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薛红梅一路东行,在云州境内和欧阳枫雪分手后,转而南下,进入宁州境内。
如今的宁州也是一片风声鹤唳之象,毕竟就在北边不远处,正发生着大规模的战事。而宁州也已收到朝廷敕令,命令宁州调动军马,配合岩州、云州军三方夹击定州的叛军。
宁州如今的日子自然不好过,压力巨大,如今既然选择了不与定州一起造反,那自然还是要受晋安朝廷辖制,调兵遣将也是情理之中;但宁州和定州向来交好,也曾协同作战、对付倭夷多年,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如今反戈相向,自然也是非常为难。
不过亓新月既然献策叶云天,不与定州一起造反,这种尴尬局面自然也早在意料之中,也早就做出了应对之策,这个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到位的。于是,等薛红梅赶到宁州时,正见到宁州从各州县调集兵马,赶赴北方,摆出了一副大举压境,夹击定州军的态势。
而晋安朝廷也派出了监军,监察宁州军的动静。也不知晋安朝廷是有意还是无意,派赴宁州的这名监军,乃是文臣一名,并不怎么知晓军队之事,只是见到宁州军表面上的紧锣密鼓、大肆调动,浩浩荡荡开赴北方战线,已然心中大喜,连忙呈报朝廷,说宁州忠心朝廷,正在调兵遣将,全力配合云州、岩州剿灭定州之乱。
晋安国君吕梁以及太后邱泣颜闻听此讯,自然也是心中大定。他们虽然久居深宫之中,但多少也听闻过定州和宁州的关系非同一般,也有些担心两州会携手造反;如今见到叶云天忠心不二,出兵围剿昔日好友同袍,惊喜不已,连忙命人赶赴宁州嘉奖。
却说这日宁州西北疆界官道之上,十余骑快马正疾驰而来。那些快马行近,已可看出均是官兵打扮,居中一人一身官袍,看服饰似是朝廷中的兵部要员。其人面色黝黑,但是个头高大,倒是长得极为霸气。众马疾驰一阵,那官员忽然呼令众人止住马匹,众属虽是心中疑惑,但也谨遵号令,纷纷勒住了马缰,马儿一阵嘶鸣,纷纷停了下来。
那官员一扬马缰,指向前方一道关隘处:“前方就是宁州和云州的交界之处,是一道漫长的峡谷,叫作云鹤涧,此处地势险要,听说有盗贼出没,大家小心。”
有人应道:“杨大人这一路行来,每每一语中的,似是对这一路地形非常熟悉,想必曾来过此地。”
那杨大人道:“没错,本官几年前曾在云州任职,时常在云州、宁州间行走,所以识得此途。宁州一地因为经常有战事,流寇频出,甚为悍勇,大家一定要仔细些。”
“多谢大人提醒,咱们继续赶路吧。”众属应道。
那杨大人正欲点头,忽然眉头一皱,喝道:“不好,有杀气!”
众属一惊,连忙四处看顾,却没有发现有何异样之处,疑惑地问道:“大人何出此言?”
那杨大人还未说话,忽然已经听到不远处一道声音悠悠飘来:“没想到这个无能的朝廷之中也有你这么一号人物,居然能感觉出我的气息,很不错啊,报上名吧。潘某剑下不斩无名之客。”
众人一听,大吃一惊,连忙循声望去,却见到前方山梁拐角处,冒出一个人来,那人面相清瘦,眼窝甚深,面色也有几分苍白,似是一脸的病容;而且身形也是摇摇晃晃,像是大病初愈,又像是宿醉未醒。这人看上去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但浑身上下却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让人见了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那杨大人见多识广,一见此人,心中大惊,强自镇定喝道:“本官乃是朝廷兵部员外郎杨进,尔是何人,竟敢阻本官去路?”
那人哈哈笑道:“等了你们数天,总算等到了,杨大人,你的动作有些慢啊。”
杨进瞳孔一缩,手中一动,已然缓缓将腰畔悬挂的腰刀拔出鞘来,众属一见,也纷纷取出各自兵刃,只等杨进一声令下,就欲围攻那阻路之人。
杨进盯住那人,喝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特意拦在此处?本官今日前往宁州,是奉了朝廷敕令,前往嘉奖宁州将军出兵剿灭定州叛乱,难道你是定州叛军中人?”
