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琪琪离开后,我的心里就像飘了一层灰蒙蒙的大雾,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看着宿舍里她空荡荡的床铺,心里也跟着空空荡荡。她毅然决然的抛下了我们,走的那么义无反顾,我不禁想起袁溢骂过我的话,她说我就是一个白眼狼,可我现在觉得白琪琪才是真正的白眼狼,她说走就走,心可真狠啊,任我在机场泪流成河依然头也不回。我明白,她是对这个地方恶心了,也是死心了。
白琪琪主动跟公司申请出差一年,她被派去了惠州,那是一个温热潮湿、阳光充沛的城市,楼与楼之间常年有着腐朽暧昧的气息,那里的云朵总是快速的掠过天空,如同电影里经常出现的快速镜头。
就在两个月前,我和白琪琪还一起在学校里张牙舞爪的过着我们欢快的小日子,一起逛街一起喝酒一起看电影,上个月我们还去电影院看了谢霆锋和桂纶镁演的警匪片《线人》,在影片的结尾,大荧幕上出现了谢霆锋和桂纶镁在阳光下和圣诞老人的合照,看到他们在那一瞬间笑得那样单纯满足时,我们一起在电影院里哭的稀里哗啦,灯亮起的时候白琪琪的妆容花了一脸,跟鬼似的,旁边坐的一小孩都被吓得不轻。那时候白琪琪还说着自己也想要这样一段生死相依的爱情,哪怕存在的时间只有那么短暂。
自从白琪琪和周晨分手之后,我们没再见她开心过,分手是她提出来的,她再也忍受不了在这段感情里自我折磨,可我们都知道,她根本放不下,她放不下的不仅是这个她自始至终唯一爱过的男人,还有她苦苦经营的6年。
但我始终相信,只要白琪琪懂得放弃,那她就等于是脱离了苦海,明媚的春天总会来临。但我们谁也没想到的是,来临的却是席卷着绝望的无边无际的黑暗。
那天是个周末,我因为来例假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到晚上的时候我发现我买的卫生巾已经用完了,于是就跟白琪琪要,她翻开柜子,给我递过来一包,我一看这包还是两个月前我帮她买的,她从不用这个牌子,当时还埋怨我不了解她来着。我说你怎么还没用完啊?真不喜欢这个牌子啊?说完我就发现白琪琪僵在了原地,脸色惨白惨白的,她说,我也发现我好像好几个月没买过这东西了。
我说没事,可能生理期不协调,买点中药调理一下就好了。
火炎,不会是那个吧。我听到白琪琪说话的声音都有点不安。
听她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来那次她吃西瓜还吐来着,最近也总是食欲不振,我一直认为是她和周晨分手后心情不好的原因。这下我也有点拿不住了,但我还是安慰她说,没事,有很多人都好几个月不来例假呢,这事正常,我初中有一同学,半年才来一次呢,你能说她们都……那个了吗?
不行,明天咱得去医院。白琪琪觉得我的话没有说服力,她关了灯对我说睡觉。
黑暗中我不知道白琪琪有没有睡着,我听不见任何的声响,反正我是一夜没睡,迷迷糊糊中我一直在想我那半年来一次例假的初中同学,我忘了她叫什么,我只记得陪她体检时医生说她天生子宫要比正常人小,终生不孕。我这一想又害怕了,万一白琪琪就是这情况,终生不孕可咋办,我就永远都当不上她孩子的干妈了。
后来我和白琪琪去了一家妇科医院,只有我一个人陪着。那天早上我们拿着化验单像被雷劈了一样站在走廊里无法动弹,我看着上面写的阳性,还特别自欺欺人的对白琪琪说,阳性是不是就是没有啊,是不是很阳光的意思?白琪琪缓缓的将目光移过来,没有表情的看着我,说,火炎,你他妈真傻啊?我怀孕了!
话刚说完,有一个挺漂亮的长发美女从我们身边跑了过去,捂着脸哭的撕心裂肺的。
我忽然想起不久前白琪琪还在衣服里裹着一个靠枕在焦海波的婚礼上乔装孕妇呢,那时她是为了替我出气,可没想到她现在真的怀孕了。
白琪琪坐在医院靠窗户旁边的沙发上,手里拿着手机不停的拨号,我坐在她对面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大气都不敢出。过了大概十分钟,白琪琪将手机扔在了面前的桌子上,扭头看着窗外,说了两个字,关机。
我说,你给周晨的朋友打了吗?
