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片刻,薛红梅问道:“枫姐,你刚才说到你和陆零做了一笔交易,不知是何交易,方便说吗?”
听到她这般一问,欧阳枫雪先是静默了一会,思忖片刻后说道:“本来我是不太想说这些事的,但转念一想,此事早晚也要在我西州内部公开,否则大家搞不清状况,反而不好行事。”说完,她看了慕容亭和阮青君一眼。
两人听她说到西州内部公开,瞬间会意,纷纷点头说道:“枫姐直说便是,若是事关机密,我等自会严守口风,不让其他人知晓。”
欧阳枫雪听他俩也跟着薛红梅叫自己枫姐,抿嘴一笑,说道:“如今形势非常复杂,晋安朝廷、上官无妄、定州、宁州、西州,这五方势力各有各的打算,而率先造反的定州,则已经被摆到了台面上,成为了众矢之的。对于定州来说,这个出头鸟本来是不想当的,但事已临头也由不得他们退缩。晋安朝廷那个昏君吕梁浑浑噩噩,先不管他的反应。对上官无妄来说,定州、宁州、西州乃是一类,早晚都要剿灭;但是宁州、西州此番并没有直接响应定州之乱,而是都打了坐山观虎斗的主意。我们西州离定州距离遥远,牵涉有限,而宁州则是首当其冲,上官无妄必会逼迫他们出兵攻打定州,所以宁州如果不选择协同造反,那么表面上也只能听从朝廷的调令,半真半假地做一出戏来。从如今的态势去看,宁州叶云天确实选择了这一招,就是假装听令,调兵遣将,摆出攻打定州的姿势,至于他到底会出多少力,这个就很难说了,要看宁州自己的想法。”
三人听到此处,都点了点头。
“我和红梅妹妹在陈州分手后,按照事先的约定,一路东行,往定州而去。之前我并没有找陆零的打算,只是想按照在西州时的计划,到定州寻觅慕容亭、阮青君二人,并且查探二州动向,还有打探叶鹏踪迹等事宜。但是,一个很偶然的情况下,却让我巧遇了几个江湖中人。我看这几人身手矫捷,行动诡秘,似是在做些什么隐秘的举措,一时好奇心起,就悄悄跟踪了一阵。却发现他们似是宁州来的密谍,在实施一个对定州不利的计划。他们行动甚是诡秘,也很快捷,我虽然轻功不俗,但也不敢跟得太近,所以并没有听到他们具体的安排如何,只是隐约听到了部分信息。虽然听得不很真切,却也引发了我一连串的思考。刚才我已经说过五方势力各有各的计较,形势复杂而微妙。”
“原来在西州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推测过,此番宁州出兵相助定州叛乱的可能性很小,虽然听说叶云天和陆零的私交很不错,当年也曾几次携手,对抗入侵的倭夷势力,但这趟定州毕竟是反叛之举,宁州若没有足够的把握,是不会轻易冒险的;而且想必他们也会有和我们西州一样的顾虑,就是如果协助定州造反,这个地位上反而弱了一筹,到时就算侥幸造反成功,宁州也会落了下乘,是不是要奉定州陆零为主呢?这个顾虑他们不可能不考虑的。此番陆零造反乃是事出意外,因为陆简迫死画圣阮羽飞,才被觊觎定州良久的上官无妄抓住了把柄借机发难。陆零造反多半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并非谋定而后动,我们也推测,他此番和宁州一早就达成共同造反协议的可能性非常小。多种因素衡量,宁州此番造反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那么,宁州必须面对的一个事实是,上官无妄不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他一定也会借题发难,打着替朝廷平乱的旗号,逼宁州出兵。”
“是的,对叶云天来说,如今确实有些为难;而且他也想借定州之乱来个坐收渔翁之利。既然如此,宁州那边事先也会做这些考量,相信已经有了些对应的准备,枫姐你的联想是否与此有关?”红梅接了一句。
“正是,红梅妹妹一猜就着。”枫雪点了点头,赞了一句:“我看到这群宁州过来的探子武艺十分高强,行迹又甚为诡秘,立刻肯定了我们之前的推测无误,宁州不但不与定州一同谋叛,反而要借机做些事情,为宁州尽可能多的捞取到渔人之利。宁州和定州本来就接壤,而如今定州的主力大多集中在西侧的云州和北侧的岩州,宁州若是趁定州南边防务空虚的时候,大举进攻,既可以平息朝廷对宁州的猜测或者不满之意;又可以捞取足够的战利品。”
“等等,我有个疑问。”阮青君忽然皱眉说道:“枫姐,你的猜测合情合理,但是如今离我们来到宁州,已有差不多两月时间,现在定州宁州交界处仍然相对平和,就连我们现在所处的青玉城也不见战事,这又如何解释?难道就是你之前与陆零所做的交易起到了作用?”