“我的姓名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们这一行人今日都得死,至于我到底是何方中人,又是为了何事截杀尔等,那就说不得了,就做个糊涂鬼吧。”
“在-下-潘-佑!”那人口中方自吐出“在”字之时,人已凌空跃起,径往这边飞跃而来,而“下”字方一出口,手中也多了柄长剑,潘佑二字一出,他已然跃到杨进身边,手中长剑一闪,潘佑二字响时,杨进左右已经各自倒下了一人。
好快的剑!那杨进也是自幼习武,见惯军中高手,但从没有见过如此快捷狠辣的剑法。自己那两名属下也算是身手不俗,反应快速,一见那人飞身攻来,也迅速挥动手中刀剑拦阻,但那人轻轻一晃,已然将两人攻势避开,更是闪电般左右急刺,已将两人同时刺中,落下马来,瞬间没了气息。
杨进大惊,见到此人如此诡异的身手,自己也绝非他一合之将;不过幸好他也是久历变故之人,虽慌而不乱,连忙掉头便走,希望能借座下良骥,避开对方的追击。而那些众属,则没他那般快捷的反应,见到自己同僚忽然被这人所杀,心中悲愤交加,不顾一切杀上前去,将那人围在了中间。
杨进见状,打马疾驰而去。他座下马匹非常神骏,瞬间已驰出老远。
那刺客武艺惊人,虽然被一群杀红了眼的士卒不要命的围攻,但他疏忽来去,数招间又刺死了数敌,这时这群士卒才知道自己虽然人多,但根本不是这神秘人的对手,又惊见自己头领不顾而去,更是慌乱,于是一声呼喝,也欲四散而去。不过那刺客似是故意不肯放走任何一人,身形飘动,追上几名逃卒,将他们一一杀死,再急追那杨进而去。杨进座下快马如风,那人身形却比快马更急,不多时已然追近。
杨进心中大惧,这人武艺竟然如此之高,不过他也不甘就此束手待毙,伸手入怀,拔出身藏暗器往后袭去,那人呵呵一笑,身形跃动,疾驰之中避过了两支暗镖:“呵呵,没想到堂堂兵部员外郎大人,竟然也懂这江湖暗器之术。”口中嘲讽,身形闪避,但追速却毫不减缓。
杨进见自己用尽一切办法,也躲不过这自称潘佑之人的追杀,心中惊惧:此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对自己痛下杀手?如果真是定州派人来伏击自己,也不应该是如此,对定州来说,若是绑缚一个钦差,应该比胡乱杀却更有作用些。
杨进一边继续打马狂奔,一边心中各种胡思乱想,再奔行一阵,身后那人已然追近,冷喝一声:“潘佑在此,员外郎纳命来吧。”杨进一声大叫,已知无法幸免。
不过正当此危机时刻,忽然惊觉一阵森冷剑气掠过耳侧,而身后那潘佑的杀气忽然消失不见,只听身后传来一阵叮叮轻响。杨进大吃一惊,连忙回首望去,却见潘佑正立在自己后方十余尺之处,手中长剑横执,正目光凝重地朝自己一侧方向看去,而他身前一片亮晶晶的物事,仔细看去,却是十余枝细长而又锋利的竹叶镖。
杨进大喜,知道是来了救兵,也随着潘佑目光瞥去,却见到官道右侧,站立着一个俏生生的姑娘,那女子年岁甚轻,肌肤如雪,一头乌发被一道紫色丝巾纨住,系了个斜长的发髻。那女子面相甚美,不过此际却是面如寒霜,不发一眼地瞪着那潘佑,却不看自己一眼。
杨进心下甚是奇怪,这女子她并不认得,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出手相助自己。
正欲开口相询,却听见那潘佑冷冷问道:“你是何人?为何阻我杀这晋安朝廷来的狗官?”
