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陈方天才终于苏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是躺在一堆松软湿润的枯叶上面,不禁一惊:“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竟睡在这里?”
翻身坐起,疑惑四顾,只见自己处身处似乎是一个幽谷,荆棘丛丛,石崖磷磷,到处生满荒藤野草。一条小溪哗哗地从幽谷中间流过,在前面一丛叫不出名的白色野花边转个弯,隐入花树背后看不见了。小溪两边花木争奇,松篁斗翠。纵目四顾,尽是原始大树林,更不见个人烟村舍。林子深处有几只喜鹊频频喧噪。
陈方天发呆一会,才回忆起昏迷前的事情,心下寻思:“我真鲁莽,明明可以逃走了,又何必回去察看那人是死是活,以至从崖上掉下来了!要不是我命大,已经摔死了!不知他死了没有?”他用眼向四周搜寻,结果在身后发现了那人。那人就躺在他后面几步远处的乱草丛中,肚子被一段树枝刺穿,连肠子也流出来了!全身是血,一动不动,显然这次是真的死了。
他发呆一会,才又想道:“我从那么高的地方掉落下来,怎么我却没有摔死?”抬头向上面看去,只见山谷顶上淡云潦乱,山月昏蒙,已是夜晚。旁边一株郁郁苍苍的巨松上面有几条粗枝不知何故竟被折断了,断痕甚新,看情势似乎是被什么重物从山上面落下来撞断的。陈方天纳闷看了一会,忽地恍然大悟:“我定是摔在这株大树上面,被那几条粗枝挡了几下后,消去了大半下坠的力道,才拣回一条性命的!”
看着那棵救命的大树出神一会,忽听肚子咕咕响了两声,肚子饿了起来。心想:“这人虽然已经死了,但要是他还有同伴的话,就麻烦了。”于是从地上站起来,起身时后腰一阵剧痛,忍不住哎哟大哼一声。原来自己虽然得保性命,但还是受伤不轻,衣服裤子上也有多处被粗枝荆棘刺破。
他壮起胆子,走到那人尸体边,伸手在其身上摸了一阵,结果除了摸到几两碎银外,什么也没发现。他犹豫一下,将银子重又放到他怀里。自言自语道:“这人到底是什么人,行事怎么那样古怪?”
他在溪边找到自己的长剑后,又无意间发现了那人掉下来的短剑,虽然短剑上面没有刻字,也无别的什么特异处,但想将来也许可以通过这把短剑,查明那人来历,于是将短剑别入自己腰间。又用自己的长剑挖了一个土坑,将那人草草掩埋后,不敢久留,忍痛向前行去。因为找不到出谷的路径,索性跟着那条小溪向下游方向行去,一瘸一拐地行了约半个时辰后,终于出了山谷。见前边山凹间有户人家,于是走去向那家人打听回洛阳城的道路。
那主人是个六旬年纪的老猎户,世居北邙山下,听了陈方天问话后,手指前边一座大树林说道:“穿过这座树林,就是大路,跟着那条大路走二十几里,就能到洛阳城。”
陈方天道过谢后,跟着这老猎户的指引,果然不多功夫便到了官道上。他披星戴月,连夜向洛阳城行去。因为身上有伤,行走不快,二十几里路程,他竟然走了近三个时辰才终于走完。此时已是清晨卯时,城门已经打开,一些早起的挑夫和生意人家已经起床,开始为新一天的生意张罗。
陈方天摸出五个铜板,走到一个早点摊前,正想买两只菜包子吃,忽听背后有人说道:“陈方天,昨天上哪儿去了?”
陈方天一惊,回头看时,原来是一个赶车的青年汉子。那汉子的家跟陈方天租处很近,他的妻子与陈方天的妻子林琳也很熟,因此彼此算是认识,但陈方天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听别人都叫他廖四哥。陈方天干咳两声,说道:“没什么,去北邙山耍了一天而已。”
廖四哥哦了一声,说道:“那你老婆已经回来的事情,你还不知道吧?”陈方天道:“哦,她回家了吗?我不知道。”廖四哥叹息一声,说道:“出去了也不跟邻居们招呼一声,大家都不知道你在哪儿!你老婆去镖局问何大爷,何大爷也不清楚,说你早上请了半天假,结果一去便是一整天,也不知到底去哪了。昨晚他老人家还几次上门来问你回家了没有。你老婆担心得要死,你倒好,一个人在北邙山上耍了一天一夜!”
