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罚抄书的这段时间里,淑离简直就是与外界隔绝。
一天的三顿饭,按照自家爹爹的吩咐,顿顿都被小柔送到闺房里,简直是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禁足生活……
闺房内,书桌上铺满了淑离的抄写纸,个个娟秀的字体,由着她描横画竖,提笔出撇,压腕出捺,一屋墨香,尽情萦绕指尖……
这天,淑离照旧抄出了几页纸,但时间一长,手腕就感到酸疼难耐,于是,她放下毛笔来,稍作休息。
这时,从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淑离以为是小柔,就扬声道:“进来吧。”
随后,门被推开,只见唐尹迈着他的大长腿进了屋。
“咦,怎么是你?”淑离看着他端来一盘糕点,又问道:“不应该是小柔来送东西的吗?”
“她临时被叫走了。”
唐尹说道:“正好我当时在她身边,就顺理成章地换成我来送了。”他把糕点端放到淑离面前,又道:“听小柔说,这是你哥给你买的。”
淑离一听是二哥买的,本应该高兴,但不知怎么的,心情却好不起来。
她闷闷不乐地“嗯”了一声,随手就要拿起糕点。
“等会儿。”唐尹拦住她。
“干嘛?”淑离撅着小嘴道:“又给我送来,又不让我吃……”
唐尹看着淑离,轻笑了一声,道:“你手干净吗,就想着吃?”
淑离看了看自己手上沾了些墨水,虽然墨水本可以喝,但她见着这一片黑,便没了食欲。
“那我不吃了……”淑离放下手,瘫坐在一边。
“别不吃啊,我给你带小竹签了。”
唐尹边说着,边把小竹签递给淑离。
淑离接过小竹签,嘟囔道:“不早点拿出来……”
语毕,她用小竹签插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木讷地咀嚼着。
唐尹看着淑离郁郁寡欢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柔声安慰道:“好了,别想这件事了,都过去了。”
淑离抬眼看了看他,随后把小竹签放到盘子里,嘴含食物,口齿不清晰的说道:“怎么可能会不想啊……”
“我知道肯定不是你打碎的青花瓷。”唐尹道:“但是,你为什么跟老爷说是你做的?”
“头脑一热吧。”淑离伸手拄着侧脸,道:“不想让爹爹觉得,家里的人品行不好,敢做不敢当。”
“所以你就要自告奋勇受罚?”
“哎呀……”淑离一脸欲哭无泪,道:“你不要提这个了,我这段时间里,已经过得人模狗样了……”
唐尹又是一声轻笑,又像有所示意似的说道:“不知那真正打碎花瓶的人,现在会是什么心情。”
听得唐尹这么一说,淑离一下精神起来。
“难道你知道是谁打碎了青花瓷?”
唐尹思索了一会,说道:“我也只是猜测。”
“我听听你猜的是谁。”
唐尹试探着问道:“你真的想知道?”
淑离点了点头。
他犹豫了一会,道:“我觉得是你长姐。”
“不可能!”淑离突然从凳子上弹起来,果断道:“肯定不会是长姐!”
“别激动,我都说了只是猜测……”
“但是——你怎么会有这种猜测啊。”淑离双手环胸,道:“长姐她做事小心,更何况她也很重视青花瓷,是不会故意打碎的。”
“不一定是故意啊,说不定是不小心呢?”唐尹扬起一边嘴角,道:“因为怕被你爹爹怪罪,所以不敢承认,并且嫁祸到你头上。”
淑离听着,上手就要去打他,不悦道:“这是不可能的,好了,你还是不要再猜测了!”
唐尹躲了一下,连声道:“好好好,我不猜了,不猜了……”
淑离瞥了他一眼,随后坐下,继续吃起她的糕点。
唐尹看了看淑离,又看向她抄写的纸张,竟十分随意地伸手拿来。
淑离看着他从自己面前拿走抄写纸,一脸惊讶,问道:“干嘛?”
“我看看。”唐尹端详起她的字迹。
淑离想起唐尹曾是乞丐,便嘲讽道:“你认字吗?”
“怎么不认识!?”唐尹蹙着眉,又不服气地念了出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淑离一惊,没想到他还认字。
“不错嘛!继续继续——”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唐尹念着念着,忽然把纸放回桌上,但口中依旧朗声道:“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淑离感叹着:“哇——真没想到你竟然还会背……”
“这不就是《道德经》吗。”唐尹不满在乎道:“以前我爹经常逼我背这玩意儿。”
“这不挺好的嘛!”淑离揶揄道:“这样的话,你就变成了一个又会识字,又会讨钱的家仆了!”
“能给你家争光不?”唐尹顺着她的调侃问道。
“那当然啦!以后出去就跟别人说,懿品府好生厉害,就连我家的下人都会读书认字呢!”淑离终于露出了笑容,可突然,笑意又被一脸忧容淹没。
唐尹觉得不对劲,便蹲下,与坐着的她平视,却发现她的眼中泛起泪花。
淑离哽咽道:“这样的话,爹爹也会很开心的……”
晶莹的泪珠随着她一眨眼,渐渐滑落到腮旁。
“怎么突然哭了!?”唐尹震惊,立刻手忙脚乱地为她拭去泪水。
他瞬时想到,上一次在山上,她从树上掉下来,因受惊而流泪,当时,她缩在他的怀里,不免惹人怜惜……
“你手干净吗,就直接摸我脸……”淑离边哭边说道。
唐尹手上动作一滞,道:“好像是不干净,那我就不帮你擦了。”
之前淑离只是默默地流泪,结果听得唐尹这么一说,她竟忽然哭出了声,像是在故作嗔怪。
“好了好了,别哭了,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
唐尹不忍,又继续帮她擦去泪珠。
他修长的手指抚上她柔嫩的肌肤,心中竟一下跌入柔软的谷底。
“哇呜呜,爹爹,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再也不喜欢我了,呜呜呜……”
看着淑离双眉呈现八字,唐尹连忙抚慰道:“不会的,你以前肯定还犯过比这更严重的错误,不都一样过来了……”
“呜呜呜,我这么听话,哪有犯过错误嘛,呜呜呜……”
“就比如说上一次你爬树——”
“不许再提这件事了!呜呜呜……”
“好好好,不提这个。”唐尹想了想,又道:“反正你这么调皮,以前肯定是没少犯事的……”
淑离立刻拍掉唐尹的手,哭得更加伤心。
“哪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啊!”
这倒让唐尹变得有些难堪,道:“不好意思啊,我,我以前没有安慰过女孩子……”
淑离胡乱地抹着眼泪,哽咽道:“那你就不要安慰了啦……”
“但是,看你哭得这么伤心,我又不能站在一边看着……”
“那你就走开好了——呜呜呜……”
唐尹深邃的眸子中渐渐漾起涟漪,一丝柔情浮出眼底……
他轻叹,上前一步,伸手拥淑离入怀,轻轻拍起她的后背,柔声道:“我不走——既然不会安慰你,那就陪你哭一会吧……”
淑离哭得更厉害了,无意间死死地揪住唐尹的衣服,泣不成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