“青君心细,这是个好问题。我与陆零所做的交易,既可以说是起到了这个作用,但也可以说不是。因为这个交易并非关键的原因,只是因势利导罢了。”
莫一剑苦笑了起来:“枫姐你就别卖关子了,我越听越糊涂。之前你与我说过一些有关这些交易的事,我也参与了后续的一部分,不过你所说的那些交易,似乎都是对定州有利的,对宁州则相当不利,为什么宁州会暂时按兵不动了、而不是像你之前所说的那样大举发动对定州的进攻?要知道兵贵神速,如果定州知道了宁州要对己有异动,在击败了云州和岩州兵马,迅速调集军队反击宁州,这对宁州是会非常不利的。”
枫雪看莫一剑有些懵懂的样子,笑了一笑,解释道:“你说的没错,按照一般的战争规律,兵贵神速确实是至理;可如今的形势却很不寻常,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这个交易并非真正的决定性因素,而是因势利导。宁州出兵与否,其实只是一念之差,对宁州来说,他此番全力出兵、或者尽快出兵,都未必能够帮他们攫取更多的利益,这其中有两个关键处。第一,记得我们西州之前平水蛮之乱吗?虽然平定水蛮之乱,自是我西州居了首功,那哲州乃水蛮人的手下败将,若不是西州出兵及时,整个哲州只怕都被水蛮人占领了。但最后的结果呢?上官无妄在其中做了手脚,竟然将平定水蛮之乱的首功算到了哲州头上。有西州前车之鉴在这里,宁州叶云天他能不再三考虑下吗?如今不仅宁州出兵,云州、岩州同样在出兵,说不定一不小心,他叶云天就为人家做了嫁衣,费力不讨好。”
“第二,也是更重要的一点,宁州出兵早,也许会有一定好处,但也会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首先,宁州必须要考虑的是,定州军的战斗力也是极强的,要和定州军硬拼,即使有了云州和岩州军的相助,宁州军也会付出沉重的代价,是不是会得不偿失?其次,云州虽和定州以前交好,但如今双方既然不能站在同一条战线上,那么定州就不能不防他们一手;定州敢于造反,说不定也是另有准备,宁州在未搞清楚定州的真正实力和后手之前,就贸然出兵,会不会正中了陆零的下怀?而且,这甚至有可能,都早已在上官无妄那老贼的算计之中,也许他正巴不得定州宁州反目成仇大打出手呢?到时,本来是想坐收渔人之利的宁州倒反而成了鹬蚌相争中的一方,被上官无妄收了渔利。你们想想,这笔帐,他叶云天能不权衡再三、考虑清楚吗?”
