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国虽然名为“国”,但实际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城池。她曾是北方大地的一颗明珠,石勒建立的大赵国最早就建都于此。后来,为了更有力地掌控中原,石勒将国都迁往邺城。然而即便如此,襄国在北地也属于繁华之所。
襄国离着邺城有三百多里,虽然说不上十分近,但是两地之间是一马平川,几乎没有任何的天然屏障。只有邺城外围的漳河将两座城池隔开,紧紧守护着邺城。
石闵的三万大军星夜兼程赶往襄国,终于在第三天的傍晚赶到了襄国郊外。石闵在离着襄国城池不到十里的地方悄悄扎下了营寨。石闵极力隐藏着大军的行踪,他甚至不允许大军埋锅造饭,以防止大军暴露。
襄国守军相当的人马已被抽调至中山荒,这里防守相对薄弱。但如果贸然进攻的话必然要遭受重大的损失,毕竟大赵军以逸待劳,又有坚固城池可以依托,况且乞活军几乎没有像样的攻城器械。
石闵细细思索着破敌之策。
第二天,石闵精挑细选了几十名勇武机智的士卒,乔装改扮成贩货的百姓,大摇大摆地从襄国城边走过。果然不出所料,傍晚时分,这几十名士卒都被襄国的守军抓入了城中,被分配做起了苦力。
这些士卒可都非等闲之辈。一连几日,他们悄悄地观察打探着城里的情况。襄国城内居住的几乎都是汉人,除此之外就是看守他们的大赵士兵。这里虽不是监狱,然而无处不在的眼睛紧紧盯着汉人的一举一动。这里的汉人虽然仍然按家庭为单位生活,然而同时又被施以严格的军事化管理,这里每十户为一堡,每百户为一里。每一堡每一里都有专门的大赵军人管理。而抓来的苦役则另外关在一起。在这里,汉人不可以随便出城。只有壮丁每日必须出城到城南郊外做苦役。
这里是石琥圈禁汉人的地方,也是他征集两脚羊的地方。这里的汉人日日生活在惶惶不可终日之中,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厄运会降临到他们头上,或者降临到他们家人的头上。他们只能在羯人的屠刀下苟活着。偶尔有敢于反抗的,都被处以最残酷的刑罚,以震慑汉人的反抗之心。没有外来的救援,没有反抗的核心,他们只能是默默地任人宰割的羔羊。
混入城里的乞活军暗暗观察着,寻找着这座城池守备的破绽和可以依靠的接应力量。当他们基本摸清了情况后,趁着一次出城做苦役,他们掩护着其中二人逃出羯人的看守,跑回了乞活军的大营。
石闵与徐广等人都在焦急地等待他们的回音。两人回到大营,稍息片刻后立即向石闵报告了襄国城内的情况。
“将军,襄国城内有百姓近十万人,另有劳作苦役近万人。几乎全为汉人,羯人对汉人看守甚严,稍有怀疑即严加惩处。”
“襄国城池守备森严,此处有守军不下三万人,由大赵骁骑大将军高力遵统帅。”
石闵轻轻“哦”了一声。他知道高力遵,他们甚至有过一面之缘。此人身长八尺,膀大腰圆,天生一副神力,手使瓮金狼牙棒,有万夫不当之勇,号称天下四猛之三。
“将军,襄国城池虽然坚固,且守备森严,但我等仔细留心,发现西南城墙因地处高丘,城墙相对低矮,且地处偏僻,守备相对薄弱,可作为我大军突袭的选择之一。”
石闵点了点头。
“另外,我们已悄悄联络了约两千苦役。待我大军攻城时,我们可在城中起事,接应大军。如无意外,是否可后日一早攻城。我们已初步选定这个日子,以约定内外一起起事的时间。”
“很好!”石闵说道,“就依你们所议,后日一早攻城。”
石闵转而问徐广:“徐广大夫,你看呢。”
徐广点点头:“甚好,就依此计。”
大帐中其余众将也点头称是。
石闵想了想,又说道:“西南城墙虽然稍显低矮,然而我大军缺乏楼车等攻城器械。依我看,只有修筑鱼梁道,先头突击部队由此入城。得手后迅速打开城门以便大军突入。”
“传我命令,明日全军准备沙土碎石,人手一包,以备修筑鱼梁道。后日一早攻城。”
激烈的攻城战役终于打响,震天的鼓声在战场上空回荡。乞活军如从天而降一般突然出现在襄国城池的西南。第一波的士兵每人身上背负着一个巨大的包裹,里面装满了碎石和沙土。他们没有携带兵刃,只有一块盾牌,他们冒着漫天箭雨迅速地靠近城墙时,然后每个人以最快的速度将一袋袋砂石堆在城墙下。
大赵军终于明白乞活军已经来了,而且选择了在这里进行突击。四面八方的增援大军迅速赶来,高力遵也从别处赶来亲自督战。然而,一条长长的通道已然从城头延伸而下。尽管怪石崎岖,艰阻难行,然而已经阻止不了乞活军前进的步伐。
乞活军的勇士们呐喊着沿着鱼梁道向城头冲去。然而增援而来的大赵军越来越多,双方在城头死死纠缠在一起。就在这是,大赵军的身后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几千苦役呐喊着冲杀过来,他们没有像样的兵器,有人拿着棍子,有人拿着铁镐,甚至有人空着双手,然而他们是那么不顾一切地奋力冲来,如猛虎下山一般杀入敌阵。
