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转后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还是无法起身,深秋的天气只覆着一层薄布,我却感觉如置身火焰中般灼热难当。有人走过来扶起我喝了口粥,昏昏沉沉不知又睡了几天,在药物和食物的滋养下神智终于渐复清明。
门打开,是来福。我看清是他时不禁瑟缩着往里躲,他若无其事的回首唤人:“醒了,去回公子”。按住我给我穿上衣服,又被带到那房间跪下,双手在后面紧紧绑缚。门被推开,两位少爷前后进来,依旧坐在那椅中。
丹峰先开口,依旧是凶恶的语气:“姓林的,听说你还是没想明白那,我看那御刑司是你该待的地方,这就跟我过去,还是现在老实招供呢?”。丹阳开口道:“大哥,我看。。。。林夕之也未必就把那重要之事交代给这个傻儿子,这不是明摆着往咱这送么?他不是还有个儿子?不如再缓几天。”
丹峰一个严峻的眼神扫过去,丹阳便住了口。
丹峰站起身走近,紧紧凝视着我。我被他鹰一样的眼神看得瑟缩,身体不由自主微微战栗。丹阳一个眼色,来福让其他人架着我站起,手提着鞭子转到我前面来。极凶狠的抽打在我的小腹和大腿上。那凌厉的抽打不知持续了多久,衣衫尽碎,丹青这才示意住手,凝视我片刻道:“逐鹿令在哪里?想起了没有?”我无力的摇了下头,意识开始逐渐飘离,眼前的人影模糊起来。
很快便又醒转,嘴角弥漫着苦涩药味,复又被扯起。前面一个拽着着那绳索把我提起,绳索便勒得陷入肉里,后面却用鞭子狠抽我的背。随着我摇晃着抽动身体,腿间流下温热的液体,我的周身弥漫起血腥味。
丹峰又问:“还是不愿说?”我茫然摇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恨急一脚踹在我小腹上,我听见自己发出凄厉的惨叫,架着我的人几乎拉不住,就那样任我跌在地上。
我听到丹阳的声音:“受不住了就求饶吧,前几日念过什么来着”。无力分辨这命令的用意,我昏沉着断续道:“是。。。谢主子。。。赏赐,奴才感激不尽,奴才。。。林清泉。。。天生下贱,请主子…再赏奴才一回吧。”
丹峰难以置信的望着我,良久,才叹口气道:“林夕之虽愚蠢,好歹也有点气节和才名。居然养了个傻儿子。有意思!真是报应不爽,林家后继无人那,哈哈!”终于忍不住发出笑声,转过身却又换了一副严峻脸色给丹阳:“这么些年你也该有点长进,别总跟着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子成日子胡混!也办几件像样的事给爹瞧瞧。还有砌玉馆的那个。。。”最终还是止住口,拂袖出门而去。
丹阳被他训斥的红了脸。思索转念,越想越恨,目光转向我。我衰弱迟钝的大脑已无力分辨那目光的危险含义。大概是我过于惨白的面容阻止了他继续在我身上出气的想法,最终吩咐少年们把我拖了出去。
不记得这次躺了多少日,只是在高热和疼痛中辗转煎熬,期间有人给我擦拭身体,喂药和粥。等我能勉强站起,听懂指令言语的时候,就被拉去旁边院子里做工。
府里的仆从分四级。类似耿主管为最高级,来福和那些侍奉主人身边的人其次,之后是精通技艺的大夫和后厨师傅,最低等是普通杂役,新入奴仆均为杂役。我费力从井中提起水桶,摇摇晃晃的把水担到各院里。实在虚软无力,偶尔会失手把桶坠入井里,或把水溅在清扫洁净的小径上,一般这种失误都会换来声喝骂或一记掌掴,做完事后回到院子里又被来福拖住侍奉他洗漱,直至入夜才得进入柴房休息。
偶尔在园中遇见丹阳,虽然这种时候不多,我不敢不行礼,他却视我如无物般走过。