“晕了。”莫一剑和阮青君两人之前没怎么参与过政治和军事方面的决策和考量,一听这局面居然如此复杂,不由得有些头晕,面面相觑。
倒是红梅听出了些端倪,插入道:“我大概明白枫姐的意思了,枫姐应该是看到宁州派出了一队密谍,从他们的动向判定出叶云天没有暂时要全面进攻定州的意思,而是在暗中布置,想将水搅得更混。”
“是的,我当时确实是这么认为的,只是一时之间我也暂时无法判断出他们具体的举措和目的如何,凭我一人之力又显然无法对抗这许多的宁州密谍,所以我决意要将此事告知陆零,对我西州来说,定州之乱若是能够持续更长一些,也许能够将上官无妄的实力更多的暴露出来,而且我们或许也可以攫取更多的利益。”
听到这里,薛红梅和莫一剑都沉默了一会,不知说什么好,阮青君却摇了摇头,略带不满地说道:“枫姐,你这个说法我很难苟同,战乱持续越久,对百姓的伤害也就越大,西州为了自己的利益,却让战事拖延下去,是否有些过分了。这西州,可有些枉担了侠义之名了。”
欧阳枫雪正色道:“青君妹妹,你的这个观点我可以理解,但我却不这么认为。首先,发动战争的,并不是我们西州,而是定州陆零以及暗中推波助澜的上官无妄;其次,我们西州地处西北,和定州相距数千里,我们即使想改变战争的进度,也只是有心无力。这里的局势究竟如何发展,我们只能给建议,却做不了主。第三,我们西州就算想置身之外,难道上官无妄那老贼就会放过我们了?这场战役是早晚的事,我们如果不积极应对,难道还任上官无妄那奸佞之人继续荼毒天下百姓吗?”
阮青君一听也默然了,片刻后方道:“对不起,枫姐,我刚才的语气有些重了,你说的不无道理,这世间上的事,确实很难用简单的是非对错来判定。”
欧阳枫雪笑了一笑:“没什么,你说的也没错,不过青君妹妹,我也知道你始终无法对陆零之子陆简害死你父亲一事难以释怀,所以很不希望看到有谁帮助定州。其实我也不想这么做,但这却是目前形势下,我们能做出的最好选择。”
阮青君点了点头:“是的,现在我能理解了,多谢你枫姐。你继续说吧。”
“嗯,交易的事其实并不复杂,总的来说,就是我将宁州派来密谍的事告知陆零,要他派人协助我去擒捉这群宁州密谍;另外,我还从那些宁州密谍那偶尔偷听到了一些关于青君妹妹的消息,我知道你已经到了宁州,宁州人也正在到处找你。我答应陆零,若是我能先宁州人一步找到青君妹妹,一定设法说服她暂时放弃报仇,并且昭告天下,揭示此案背后的详情,将上官无妄的阴谋揭示出来。这个方面,我相信红梅妹妹应该已经跟青君妹妹说清楚了。”说到这里,枫雪看了一眼阮青君,阮青君点了点头。
“而定州要付出的代价,则有两点,一是要尽量掩盖我来到定州与之合谋的事。这个看似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实际上却非常重要,对定州来说,其实是一心想要将我们西州卷入这场叛乱之中的,我正好利用这个机会,逼陆零放弃之前的打算,虽然他未必能够说话算话,但是毕竟是一点希望。第二个方面,是我以及红梅妹妹还需要在定州做些事情,希望定州军不要干涉我们的行为,当然,我们这些行为只是为西州所做,并不会危害到定州本身。这两点交易,对陆零来说,虽然有些难办,但毕竟我给他的利益更大,所以权衡之后,他也就爽快答应下来。才有了日后遇到慕容兄弟携手对付宁州高手的一幕,不过我也没想到的是,宁州这次来的密谍之中,竟然会有天下第一刺客潘佑在内。”
“什么?辣手追魂潘佑?枫姐你是说,你与慕容亭,哦不对,你与莫兄携手对战了那潘佑吗?”一听她说到这里,阮青君和薛红梅都吃了一惊,同声问了出来。
“是的,怎么了?”看到两人异常惊讶的样子,欧阳枫雪和莫一剑也觉得有些蹊跷,问道。
红梅答道:“我和青君在一处官道上也遇到了潘佑,当时他正在截杀朝廷派来的一个官员,我们当时还以为他是替定州办事的,怎么枫姐你却说他是宁州派来的密谍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