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楚留夷和杜若三人积极应战,因为他们知道,一旦被擒,没人会再听他们说一句话。楚留夷突然回忆起今日早些时候,岳明晖邀自己出外,好意劝自己小心。自己当时怎么说的来着?即使人微言轻,却不该自暴自弃。江湖汇聚侠义之人,只是如今这天下更是是非之地。每个人脑中的弦都绷得紧紧的,稍一触碰便会断开来。很不幸的是,他们触碰到了太多人紧绷的弦了。
四方宗的弟子像白芷三人慢慢围了过去。这边,韩方旭也见到几人朝他疾步走来,抱拳道:“韩大侠,请你放下三秀。我们知道你也是受此人蒙骗,我们定当查清此事,给你们武当一个交代。”
韩方旭迟迟不动,他不愿参合其中之事,只是让他放下手中的姑娘,他却实在做不到。三秀在他怀里扭了扭身子,韩方旭下意识的往怀中看出,却见三秀双眼清澈,不似刚从昏迷中醒来,只是平静的看着他说道:“韩大侠,放我下来吧,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你一路护着我。”
韩方旭不知三秀何时醒的,也不知刚刚那些争执她听到了多少,心下酸楚。这虽是他和三秀的第二次接触,却也明白三秀并非阴险之人。他鲜少过问江湖之事,跳脱了武林中人身份的拘束,却让他当下看的更清楚。只是,他却什么都不能说,唯一能做的,也许只是护着怀中的姑娘了。
韩方旭看着四方宗弟子越来越近,不远处武当的几位道长也朝他看了过来。怪不得简佑会心血来潮的要来江湖看看,这世间哪里有真正的净土。不管是江湖、朝廷,还是这偌大的大明王朝,都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了。
三秀见韩方旭没有动作,感激的看着他,却还是挣扎着要从他身上下去。韩方旭紧紧搂着她,背脊挺得笔直。四方宗的弟子互相看了一眼,下了决心,紧握住手中的剑,蓄势待发。
韩方旭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却仿佛不服气似得,直勾勾的盯着眼前对他虎视眈眈的几人。他甚至不敢往白芷三人那边看,心下默默衡量这僵局什么时候会被打破。
刀剑之声不绝于耳,四方宗的弟子却已没了耐心。几人一拥而上,朝韩方旭和三秀冲了过来。韩方旭面色一凛,正要提气往后退,却听到身后传来简佑的声音:“孤乃当朝信王,谁敢上前一步。”
白芷的武艺远在四方宗弟子之上,只是四方宗弟子如潮水一般,实在让她难以招架。她担心杜若和楚留夷二人形势,趁着过招的空隙往杜若的方向看了一眼,却见孙世杰已亲自下场,跃到杜若身边,几招过后便将杜若擒住。
孙世杰将杜若的双臂狠狠的箍在身后,朝着白芷和楚留夷大喊:“住手,否则我现在就拧断他的手。”
楚留夷听到孙世杰的话,一时失神,被四方宗弟子一剑刺来,往后躲闪不及,跌坐在地上。白芷见状,抽身跃到楚留夷身前,为他挡下直刺他心口的一击。
白芷愤怒不已,刚要发作,却又听到杜若悲恸的叫声。白芷抬头看出,却见杜若的右臂以极其奇异的姿态挂在身旁,还微微摆动着。杜若低着头,白芷看不清他的面庞,却也能想想那苦忍着痛楚的扭曲的脸。
孙世杰高傲的说:“白芷,放下你手中的剑,束手就擒,否则,我会让他被现在难受百倍。”
白芷紧紧咬住嘴唇,迟疑不决。却听到杜若大喊:“白芷姐姐,不要管我。”
白芷第一次听到杜若如此坚定的声音,眼眶瞬间就湿了。孙世杰恼羞成怒,一脚踩在杜若的小腿上,发出刺耳的骨头断裂之声。杜若随即跪倒在地,孙世杰提掌,重重拍在杜若的后背心。
四方宗的弟子围了上来,他们好像组成了一个什么剑阵,在白芷周围绕来绕去。白芷不予理会,在她眼里,这群跳梁小丑太碍眼了。白芷一剑刺出,顿时鲜血四溅。
孙世杰惶恐不已,更加震怒的说:“白芷,你伤我如此多四方宗弟子,我会让你为此付出代价的。你武艺再高,只是进了我四方宗,还是插翅难逃。”
白芷不理会孙世杰的话,双脚猛地蹬地,朝着孙世杰袭去。孙世杰更是惊恐,立马提掌回击。杜若趁机重重的咬上他的手腕。孙世杰被意外的剧痛扰乱了心神,右脚猛踹杜若,将杜若踢出几丈远。又见白芷瞬间已到了眼前,心下慌乱,掌风一偏,被白芷抓住空当,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右臂被剑削下,鲜血喷涌而出。
四方宗弟子见此变故,此起彼伏的喊道:“宗主。”
孙世杰用仅剩的左手按住伤口,吼道:“澜清,你还在等什么!给我拿下白芷!”