陈方天不安地说道:“我不小心摔伤了,所以在山上寺庙里寄宿了一夜。”
廖四哥见他眼神涣散,身上又确实有伤,顿时信了。说道:“不要紧吧?快上车,我送你回家去。”见陈方天发呆不语,以为他拿不出车金,道:“上车吧,不要你给车金。”陈方天道了声谢,默默坐上车去。
马车不快不慢地向前驰去,穿过一条笔直的青石板长街,再折进一条胡同,就到了一条老街上。又向前行了小段路程后,终于停下。因为前面一段胡同实在太狭窄,车马无法进去。而陈方天家就租住在这条狭长胡同的最里面。
“快回家吧,好好跟你老婆说,别跟她吵架。”廖四哥说道。
“不会的,多谢四哥。”陈方天跳下马车,虽然双脚落地时后腰感到一阵剧痛,但他强行忍住,没有哼一声,一瘸一拐地向家走去。
回到家里,只见林琳正一个人坐在饭桌边发呆。桌上虽然有馒头和稀饭,但看样子她一口也没有吃。
“你回来了?”陈方天小心地问了一句,把房门在身后阖拢。
“你还晓得回家呀?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呢!你……怎么了?”林琳本来要大发雷霆,责问他为何失踪了一天一夜,忽见陈方天衣服上有血迹,人也好像受了伤,又惊又疑,倒顾不上先发火了。
陈方天“嗯”了一声,左手无力地抬了一下,示意她说话别太大声。蹒跚地走过去,先将两口宝剑取下,放到桌上,然后慢慢坐到桌旁的一条长凳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被谁打伤了吗?”林琳关切地问道。
陈方天点了点头,说道:“我差点死在了外头,幸好命大,才没有死,我到现在都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活着回来!”
林琳急道:“是谁打伤了你?又是因为什么事情?”
陈方天呼了口气,说道:“那个人我不认识,也不明白他为何想要杀我。”于是将这两天发生的怪事备细说了一遍。
林琳听后,发呆半晌,才又问道:“你没有编故事吧?怎么听起来一点也不像真的。”
陈方天苦笑一下:“我都差点死去了,谁还有闲心编故事给你听。你要不信,可以自己去邙岭下面看,那个人的坟头还在那儿。或者去城隍庙也行,说不定那个砍断我一条手臂的头陀冷无杓的尸体也还在城隍庙后面的菜地里。”
林琳明知陈方天不会撒这种谎,但还是有一种不敢相信的感觉。她拿起那人遗留下来的短剑看了一会,忽然问道:“那张纸条呢?你没有撕掉吧,快拿出来我瞧瞧。”
陈方天哦了一声,这才想起纸条便是证明,忙从怀里摸出那张纸条递给她看。
林琳看后沉默了好一会,方才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武艺变得这样厉害了?是从段老镖师那本怪书里学的吗?难道……那本怪书真是一部武功宝典?!”
陈方天轻叹一声,说道:“一路上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我开始只道是那人运气太霉,不小心后脑撞到了一块尖石上面,所以受了重伤。但后来越想越奇怪,他是因为被我拍了一掌,才飞出去掉在悬崖边上的!从我打中他一掌那个地方到悬崖边,至少也有十几丈远,要是没有神明或者高人在暗中帮我,他怎么飞出那么远……”
林琳激动地道:“从你刚才讲的情形看来,不像有什么高人在暗中保护你。我问你:你是不是真的练了那本书上的武功?”
陈方天嗯了一声,又将这几个月里练习内功的经历大致讲了一遍。
两人又沉默一会,林琳忽道:“走,我们去找个地方试试你的功夫!”
陈方天为难地道:“万一不是这个原因,而是真有高人在保护我,或者有神明暗佑我……”他虽然嘴里这样说,心里其实也难于置信自己的假设。
林琳是个急性子,说道:“哎呀,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不就清楚了么!”
陈方天听她说得有理,道:“也好,可是到哪儿去证明呢?”
林琳秀眉微蹙,已有了主意。“你身上有伤,便不走远了,就在屋后面试试吧。”
陈方天嗯了一声,慢慢站起来,林琳见他有些吃力,忙伸手扶住他,小声问道:“伤得很重吗?要不先休息一会再说。”
陈方天道:“不妨事。”虽然身上有些疼痛,但他也很想解开真相。
在他们房屋背后,有一道院墙,低矮的院墙上面放有几盆花草,院墙下面有个茅坑和小块空地,茅坑背后堆放着一些房东家暂时派不上用处的木头。茅坑对面的院墙下有一棵桑树。陈方天在林琳的搀扶下,开了后门来到屋后院墙下。林琳看了看那棵歪歪斜斜的、碗口粗的老梅,说道:“要不你就在这树干上用力拍几掌,试试你的掌力如何。”
陈方天苦笑一下,心道:“这棵老树虽然不甚粗大,但也不是常人拍得倒的。”犹豫一下,还是依言走到树跟前,提一口气,猛力一掌向树干上拍去。
老梅稳丝不动,只抖落了一些树叶。
两人无言相视一眼,陈方天道:“我还是找根木头试试吧。”回过身去,走到茅坑后面的那堆木头旁边,正要从中抽一根出来试试。忽听背后喀喇一声响,回头看时,只见那棵老树已断为两截!若非林琳闪避得快,已给倒下来的树冠砸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