那女子冷喝道:“想不到堂堂天下第一刺客,竟然也当了定州陆零那老匹夫的走狗。”
杨进虽然武艺在朝廷中也还算过得去,但毕竟不是江湖中人,所以那人虽然自报了姓名潘佑,却不知道这个潘佑是何方神圣,如今一听这女子揭破他的身份,竟然是什么天下第一刺客,不由得也是大吃一惊,能够被人称为天下第一刺客的,自然非同等闲,难怪刚才自己这边十余名士卒完全不堪一击。
那潘佑冷冷一笑:“既然是刺客,自然有刺客的规矩。”
杨进惊魂甫定,喝道:“想不到我一个区区的兵部员外郎,竟然能被定州这么看得起,还请了天下第一刺客来杀本官?”又朝那女子拱手道:“多谢姑娘相救。”
潘佑还未答话,那女子却嗤笑道:“得了吧,你还没这么大面子要本姑娘出手相救,只不过本姑娘向来讨厌定州,凡是定州陆零那老匹夫父子俩要做的事,本姑娘若是撞见,必然要出手破坏。看在你是与定州为敌的份上,所以才出手。”
潘佑冷冷喝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阮青君是也。”
此言一出,杨进又是大吃一惊,画圣阮羽飞之女阮青君他自然是知道的,这趟定州之反,正是源自于陆零之子陆简逼死阮羽飞,晋安朝廷有意制裁定州陆零父子,这才引发了定州之乱。这其中多有波折,杨进也是有所耳闻,也早就听说了阮青君武艺非凡,却没想到是如此年轻貌美的一个女子。
“原来是你,这么说来,之前我与这员外郎的一番对话和交手你都看在眼里了,还追了上来,你轻功也非常不俗嘛,竟然还能缀得上我?”
“嘻嘻,小女子虽然有些武艺,却不敢在天下第一刺客面前炫耀,你们之前的交手以及谈话,其实小女子并没有目睹,只不过之前却巧遇过这个兵部员外郎,知道他是奉令前往宁州,嘉奖宁州叶云天,那宁州将军如今正调兵遣将,准备夹击定州。这杨进虽然武艺平平,但好歹也是要前往对付定州的,自然也可以算小女子的同道了,岂容你这般助纣为虐,轻易杀却?”说到这里,眼睛一瞪杨进,喝道:“你还不快滚?难道站在这里等这天下第一刺客继续杀你吗?”
杨进心中正万分迷糊,这阮青君说她曾经在不久前见到过自己,自己却是半点印象也没有,自己是从云州方向赶来的,这么说她曾经应该在云州待过,不知为何却忽然赶到了此处,还及时救下了自己。不过如今也不是他思索的时候,被阮青君这么一喝,如梦初醒,连忙打马继续往云州方向奔回。他本来是要经由云州赶往宁州的,但如今遭到潘佑袭击,随从死了个干净,众人携带的朝廷赏赐也全丢了,而且还不知道定州除了潘佑以外,是否还在前头设了其他伏击。
他早被潘佑杀得胆都寒了,连忙打马回头奔去。
潘佑见阮青君武艺惊人,刚才她一通竹叶镖电射而来,也实在有些诡异难防,不敢大意,冷冷看了杨进离去的背影,回转目光,盯住了阮青君。
阮青君刚才所发的竹叶镖,乃是用其父亲手所制的一个独门暗器机关所射。阮羽飞不仅画工独步,更有一手灵巧技艺,能制造许多奇巧器具,也包括了很多江湖人瞩目的暗器机关,这其中就包括了阮青君刚才所使用的这个机关巧器。此物被阮羽飞命名为“如意针”,其实是一个小巧的盒子,可以套在手腕上,一按机栝,就可以从袖中连续发出十四枚细长的竹叶镖,来无影去无踪,极是难防。不过那潘佑却在疾驰之中,虽然遭到了阮青君的突袭,仍然在间不容发之际,或闪或挑,将这一轮攻势全部化解。身手如此惊人,反应如此快捷,不愧了是天下第一刺客。
既然对手如此了得,阮青君又岂敢有半分大意。不过潘佑也被她刚才那轮暗器偷袭所慑,也同样不敢大意,两人都是大敌当前,不敢有半分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