她看着,眼神里终于透漏出了不安,她说,全部关机。
我的心也猛然间沉了下去,全部关机,真让人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拿起手机打给张宁,他路子广,肯定能打听到周晨在哪里。
刚接通电话,我就听见张宁紧张兮兮的跟我说,火炎,白琪琪现在怎么样了?
真神了奇了,没人知道我们在医院啊。我说,你怎么知道的?
能不知道吗?道上的人都知道了。张宁说。
啊?我更纳闷了,我开始明白过来我跟他可能说的不是一回事,我说,怎么回事,你快说。
妈的。你不知道啊?昨晚周晨那伙人去西郊送货,没想到被公安给埋伏了,收货的就是便衣,车里当场就搜出来8克毒品,一个不剩,全给抓了。你告诉白琪琪,要有警察来找她问话,一定要跟周晨撇清关系。张宁的语气特别严肃,我握着电话的手不停的抖啊抖的,我听他说着这些,感觉跟做梦似的,毒品交易,便衣警察,我不禁联系到几个毒贩子坐在车里等待交易方的画面,忽然间从四面八方冲上来一群便衣警察,手里拿着枪,喊着不许动,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这他妈不是电影里才有的吗?
挂了电话我的手还在抖,我不敢看白琪琪,我知道我现在的眼睛里肯定充满了紧张恐惧。可是白琪琪忽然变得特别的淡定,她问我,怎么了?说话呀。
我抬头,跟傻逼似的摇了摇头。
白琪琪身体向后一仰,靠在了沙发上,她说,是不是被抓了?语气镇静的就好像她在问我,中午吃饭没?
我点点头,就看见白琪琪有一滴眼泪落了下来,掉在地上,迅速的风干。
白琪琪起身,我也跟着起身,她说走吧,交费,做手术。
我说还是再想想吧。
想什么想,没什么好想的。火炎,这事你可谁都不能告诉,就连袁溢和冯小超都不能说。白琪琪认真的看着我说。
我点头,我知道现在也只有这样一个选择,手术做的越早对身体的伤害越小,周晨现在还在局子里,他都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即使他没进去,也不能让白琪琪跟他结婚生孩子,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白琪琪在进手术室之前接了一个电话,接完她把手机递给我,说火炎,我没事,你等着我,应该挺快的。
我握着她的手,除了点头一句话都说不出,她的手特别的凉,她看了看我就走进了手术室。
我坐在手术室外面的椅子上,眼泪不住的往下掉,医院里的空调开得特别足,阴风阵阵的,我感觉特别的冷,白琪琪可真瘦啊,遭这么一番罪不知道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住,会不会落下病根,但我知道她特别坚强,对于生活中的磨难总是迎头而上,固执的坚守着自己那份坚持,她说人总是要有点坚持,总会从中获得快乐。可她不该落得这样的下场。我忽然害怕等会会有医生突然从手术室跑出来,对我说病人身体太虚弱,手术出现大出血,生命面临危险。就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一堕胎就一准发生大出血。
十五分钟后,手术室的门被打开了,我立即冲了上去,里面推出来一副担架,白琪琪闭着双眼躺在上面,脸色苍白,手上还打着点滴,眼角有被泪腐蚀过的暗红。
护士将担架推到一间休息室,看着我紧张的样子,对我说,放心吧,没事的,麻醉还没过去,病人还需观察两个小时,一会就应该醒了,对了,她男朋友呢?我摇摇头,说在外地,来不了。护士小姐似乎见怪不怪,她说,那你陪着她吧,给她倒点热水。
我点点头,听话的拿了一个纸杯子出去找水,等我回来的时候我看到白琪琪已经醒了,床头上多出来一些补品,她的床边坐着一个女人,我不认识,看上去比我们要大很多,见我进去,她冲我笑了笑,对白琪琪说,这一个月你一定要静养,我还有点事,我就先走了。
她走后白琪琪又闭上了眼,我上前坐在她旁边,我问她,疼吗?她摇了摇头。我说你喝点热水吧,舒服点。白琪琪接过来纸杯,喝了两口,又把杯子递给了我。
我问她刚才那女的是谁啊?怎么会来看你。
白琪琪说,她就是跟周晨上床的那个女人,不过我不讨厌她。
我一时很难理解,我一直认为白琪琪喜欢活在幻想中,总是要把生活演的轰轰烈烈才算痛快,有时候我甚至认为她为了让生活变得富有戏剧性刻意的去做一些事,包括爱上周晨。可直到现在,我看到白琪琪用她的善良,她的宽容,去接受着这些真真切切发生在她身上的伤害,她不言不语的压抑在自己的心底,我才发现其实她活得很真实,她比谁都能认清楚现实。
那之后白琪琪再也没有提过周晨,我听张宁说周晨的罪刑并不严重,他并不是主犯,大概动用了一些关系,也只判了一年多。我没有告诉白琪琪,我怕她还会对周晨有所眷恋,我怕她会等这一年。
白琪琪请了一个月的假,谁也不见,我每天晚上都早早回去陪着她,给她煲汤,我知道这件事对白琪琪的打击很大,她难过的不是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也不是周晨进了监狱,而是她还爱着周晨,我知道,所以我也什么都不提,我只有陪着她,让她自己慢慢的好起来。
可是半个月后,白琪琪突然告诉我,她要离开,她要去外地了,她不想再呆在这个地方了。走的那天一群人去机场送她,袁溢和冯小超还挺替她开心的,这的确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因为白琪琪这躺差出回来后就会升为市场部经理,她一直以来都是那么优秀,前途不可限量。只有我一个人哭的稀里哗啦的,袁溢还直骂我没出息,可只有我知道白琪琪真正离开的原因,她的心一定是在流血,我不知道她去了陌生的地方会不会忘记周晨带给她的一切,如果没有忘记,她是不是不会再回来?