林澜清自孙世杰下令捉拿白芷四人时,便站在一旁。如今见孙世杰被白芷斩断右臂,后悔不已,无奈提剑上前。
三秀方才见杜若被孙世杰踢开,再也忍不住,挣扎着从韩方旭怀中下来。脚步虚浮,一跌一撞的走到杜若面前,将他搂在怀中。
杜若艰难的睁开眼,看到是三秀,又埋下头,含糊不清的说:“三秀姐姐,我好痛,全身都痛,我是不是要死了。”
三秀摸着杜若的头,又怕力气太大伤着他,身子僵硬,轻轻的说道:“杜若你真傻,你最多就是折了条胳膊断了条腿,再损了几根经脉,哪那么容易死啊。”
杜若听三秀这么安慰自己,不由自主的笑了笑,笑完觉得更痛了,埋在三秀怀里阵阵发抖。
楚留夷也挣扎着走到了杜若和三秀身边,学着三秀的模样轻抚杜若。白芷将他三人护在身后,眼光凌厉的看着林澜清。
楚留夷对着白芷的背影,平静的说道:“白芷,我们三个是走不了了。我们都见过林澜清救下楚青青的那一剑,你不是他的对手。只是,以你的身手,想要逃出去,却是可以的。你留下来也无济于事,不如早日赶回吴县,与师父汇合。至于之后如何,你且听师父的吧。”
白芷一动不动。孙世杰却急忙大喊:“澜清你上啊,难道你也想放白芷走吗?”
林澜清知道与白芷这一战避无可避,提剑向她刺去。白芷摆架应对,二人正式交手。
十招之后,白芷深切体会到林澜清对风雨剑法的钻研有多深。她的每一次进攻,刚一出手,就被林澜清看穿,然后四两拨千斤的挡掉。方才还不想承认,如今白芷心下暗自叹息,原来自己竟真的修习的是风雨剑法,不知是有幸还是不幸。
不过片刻,白芷已经耗费大半心神,而林澜清依旧闲庭漫步般的接下她的每一招。
白芷一直苦苦支撑,却也知道这样下去必不能长久。林澜清看出她的艰难,轻声说道:“白芷,我答应你,向宗主求情。我明白,你定是一直被你师父蒙在鼓里,这次来四方宗,你也有你的苦衷。这其中定有误会,或许你也并不知情,何苦闹到这般田地。”
白芷提起十分精神对抗林澜清,本已懒得开口,只是见他仍是满眼温柔,鄙夷的说道:“林大侠以为是我等四人要闹到如此地步吗?林大侠口口声声说是我白芷杀了陆阳,是我们四人下药要毒害你们武林中人。如今又来假惺惺的做和事老。只是我与孙世杰之间已不可善了,林大侠还要在这自欺欺人吗?”
孙世杰催促之声再起。林澜清无意再听孙世杰在说什么,运起十成气力,注视着白芷的身形。白芷不疑有它,举剑向前,却见林澜清在她的长剑即将刺穿他胸膛时,侧身闪过,眨眼便到了她身后。
林澜清以剑柄重重打在白芷的后背上,白芷重心一偏,狠狠砸在地上,剧烈的撞击让她头晕目眩。白芷趴在地上,吐出一片鲜红,再抬头时,却看到三秀眼眶红红的看着她,杜若还把头埋在三秀怀里,传出呻吟之声。
楚留夷用剑撑着地面,缓缓的站起来,小声对白芷说道:“白芷,你先走。我帮你牵制住林澜清。”说完楚留夷又无奈的笑道:“不过我拼死也只能挡住他三招。你准备的差不多,可以运气脱身的时候,给我个眼神,别白白浪费了我的心血。”
白芷也缓缓站起来,对楚留夷摇摇头。他们为什么会来这次武林大会呢?楚留夷怕麻烦,不想来。三秀除了挑男人,其他方面没主见,都听楚留夷的。杜若,恩,杜若可以不考虑。所以这次,他们都是陪她来的。
她为什么来呢,因为她遇到瓶颈了。虽然她从未说过,但她心中却一直郁郁寡欢。本来以为来到武林大会,多见识见识,这瓶颈就突破了。谁知道,她原来已经那么厉害了。与楚朝云那一战,她确实受益匪浅,不过也就是受益匪浅罢了。那一瞬间的力量让她更清楚的明白了自己的能力,却不知如何自如将其运用。
之后,她一直期待着与林澜清的交手。她一直坚信,林澜清是她突破瓶颈的关键。只是刚刚自己被打的那么惨,除了认清了自己与他之间的差距外,没有任何帮助。趴在地上看到楚留夷三人的瞬间,白芷想通了,林澜清从来都不是使自己一日千里的存在。她今日上午打败楚朝云的时候,给她力量的是她的师父,是楚留夷,三秀和杜若。
林澜清对风雨剑法熟悉之至,她只能用他没见过的招法打败他。白芷在武学上天分曾经让楚留夷三人羡慕不已。师父传授的招法,白芷从来都是看一遍便能牢记于心。唯有一招,白芷记住了,却从来没有发挥出它应有的力量。那一招,在白芷看来并没有半分威胁性。相反,整个过程拖泥带水,畏首畏尾,让白芷很是不屑。学武不就是为了让自己潇洒恣意,高高在上吗?原来,白芷注定当不了那逍遥之人。
林澜清见白芷已经重新立起,知道她还没有放弃,心中哀切,却不敢再有拖延。林澜清闭目凝神,一片宁静。再睁眼时,林澜清整个人散发着凌厉的剑气,随着夜里的寒风一起向白芷袭来。
不远处白芷冷漠的看着他急速的靠近,却一步都不能退缩。
二人剑刃碰撞之声响起,一道摄人心魄的亮光从剑刃相交处发出,照亮了四方宗的夜空。院中的每个人都感到被一团热气所包围,让他们心生恐惧,却又眷念这无害的温暖。
只是林澜清却没有那么好运,他被亮光刺的闭上了眼,血气从下腹一直窜到喉咙。林澜清还想要奋力抵抗,却再也压制不住口中的血腥之气,只能倏地抽身,依然支撑不足,单膝跪地,手捂着胸口不停喘气。
白芷脸上沾满了林澜清的鲜血,眼中却空无一物,整个人如同刚从修罗地狱里上来一般,周遭无人再敢近身。
热气瞬间退去,仿佛方才的温暖只是错觉,让人难以置信。只是,注定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夜晚,终于有老者磕磕巴巴道:“风,风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