来福摆出主子的架势任意指使我,我小心隐忍的执行他的每句话,这卑微的态度终于换来他的宽容,自我开始服侍他之后就没再打我。即使我偶尔打翻茶水弄污地板,他也只是骂一句蠢货,悠闲的抱着手看着我跪在地上擦拭,偶尔轻踢一下我的臀,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容。
天气渐凉,少年们的晚餐地点转移到来福的房中。他们叽叽喳喳的笑闹,交流着各处听来的趣闻。一日我在旁端菜斟酒,却被醉酒的少年们一时兴起的按在桌上,看着我通红着脸摇头拼命躲避,他们发出阵阵戏笑,来福则笑着拍拍我道“别怕,不会弄疼你的。”在旁满怀兴致的观赏这表演。
担着水行在绿苔小径上,忽听身后一人唤我名字,回首见一年纪相仿的青年正微笑看着我,手里提着精致木点心盒。他见我一脸茫然便道:“你不记得我了?我是阿四,陈阿四!我们同路一起进京的呢。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要不是你回头我都不敢认呢。”我这才想起进京路上,曾有个青年和我一样系在车后厢。彼时因疲倦与饥渴,只交谈过片语,没想到入府一月多才又见到他。
他却似见到亲人般高兴:“你是给老夫人院里送水吧?我也去那边厢。”我点头,因为吃力担着水不想说话。一路上朴实的乡下青年兴奋谈说着入府见闻,我偶尔冲他笑笑,看他的样子应该比我的经历好很多吧。他毫不见外的帮我擦额上的汗,关切的注视我道:“你脸色很难看啊,那时的病现在还没好么?”我心下苦笑岂止是没好,还能站起来走路已是万幸了。迈进拱形院门,我把桶里的水倾倒在水缸里。
一个身着木兰青锦缎的秀丽少女挑门帘走出来:“阿四,又给夫人送点心来了。”阿四贫嘴道:“青莲姑娘,你今天穿这件衫子可真美,池子里的荷花都被你比下去了。”青莲笑道:“都秋凉了哪里还有荷花啊,咦?”她一双秀目水波流转,对着我道“你是新来的吗,来了多久了?叫什么名字?”其实我已来过几次,只是没撞见她罢了。我答:“林。。。清泉,一。。。个多月吧。”她眼光微动,似是看出我口吃,却不象其他人那样说出,转头若无其事的向阿四安排起晚膳的事。我不敢打断又不便转身离开,只在旁静静立着,片刻便觉头晕目眩,忍不住轻轻咳起来。青莲看我一眼“就这么打发下去吧。”便结束了谈话。之后让我们稍等,转身进屋拿出两个褐色纸包递给我俩:“前些日子太太赏的龙井,喝了到觉神清气爽,便赏了你们吧。”阿四忙点头哈腰的道谢,还扯了一下旁边呆站的我。
返回路上阿四絮絮叨叨的提点我,青莲跟老夫人多年极受宠信,以后见了一定要恭敬云云,之后又教我些府里规矩,惊讶的发觉我入府一月有余居然一无所知!末了又问我住处,未得到答复后依旧热情不减的邀我有空去他那里,品尝私藏的点心。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疏落的竹林后,我心里涌起一种久违的熟悉亲切感觉。数月间发生的惨烈变故使我几欲麻木,父亲惨死,娘和大哥下落不明,残酷的刑讯和非人的羞辱,我竟似已忘了做人的滋味!干涸的心哪怕是来自萍水相逢的些许温暖也弥足珍贵吧。
之后便时而遇到阿四,也借着送水的机会和他一起到老夫人院里和青莲聊几句。两个都那么温和友善,虽然我很少发言,但他们热心的鼓励我,每次都极耐心听着我艰难的把话说完。青莲偶尔给我些梳洗用件和别人的旧衣服,一次居然拿来了治咳的药物。我感激的看着美丽善良的少女,嗫嚅着说要报答她。她却被逗得粲然一笑,连连摇手,在落日的金色余晖里移步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