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四
朝堂之下,众臣看着皇上身后一个手拿大刀的陌生女子,不约而同一愣,继而纷纷低声和自己的同僚八卦起来。
君夜阑在上首坐好,听见底下嗡嗡嗡一片议论声,便轻咳一声以示自己的存在:“这是朕的近侍昀月,如今第一次御前带刀护卫。”
“陛下的近侍不是离灵大人吗?”
“是啊,怎么换人了?”
“离灵大人去哪儿了?”
此时的离灵,正在内务府的木匠部咬牙切齿地削着竹片做鸟架子,一边恶狠狠地诅咒着九龄。
“肃静。”君夜阑沉声道,朝堂下的大臣们立刻闭上了嘴,“此次节日祭天仪式,都准备得如何了?”
“回陛下,一切都准备好了。”内务府的主掌大臣走出来,作揖禀报道,“只是此次祭天仪式的主持人选还未定,是陛下亲自主持还是……”
君夜阑闻言瞥了一眼身边神游太虚的九龄,这丫头正在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不知在想些什么鬼东西。她难道不知道这些举动在御前,特别是在众臣面前是大不敬吗?
历来在御前敢这么放肆的,最后都被拖进大牢里去了;像她这种能够保持这个状态超过三句话时间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君夜阑顿时心生玩味,金手指一指少女:“那便由昀月阁下来负责祭天仪式的主持吧。”
九龄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叫昀月,等她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后,忽然瞥见朝下众臣都用一种古怪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再看见君夜阑一脸坏笑,这才明白过来刚才他叫的人是自己。
“臣,臣领旨。”她连忙结结巴巴地应了君夜阑一声。
一个人这么看她倒没什么,但一群人这么看她,就有些恐怖了。
傻瓜。君夜阑瞅着她,唇角微勾。
灵族疆域。
“回灵君,在下还是没有找到九龄仙子。”出去了半个月探查消息的无霜风尘仆仆走进灵君大殿,下跪回禀。
“怎么会这样?”若影在高台之上来回踱步,焦急不堪。
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见过九龄了,虽然说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但从未出现像现在这样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无霜跪在殿下,长途跋涉风尘疲累,一头雪色的短发上还沾着一丝丝灰尘,就像一块精美的璞玉上被泼上了墨水。没有灵君的命令他也不能起身,就只能这么跪着。
“我现在上仙界找一下帝君,你在灵族,一切事务要尽心打理。”若影向来处事干脆利落,她瞬间就做了决定。
“可是,灵君……”无霜开口想要劝阻。
“我意已决,你不用劝我了。”
“是,灵君。”
若影一袭白纱急匆匆离开,她身后慢慢站起来的无霜,灰色的眸间射出一道寒光!
他抬手召来一朵白云,轻声道:“传话给帝君,一旦若影上了仙界,便立即关闭所有的出口!绝对不能让她有可以逃脱的机会!”
白云轻轻飘上天空,遁入云海之中。
无霜望着远去的云朵,阴阴一笑,哼,若影,你自己执意要上仙界,我可没有逼你。既然你给了我报仇的机会,你抢了我的,我一定不负你望,全部要回来!
若影脚踏七色祥云,却未跟华烨打招呼,以灵族君主的身份轻而易举过了天门后,没有去瑞光圣殿,径直向九龄为仙时的府邸雪空山赶去。
雪空山,顾名思义,便是整年落雪不止,这样清冷的地方,很难想象九龄那种残酷火爆的性格会喜欢。因为常年落雪,九龄不管本尊在不在山中,都会命人每日清扫积雪,因此山道一路直通山顶的永宁殿,一直非常干净。
可是现在——若影望着积着厚厚一层冰雪的山道,打了个寒噤。
会不会是……九龄最近又突发奇想要玩什么新鲜的东西?
