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另一个空间。
狭窄、逼仄。
他们只能趴着,匍匐前行。房间和房间上面的通风管是相通的,他们有可能碰到那三人,所以,每一步都非常小心。
疼痛已经麻木,沅芷觉得身上冷,她爬不动了,小楼在后面说:“不走的话,我们在这里等死。被他们找到,我们就死在一起。”
沅芷第一次觉得他这么可恶,一边心里咒他,一边卯足了劲继续爬。
不知是运气,还是他选的路线问题,他们一路爬来居然都没有遇上那三人。当然也有坏消息,她真的一点都爬不动了。
爬到一个三岔的通风口,小楼停下来:“就在这儿吧,你往前面几步,我先下去。一会儿我在下面接住你。”
她没力气回答。
小楼下去,双脚落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回头在下面对她张开双臂:“下来吧。不要怕,我会接住你。”
沅芷都没应声,闭着眼睛翻下去。
她像个掉落的麻袋,都没顾及是先头着地还是先脚。
小楼拥她入怀,在她耳边微笑:“看不出来,你还挺重的。”
她不说话,闭着眼睛,他也不再笑,抱着她到角落里。他握住她的手,感受到一层细密的汗,手指探她的脖颈。她这时候睁开眼睛,有气无力:“还没死呢。”
他笑了,握住她手的手掌却不放松:“你休息一下吧。”
这是一间电气房,墙壁上的金属大箱子里,线路缠绕。他在黑暗里端详片刻,绕房子一圈,走回来。
沅芷睡着了,小楼走到她身边她也没察觉。
她闭着眼睛,睡梦里也觉得不舒服,皱着眉,不安着。他伸手按在她的眉心,徒劳地要帮她抚平。
“干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自己都不记得了吧?”他这样看着她,心里好笑,“活该。”
她似乎也梦到不好的事情,抱住他的胳膊,整个人都缩他怀里了。小楼抱着她,下颌磕在她的额头,他低头看她的睡颜,要把她记住。
仔细想起来,他在最倒霉的时候遇到她,她强势地介入他的生活。她那点心眼,明眼人一目了然。她那些不太高明的伎俩,小楼心如明镜。
只是觉得好玩。
他并不直言拒绝。
这个游戏玩到现在,却有些超出他的预料。像他不久前已经入睡,接到她的电话,二话不说就出了门。像他想起她在马场干的那些缺德事,第一反应不是这个女人真坏,而是不由自主地微笑。
沅芷听到剧烈的撞门声,骤然醒了。
小楼在她身边,见她惊醒,拍拍她的肩膀站起来:“真是不好意思,本来想让你多睡一会儿的。”
沅芷看向被撞地快变了形的门口:“怎么办?”
他指指先前他们下来的地方:“你踩我肩膀上去。”
危急关头,沅芷不废话,在他的帮助下成功钻进通风管里,小楼紧跟着攀进,同时,电气房的门被撞开了。
三人冲进来,小楼在头顶的通风口对他们笑了笑,从腕表里抽出头部有铁块和弹簧的钢丝,打出去,击在盛放电路的箱子上。
下一秒,警报响起。
线路爆裂,电流乱窜。
沅芷离开前,耳边还有那三人的惨叫声,毛骨悚然。
到外面,已经天亮了。小楼招手在路口打到车,现在他们一起坐在后车座,他说:“吓到你了?”
沅芷没说话。
“我很抱歉。”
然后她说了:“担心你自己吧,3区督察的效率很高的。才刚刚出来,别又进去了。我不想过几天再见你,又是在监狱的班房里。”
小楼说:“你觉得我杀人了?
那很遗憾,那点电还死不了人。
不信?”
他扳过她的手,在她的掌心画出电路:“这样,还有这样,任意改变其中一种电路的搭线方式,产生的电流就大不一样。
就像你说的,我刚刚才被放出来,可不想明天又蹲进去。”
她后来没忍住,笑出来:“你还学过这个。”
“简单的搭线,初中就学过。至于怎么改变,是不是遇到更难的问题,究竟要怎么解决。”他指指脑袋,“全靠这里。”
“使劲吹吧。”
这惊险的一天一夜,她在这样的谈笑中浑然忘了疼痛。后来小楼把她送进医院治疗,她才觉得身上痛地像要撕裂开一样。
过程中,一直龇牙咧嘴。
小楼等包扎完成后进病房看她,她已经变成了一个活脱脱的“木乃伊”。他在床边坐下,看看她被担架高高架起的左腿:
“怎么样?”
