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那是哪个炎热的中午,反正艳阳高照。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反正就是同一些认识和不认识的人,骑自行车去了。
那个商厦,远远望去,和我之前所见没有任何不同,只不过,它更孤独而已,它建立在新疆,周围是一片广袤的戈壁,但这个商场门口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只见汽车,自行车,路灯,应有尽有,全都一排一排井然有序的停着,若不是听别人之前的介绍,我没有感觉这里与我之前去过的商场有任何不同的地方。
商厦门口人很多,很热闹,有的正在停车,有的在小吃摊面前买吃的,有的已经走出来了。这是一个纯粹的夏季,太阳照的每个人脸上都红扑扑的,但是,这里的感觉也很肃穆,也很神圣,热闹中透着一股安静,我可以用清明节去扫墓的状态来形容,这里没有大声喧哗的人,似乎每个人都很尊重,很敬畏这个地方。
这个商厦,是人与鬼能够见上面的地方,是一个媒介的地方,它不神秘,似乎除了我,世界上所有人都来过。人们都是隔三差五的来一次,看望死去的亲人。
走到商厦门口的时候,我看到门口有很多电蝇灯一样的设施,也很像超市结账那里的防盗器,只不过它发出五颜六色的霓虹光,看上去很漂亮。
走进商厦的一刹那,我并没有感觉冷,也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而且,我一眼就看到她了。
她告诉我她叫萧萧,我来的目的,也是为了见她,但我居然忘记了她的名字,她面带微笑的自我介绍了一下。我们之间有着什么样的故事,我记得很模糊,似乎是谁夺走了我的记忆,让我很苦恼,留在我脑海里的,只有那亲切感,那窒息的亲切感,看到她之后,一股平静油然而生,我居然就这么过去跟她云淡风轻的打了一声招呼。
她现在已经是鬼了,披头散发的,身上穿着红色的戏服一般的衣服,但我一点也没感觉到害怕,相反,她的言语举止,和一个正常人没有任何的区别。
可能阴阳相隔,我感觉有点拘束,不知道说什么,一直是萧萧问我,我回答。
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真的没有任何异样,眼球很灵动,跟活着的时候并无二致。
我对萧萧的亲切感越来越浓,我知道我们曾经必然是认识的,她对我一点也不拘束,放的很开,带我在商场中溜来溜去。我看到这里有很多鬼跟萧萧不同,它们身体普遍前倾,用脚尖走路,很有鬼的样子,我不禁问萧萧,为什么你跟正常的活人走道一样,可它们为什么那样呢?
萧萧可爱的笑了一下,她说她的鞋是正好的,所以不用踮脚走路,那些人都是民国时候裹脚的人,她们穿的鞋都太小了,所以都是踮着脚走路,我听后恍然大悟,望着萧萧的鞋子,那是一双红色的绣花鞋,里面套着白袜子,很漂亮。
萧萧一边走一边玩着手机,这时,我也有点放开了,问她这问她那。我看到超市货架子上卖的饮料,有可乐,有雪碧,也有雅哈咖啡,可以说现实中有的那里都有,但是上面的字我却一个都不认得,而且那饮料看上去多少有些怪异,毕竟是属于阴间的东西,让我一阵背后发凉。我想为萧萧做点什么,我想买两瓶饮料和她一边喝一边聊,但是她说,你是喝不了这种饮料的,我没有多问,想想也正常,人们之前也都是这么说的。
在结账的时候,我想抢着付账,柜台面前,我看到收银员是一个带着瓜皮小帽,脸颊抹得十分鲜红的男人,他穿着一身唐装,皮肤惨白,指甲是黑色的。他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我突然感觉,这个超市里的气氛整体都很安静,很肃穆,甚至有些压抑。
我立刻掏出一张十元的纸币,但是那个人连看都没看一眼,接过了萧萧手中的那张一百的,我没有看清她手里那张纸币的样子,但心里已经明白,那是冥币,我的钱,在这里,肯定是花不了。
我突然感觉十分悲哀,我感觉我什么都不能为萧萧做,哪怕是买一瓶水,都再不能替她花钱了?我们之前有过什么样的曾经,有过什么样的故事?阴阳相隔,多么可怕的事情,望着她活灵活现的身体,我感到害怕,感到神奇,更感到悲哀,因为现在,我居然连一瓶水都不能为她买了。
我的朋友们也很快的找到了他们的亲属,不过那些鬼就显得有点吓人了,多少有些鬼的样子,她们的身体往前倾,违反了我意识中的牛顿定律,弓着膝盖,踮着脚叫,走路很不自然。不过在朋友的介绍下,大家还是互相认识了。
我们坐在超市休息区的长椅上,我挨着萧萧,说了一些现在已经忘记了的话,但只是感觉很快乐,她偶尔拿出手机,看一眼朋友圈,这个举动让我很震惊,我问她,我还可以加你微信吗?她笑了笑,说当然不可以了。我突然感到害怕,十分的害怕,我怕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怕我离开这座大厦,她就永远成为我记忆中的一部分了。
这时,有一个阿姨步伐阑珊的走了过来,她是鬼,留着非常长的头发,穿着蓝色的戏服,看到我们调皮的眨了眨眼,示意要吓唬我们对过的那个已经睡着的人,我看了一眼萧萧,觉得这里的鬼很有意思。
那阿姨把脸贴到离那个人很近的位置,那个人的朋友也很坏,见此情景,用手捅了捅那个睡着的哥们,他醒以后,哇的一声大叫出来。包括阿姨在内的所有人和鬼,都哄堂大笑起来,最终,那哥们挠了挠头,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觉得气氛一下变得轻松融洽,原来鬼,也是这么平易近人的。
我拉着萧萧的手,和朋友一同开始往商场的门口走去,他们还笑话我,对萧萧不依不舍。
到门口后,一股钻心的不舍席卷我的全身,我开始浑身发抖,十分害怕再也见不到萧萧了,虽然我忘记了我们曾经有过的故事,但与她相处的这短短几小时,我对她的亲切感,似乎超越了我生活中的亲人。
我再一次问了萧萧的微信号,她说不可能,她说我们阴阳相隔,怎么会联系的上,她没有说你忘了我吧之类绝情的话,所以我相信,以后我只要来到这栋大厦,就能见到萧萧。
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把双手搭到了萧萧的肩膀上,她也没有拒绝,就这样,我知足了,我感觉到,她的肩膀和她的手一样,暖暖的,并不冰冷。
要走了,我没有不舍,因为我坚信我和萧萧还会再见面的。到了大门口那种霓虹报警器一样装置的时候,我回头最后望了一眼萧萧,而她似乎被商厦的大门吸进去一般,就这么直勾勾的往后飘,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朋友把我拉了出来,走过了那霓虹报警器一样装置的时候,我突然感觉一阵眩晕,周围天翻地覆,我的眼睛时而失去颜色,世界变得黑白,时而又恢复颜色,看到了太阳那肆无忌惮的光晕,正在散发出刺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