若影一边安慰自己,抬脚登上了唯一一条弯弯曲曲的山道。
凛冽的寒风在耳边呼啸,九龄这种修炼风元气实力变态的人,就连府邸里的风都猛烈异常,每吹一下,都能从若影身上带走不少的元气。
灵族的人本来凝聚元气的能力就弱很多,而且大多数族人都只是一缕幽魂,能够拥有灵体的,都是族中的翘楚,有能力保护族人。历代灵君,可以说是灵族中实力最强的了。
即便这样,若影也受不了这风这么霸道的攻势,她裹紧了纱衣,打开屏障,快步往山顶走去。
整座山冷冷清清,一点人的声音都没有。就算只有仙婢仙童在,也不至于这么安静啊……耳边只有北风狂啸,风中的寒冷冻入骨髓,却比不上若影现在一寸寸沉下去的心情。
难道雪空山真的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们若还是拥护着仙子,别怪我把你们像她一样丢下诛仙台!”永宁殿中华烨身着白袍愤怒地说道,面前跪着一圈雪空山的仙婢仙童。
雪空山为首的仙婢低下头,却不卑不亢地答道:“仙子向来体恤我们下人,我们早已打定主意,一世追随仙子,永不易主!若帝君执意如此,这便下手吧,我们自愿领死追随仙子而去!”
众人声如洪钟:“请帝君赐死!”
华烨心狠手辣,不再多费唇舌,大手一挥,命令仙兵动手。
一时间大殿内惨叫声不绝于耳!众仙兵所执的兵器皆是华烨特别下令所制,不仅能够杀死灵体,就连灵魂也能全部湮灭!
永宁殿,永宁殿,自从仙子走后,我们何曾安宁过一日!
地板上血流成河,雪空山上下一共一百一十七人,转瞬之间全部惨死于华烨手下,身首异处,无一幸免!
为首的仙婢临死前恨恨出声:“华烨!你一生错爱仙子,做下这等屠杀同族,天理不容的残忍之事!我聚集雪空山一百一十七人意念之力诅咒你:终有一日,会被仙子亲手送下地狱,万劫不复!”
“聒噪!”华烨抬手一束星砂刺进她的心脏,少女顿时喷出一口鲜血,轰然倒地,化为流光随风逝去。她倾尽了自己的一切修为来诅咒华烨……
呼啸的狂风之中,突然弥漫起了浓重的血腥味。
“把他们的灵体,埋在雪空山各处,继续替九龄守着这座山吧。”华烨冷冷对仙兵下完命令,便转身走了出去。
一股不知是谁的鲜血溅到暗处若影的脸上,亲眼目睹了华烨屠山的全程,她喉头一哽,泪水便迎风淌了出来。
像她一样丢下诛仙台……
这句话在若影的耳边不断回放,昭示着九龄此刻的处境!被丢下诛仙台,还能有命在吗?
该死的华烨!
若影慢慢抹着眼泪,在心底暗骂一声,突然一双大手从后捂住她的嘴巴,狠狠把她往旁边一拉——
“有人看见了?!”华烨猛地回头,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外人在场,“错觉么……”他若有所思地又回头看了一眼,转身继续朝外走。
若影拼命地挣扎着,直到身后那个人把她拖到一个比较安全的僻静处,松开了手。
“慕瑢?”回头看见熟人,若影惊得一愣。
慕瑢一身黑衣,手上还有刚才被她无情咬出的一道红红的痕迹。他叹了口气:“我全部都看见了。”
提起刚才那一幕,若影心里一痛,声音也低了下去:“我也是。”
“九龄如果知道这一切,会不会伤心死。”
“你还说呢,九龄现在是不是活着还不知道!”若影一拳打在他的肩膀上,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下来了。
慕瑢默了默,开口刚要说什么,却突然听见身后空气传来一阵撕裂声,他急忙往旁边一闪,一只黑色箭矢还是带着流转的元气霸道地刺进他的肩膀!
慕瑢被射得后退一步,龇牙咧嘴地捂住流血的伤口,抬头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影丫头,这不是你们灵族的人吗!”
他比她大了两百多岁,她可不就是个丫头吗。
若影早就看清了放箭之人,低声骂道:“无霜!你这个混蛋!”