她艰难地掀起眼皮子看他:“给我削个苹果。”
“受伤了还这么霸道。”他拿刀,腕子一转,刀身反射出的冷光照在她的脸上。
她皱眉:“干什么呢?”
他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沅芷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信他才有鬼。
一个苹果下肚子,真的发现有点饿了,这样不自觉去摸,平坦的,现在瘪了进去。她眼巴巴看过来,小楼就知道了:“饿了?”
她不应答,咳嗽了两声。
过了很久。
她想他怎么还没反应,提醒说:“麻烦你。”
“麻烦什么?”小楼低着头削苹果,耐心、仔细,这次给自己削。刀和果子摩擦,外皮在他细长的手指间一层一层被剥落。
抬起来咬一口,“嘎嘣”响,他看着她,慢慢吃,悠闲自在。
沅芷的目光却停留在他握刀的手上,几根手指自然搭着,食指抵住刀身,圆润的指甲,修剪整齐。
她更饿了,被逼地就范:“麻烦你给我买午饭。”
小楼把吃剩的核丢进垃圾桶,从桌上抽纸巾擦手指:“不麻烦。”他站起来,走到门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
她认真地想了想:“中官路的曹记狮子头,城北渔庄的馅饼,还有城南市中心老白家的的白斩鸡。嗯,暂时就这样。”
小楼面向她站着,点点头:“行。”
沅芷笑着看他出门。
——礼尚外来。
等他离开,她立刻打电话给邱正东,让他帮她送一份饭菜来。心里想,等白小楼回来,估计天也黑了。再苦不能苦了自己,伤敌一千子损八百多划不来。
邱正东接到电话就吩咐李姐着手准备,半个小时后,他出现在通往特护病房的走廊上。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阮沅芷和赵婉通电的声音,中气十足,一点不像受了伤的样:
“我让你好好善后,你给我来这么一招?
猪脑子啊你,给点钱安抚一下能怎么样?还报我名?是不是想我死了自己当老板?
没有?没有你个头!
自己和人事部去说,你今年所有的假期都取消。
下个月菁菁替你。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当初是脑子坏掉了才聘的你。
好了好了,就这样。
和你说话,真是命也短。”
邱正东憋着笑,正要推门,却碰到不想看见的人。
小楼从另一边的拐角处过来,看到他也停下了脚步。
“你怎么在这?”邱正东说。
小楼只看了他一眼,手搭住门把要开。
邱正东的火爆脾气立刻就上来了,冲上去,拽住他的领口朝他大吼:“你他妈什么意思?啊?问你呢,来这干嘛?不是早滚蛋了嘛,现在又想住回来?
又这么看我,你以为你谁啊?
大家都一样作奸犯科,你就比我高人一等了?
我说你这人没教养怎么了?”
小楼此前一直淡着一张脸,不见喜怒,一直到这句话从他嘴里蹦出来——他拽住邱正东的手腕,反扣到身后。邱正东空出的另一只手也被他擒住,脚还没出,就被他从后面过来的一击,踢得跪倒在地。
手中的力道,一点一点加强,手指,一点一点收紧,骨头咔嚓咔嚓作响,邱正东脸色发青,咬着牙,不肯吐出讨饶的只言片语。
沅芷在里面问是不是在正东来了?
小楼居高临下地瞥他一眼,松了手。
邱正东软倒在地,捂着手腕喘气。
进门的是白小楼,沅芷脸上的惊愕都没掩饰住——她分明听到邱正东的声音。小楼把塑料袋放桌上,打开,拿出里面的饭菜。
“中官路的曹记狮子头,城北渔庄的馅饼,还有城南市中心老白家的的白斩鸡。不是很想吃吗?吃啊。”
“……”
“觉得奇怪,我为什么这么快?这三家分明是不送外卖的。”
他弯下腰,白净的脸在她的视野里越放越大。隔着一指,他快吻到她的唇,目光斜看到她耳畔圆润的耳垂,伸手捏了一下,软软的。
“你不穿孔?”他纳罕。
她觉得心跳加快,脸燥热,不能自己,头后仰了一下,空气总算流通了些。她记起他之前的问题:“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这么快呢?”
“哦。”他站直身子,在床沿边侧坐,“其实很简单啊。我一个人跑三趟怎么也没三个人同时跑一趟来得快吧?”
“……”
“我在车站外找到的人,你知道的,那里人多,专司此类。”
她想一想,的确,但凡是能跑能动的东西,一出车站就会被包围,问去某某地,还是某某某地,他们永远忽视你再三强调“我是这里本地、我有车”此类的话。
“谢谢。”她说,“你给了他们每个人多少?”
“不谢。”他给她拿饭,递上筷子,“你司机付的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