长剑往前一指,他厉声道,“给本世子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