白琪琪走之后我去看守所看过一次周晨,那个时候还没有开庭,不准探视。我给他买了一些日用品和几箱方便面,看守所外面的商店都很贵,是正常价格的两倍。听送东西的狱警说,从来没有人来看过周晨,这还是第一次。
我说,大哥,麻烦你告诉他,来看他的是一位姓白的姑娘。
日子还是按照原来的既定轨道奔走着,我埋头于工作中,尽量的让自己忙碌,我很少再想起焦海波,想起白琪琪,想起我们在学校读书的那些日子,那时候的我们未经世事,充满了稚气。现在的我似乎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一夜间长大,我想肯定还不够,我还不算长大,还有很多很多我们未曾见识过未曾经历过的事情在前方等待着我,考验着我们的承受能力是否坚不可摧。
端午节的时候,我回了趟家,我感觉我有好几年没见过我爸了,自从上了大学后我就没怎么回过家。他见着我后挺惊讶的,我提着粽子走了进去,我说爸,我回来了。我爸特客气,像接待远方来客似的迎我进屋,家里没什么变化,只是饭桌上多了一位温婉的女人。
那天我们一起吃了晚饭,对话并不多,也就是聊了聊我现在的工作,我爸挺开心的,还开了一杯红酒,他说丫头终于长大了,都能自己赚钱了,挺好。我低下头,眼泪就掉了下来,我忽然觉得我不恨他了,或许也从未恨过,只是青春期的时候和他闹的挺厉害的,这些年不敢回家,也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桌下忽然递过来一张纸巾,我抬头,是那个女人,她什么都没有对我说,只是抿着嘴对我笑了笑。
我说爸,日子定在什么时候了?
我爸还有点害羞,说一切从简,我和你阿姨商量了,我们决定不办。都这么大岁数了。
我忽然笑了,我看到有个人能够在我爸身边知冷知热的照顾他,我其实挺开心的。走的时候我给我爸放下了五千块钱,这是我这段时间上班存的,我说,你给阿姨买点东西,就当是我送的礼物,这样她也能对你好点。
你这丫头,心思还挺多,那我就收下你的孝顺了。我爸拍拍我的头,把我送到了门口,说,有时间就常回来,我学了几个拿手菜,做给你吃。
我说好。走了几步回过头还看见他站在单元门口,我就没敢再回头。
出来之后我给何曜打了一个电话,好久没见他了,他也没给我打过电话,不怪是新婚燕尔呀,只顾着自己甜蜜了。打了好久何曜才接起来,声音有气无力的。我说还没和你媳妇腻够啊,多久没见了,出来陪我透透气呗。
他说,我这忙着呢,没时间陪你。
我说你个有异性没人性的东西,这么快就妻管严了啊?
他说哪啊,王婷婷在外地呢,我这真有事,没法见你。行了,挂了啊,改天再说。
反了他了,还敢挂我电话,再打过去就关机了。
我翻翻电话薄,给袁溢打了过去,电话里人声嘈杂,音乐喧嚣,我说你个祸害,你在哪呢?
皇朝,姐们你这电话打的可真及时,快来救场,我扛不住了,你知道我的酒量,妈的这有人一直想灌我。
我说这你得找白琪琪啊,她可是酒仙。
火炎,你健忘吧,白琪琪离这儿可十万八千里呢。傻逼,快来,赶紧的。袁溢说完就挂了。
挂了电话又打给白琪琪,我想告诉她我们想她了,想她巨海的酒量了,但是她没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