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英玉出嫁的时候,崔姨娘虽不怎么甘愿,但到底还仗着朱府的面子,叫人做了四季衣裳给王英玉添妆,虽不是顶好的,但柳绿桃红倒也还算不错。
绿鄂懒洋洋地不肯动,只能王英玉自己亲手去做。嫁妆进门的时候,老夫人就下人们抬到梅园的库房里,说起来也真是寒酸,填进库房后倒也还剩下大半间空着。钥匙老夫人也一并交给了王英玉。
她拿钥匙开了库房的门后,绿鄂鄙弃地看了眼库房里的东西,然后嘴揭着笑走了出去,只剩下王英玉一个人去寻四季衣裳的那个箱子。
库房不常来,虽只搬进来才半个多月,可这些个箱子上头还是落了灰。那些个书,王英玉一早就拿了出来,其余的东西也没多看。若非朱有才说要带她出门,她也不会来库房找件不错的衣裳出门。
打开箱子后,王英玉挑了件青藕色衣裙,不算顶鲜艳的颜色,比起箱子里的其他衣裳,王英玉觉得这件素净清爽多了。捧着衣裳,王英玉却不怎么想走出去了。库房是封闭的,里头光线也是昏暗不明的,可就是这样的库房让王英玉觉得心安。或许是因为自己不会说话,从小王英玉就喜欢安静些。
自她嫁给朱有才后,身边就一刻也得不到清静,等会儿还要去赴宴。她明明这般讨厌自己,会带自己去赴宴,定也不会怎么好过的。可她能拒绝吗?王英玉苦涩地笑了一下,然后眼前忽然闪过朱有光的身影。王英玉摇头,阖上箱子,拿着衣裳走了出去。
绿鄂瞧见王英玉手上那件衣裳时,鄙弃地笑了一下,就这种材质的衣裳,府邸的下人也穿得比这好,果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女人,怎么配得上少爷?不过绿鄂不打算提醒王英玉,衣柜里其实还有几身上等缎子制成的衣裳,那都是老太太赏给她的。
她虽然眼馋那些华美的衣裳,可也知道府里到底还是老太太做主的,只是能叫王英玉在少爷面前出丑,也是件不错的事!
王英玉自然不知道绿鄂心底所想,拿着衣裳回到屋里,梳洗妥当,然后替自己绾了个不算复杂的发髻后就一直等着了。她虽然不想去赴宴,但却没有拒绝的权利,更没有叫朱有才等的本事。直到今天,她才算是真的认识这个人,自己名义上的相公了。
原来他并非面上那般温文尔雅,他也会用那般憎恶的眸光看一个人,也会做出那般叫人心寒的事来。她这辈子是没有别的指望了,只希望能好好地老死,所以从今以后她都不想激怒朱有才。
王英玉大概还不知道,不激怒朱有才唯一的法子那就是自己主动求合离。
这次来请王英玉的人不是初七了。
少爷要出门,都是初七打点的,他才没那闲工夫去请王英玉,派了个下人过来让王英玉自己去门口就好。王英玉亦步亦趋地跟在下人后头绕过曲曲折折的庭院,总算走到朱府门口了。
半个月前,自己蒙着盖头进了朱府大门,那时,她只盼着红绸那头的良人能同自己白头到老。现在仔细看着来时那深深庭院与朱红大门,王英玉第一次对过世的娘亲有了些许埋怨,为何定要她嫁呢?即便父亲一直不喜欢自己,崔姨娘也对她不好,就算最后绞了青丝从此青灯古佛渡此一生,也好过留在这里啊。
马车里一声冷含震醒了王英玉,那人很少同她好好说过什么话,但就是这样一记冷含王英玉还是听出那人正是朱有才。
很快的,头一辆马车里钻出一个人,正是儒雅俊逸的朱有光,扶着马车门同王英玉笑了笑:“嫂子,我同大哥一辆,委屈您坐后头了。”王英玉看见朱有光也一同去赴宴时,心底原初的那些担忧一下子消散不少。
上了后头一辆马车,没等王英玉坐稳,马车便向前冲了出去,王英玉长大了嘴巴,却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脑袋重重地磕到马车壁上,疼得王英玉眼底一热,却终究没哭出来。他连面都不同自己看见,王英玉心底不知道究竟是委屈多一些还是悲凉更重一些。
王英玉坐在马车里,听着外头闹市里的买卖声,倒也不觉得好奇,只等着马车出了城,四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只能听见马匹的嘶鸣与车轱辘碾在路上的声音。王英玉有些不安起来,可想着朱有光就在前头那辆马车上,她又渐渐安下心来。
马车越靠近桃花林,马车缝隙间便慢慢地散进一些桃花香,王英玉未出嫁时从未出过府,但却还是听说过青州城外的这片桃花林的。那时候念着诗里的字句,她就想出来看看这片桃花林,只是那时候府邸做主的人已经成了崔姨娘,别说她了,就连娘都出不了府,也就更不要提来这片桃花林了。
难不成今天她竟有这个福气来,这片心心念念桃花林吗?
等到下人停了马车,王英玉在马车上,入眼的便是那成片桃花林时,她彻底呆住了,竟真同扣儿同她说过的一般,美丽得很!
王英玉忘记了下车,只呆呆地扶着车门瞧着眼前这片桃花林发呆。直到边上传来三两声轻笑,王英玉不敢看来人,小心翼翼地踩着矮凳下了马车,向前几步,也不敢靠得太近,只跟在朱有才他们身后。
梅笙派了帖子出去后没多久,莫尧便寻上门来。
这莫尧本就是个爽落性子,见着梅笙便笑梅笙这人心思不正,明知道有才兄不满意家里定的亲事,连着推拒了两次兄弟之间的聚会后,这次竟还借着有光回来又派了帖子。想也知道,依着梅笙那只盼天下大乱的性子,到时候定会叫人下不来台面的。
梅笙倒是软着身子,姿态有些撩人地依着软枕,凤眼似笑非笑地看着莫尧:“你不是也挺乐意的么?怎么这会儿我欺负他的哑巴娘子了,你竟还要拦着?”
莫尧笑了笑,不再说什么。两个人早早地到了桃花林,看见朱府的马车停下来后,两个人便走了过去,梅笙倒也不去看前面马车里的朱家兄弟俩,而是盯着后头的马车,他没想到,朱有才的新娘竟是她!——王英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