无霜还保持着拉弓的姿势,一支元气凝聚而成的箭矢又搭在了上面,箭头,对准了若影!
若影眸光一凝:“你想对我下手?”
无霜一言不发,“嗖”的一声直接射了出去!
“当!”箭头撞在一根乌木权杖之上,权杖的手柄,握在若影的手中!若影双眼一眯,流光溢彩的权杖顿时爆发出一阵强大的力量,生生把箭矢在华光中强悍地融化掉!
“你知道身为灵族中人,违抗灵君的命令,该如何处置吗?”若影挑眉看着他,比起身份,他就比她低下去一大截!
无霜见奈何不了她,便放下弓箭,话一出口却是往日从未有过的嚣张轻狂:“呵呵,你的命令?你的命令算什么?很快灵族就重新是我的了,我为什么还要听你的命令?”
“你放肆!”灵族君主的权威被人威胁,若影怎么可能忍气吞声,手腕一转,便挥动权杖欺身攻了上去!
权杖凝聚着整个灵族最为强大的力量,凡是对灵君不敬者,皆以权杖予以制裁!
无霜眸中的灰色危险地翻腾起来,他侧身一闪,一道金色星砂从后面破空而出,毫无压力地化解掉若影的攻击,然后“噗”的一声,打在她的心口上!
若影口角流下一线血丝,她闷哼一声,立刻收力往后一退,手中权杖转过一个角度迅速支地,才堪堪站稳不至于被打倒。
华烨负手踏云而来,冷冷看着脚下伏地不住呕血的少女。“灵族君主,本帝君惩罚仙族罪犯,何时轮得到你来观看了?”
若影抬起头,盯着面前这个俊美却十分危险的男人,冷笑道:“罪犯?奴仆忠心护主,罪行何在?”
“他们护的,可是我仙界的罪人哟。”华烨话锋一转,“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九龄仙子触犯天条,帮助你——一介昏君登上灵族君主的位置。难道这一条,还不足以惩处她吗?”
“昏君这个名号,用在你的身上才最为合适。”若影操起一口伶牙俐齿,“帝君盛名,在下哪里敢抢?”
“灵族君主这个位置本来就不是你的!”无霜忍不住站出来对她怒吼起来,“我才是父皇的长子啊!你不过是大我一岁的姐姐,难道就凭这个,你就有资格当上灵君吗!是你抢走了我的一切!”
看见亲弟弟如此执迷不悟,又牵涉到灵族的事情,若影不禁痛心疾首:“当然不是!要当上灵君,你还得有整个灵族最强的实力!你有吗?!如果你足够强,在争夺皇位一战中,就不可能输得一败涂地!”
华烨这时开口道:“不管如何,今日灵君这个位置,我肯定要替天行道还给无霜,你还想生出什么事端?”
“你疯了吗!灵族在他手里,撑不过五十年!”若影徒劳地嘶声大吼,瞪着面前两个狼狈为奸的人,睚眦欲裂。
“闭嘴!”无霜崩溃地吼回去,手起弦落,一支封印元神的箭矢立即刺进她的脖颈!
若影顿时头重脚轻,一头栽倒在了雪地上。
“来人,将这个女人押进牢里,把她的灵体给我毁掉,一丝痕迹都不许留。并制造一起意外使灵君若影身亡,散布消息下去,无霜将是新一任灵族君主。”
若影艰难地半睁开眼,把华烨的命令一字不漏地听在了耳中。
无霜见她手指轻颤,一丝金光从指间慢慢挣扎变大,他惊叫一声:“她要传信!”
“啊!”若影突然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一束星砂由上而下,干脆地砍断了她书写信息的右手!
无霜搭弓,箭尖对准了空中渐渐远去的金光,双指刚要放射,斜喇猛然一团元气狠狠击出,精准地打在他的手腕上,顿时弓箭一偏,就只有大半的金光被射了下来,还有一小部分越飞越快,转瞬之间就消失在了天边,追不上了!
“是谁?!”无霜气急败坏地朝这下攻击的来源处看去,那里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只有寒风呼啸回答着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