背后的突袭一下子打乱了大赵军的阵脚,内外夹击下,守军迅速的溃退。乞活军的突击大队迅速冲入城内,他们与坚守城门的大赵军展开了激烈的厮杀。混乱中,乞活军迅速打开了城门,后续的乞活大军一涌而入,大赵军阵脚大乱,迅速向着内城撤去。
然而,令人意向不到的是,城里的汉人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仇恨和愤怒的火焰被瞬间点燃,他们每个人都成为了战士,他们已经压抑太久了。男女老少每个人顺手拿起了各种东西当做兵器,加入了冲击羯人的大军。
高力遵自觉兵力占有,原来还想稍稍撤退然后组织人马展开反击。然而当他看到汉人如汪洋一片汹涌而来时,他这才明白反击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他立刻带领人马由南门向城外突出。然而,当他费尽千辛万苦赶到南门时,却发现一人黑塔天神一般跃马横枪挺立他的面前。他抬头一看,不是旁人,正是石闵。
高力遵心中暗自叫苦,事已至此,只有豁出去了,高力遵一咬牙,大喝道:“来者可是石闵,你本是大赵臣子,还不快快让路,本将军可免你一死。”
风振起石闵的黑袍,他英武的面孔此刻却是无比的扭曲和狰狞,黑盔黑甲的他如同被一团黑色的妖雾所笼罩,如地狱来的恶魔一般。石闵并不搭话,他恶狠狠地盯着高力遵,两眼似乎能喷射出火焰。他催马横枪,如闪电一般冲向高力遵。
高力遵几乎同时一催战马,也迎面冲了过来,同时举起狼牙棒狠狠砸下。石闵举枪架住,只听“当”的一声,巨大的声响震得人耳朵生疼。石闵感受到了高力遵的势大力沉。然而高力遵心中更是吃惊,他耳闻石闵的实力,他已是用尽了最大的十二分气力,换作旁人早已招架不住必然被震荡开去。然而石闵竟然生生地稳稳接住了这一招,反作用力竟然震得他自己双臂发麻。
然而更让高力遵惊骇的是,石闵手舞长枪竟然如闪电一般,甚至他的视线都无法及时跟上。只见石闵迅速撤枪,横扫,劈刺,几招下来,高力遵已是疲于奔命,前后无法兼顾。就在一瞬间,高力遵前胸露出了空隙。石闵丝毫不会让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溜走,只见石闵长枪一抖,高力遵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石闵的长枪已然猛地刺入了他的前心。
高力遵不解地看着长枪,他至死都不明白这一枪是如何刺来的。石闵扳动枪攥,迅速收枪。高力遵“扑通”一声从马上栽下。
大赵军彻底陷入了混乱,主帅已死,这支军队已是群龙无首,他们已经失去了斗志。这一刻,他们已经变成了待宰的羔羊。人们迅速把四门封上,彻底断绝了大赵军逃命的希望。潮水般涌来的汉人加入乞活军的行列,加入了对大赵军无情的杀戮。
大赵军惊恐地四散奔逃,成群结队的汉人四处寻找搜捕着羯人。一个个惊恐万状的羯人被汉人从隐匿处拖拽出来,在众人的哄笑和怒吼声中被碎尸万段。
这里的汉人太需要发泄了,他们被囚禁在这里,过着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他们亲眼目睹了妻子女儿被强行抓走充作两脚羊,他们亲眼看着反抗的人们是如何被残忍地虐杀。他们目睹了悲惨和血腥的一幕幕。现在轮到他们报仇雪恨了,襄国已是血流成河,大赵军的尸体堆积如山,然而残存的大赵军士卒被活捉后反而陷入了更加悲惨和可怕的境地,他们在汉人仇恨的哄笑声中被反复地折磨、凌虐,直至悲惨地死去。
石闵骑着朱龙马站在高处远远地看着这一切,他的脸上挂着冰冷而狰狞的微笑,这一切让他感到平静和一丝安慰,他甚至有点带着陶醉地看着这一切。他想起了过去的一幕幕,想起了骊音,想起了那个可怕的夜晚。这都是胡人欠下他的,欠下汉人的血债,这一切都必须用鲜血来偿还。
除了零星逃散的羯人,近三万大赵守军被全部歼灭,被干净彻底地从肉体上消灭。而乞活军的伤亡竟然如此轻微,没有野蛮和简单依靠人海的攻城,靠着巧妙的里应外合,乞活军几乎没有遭到太大的损失。人们蜂拥来到石闵面前,人们高呼着他的名字,他们激动地发现当年那个大赵国威震天下的常胜将军现在是他们的统帅。他们已经听说了他悲惨的遭遇,也知道了他的身世,现在他们已经把他当做了自己的保护神。
“石闵将军,我们也要加入乞活军。”
“对,我们也要加入。我们要杀尽天下胡狗。”
“对,杀!杀!杀!”
众人吼叫着,不光青壮年,连老人孩子都争吵着要加入乞活军。
石闵朗声高喝:“欢迎加入我乞活大军!按我乞活军规,凡十六以上,六十以下,皆可加入。”
人群中响起震天的欢呼声。
“让我们拿起刀枪,杀尽天下胡狗,还我中华浩然天地!”石闵放声怒吼。
人群中再次响起震天的吼声,“杀!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