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所有人都突然明白，大家习惯被这位朋友守护，却鲜有能关心她的人，桂有奈的病并不是那么得突如其来。
“大人的世界一点都不好，但我们又不能拒绝成长。”
“徐帅，什么时候学小奈说这些奇怪的话了？”
“上次看到她脸色苍白，我一点都没有想到她会生病。”
陈绵儿抬头看着天，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小奈的生命很短，却色彩丰富，丰富到我都忘记她生病。”
“从前我感受不到祝福身体健康有什么意思。自从老爸的身体不好开始，我觉得健康真的很重要。再到现在桂有奈这样……陈绵儿，在我等你的五年里，请你务必要保证自己健康。”徐帅这些日子已经比从前成熟了很多，也许是因为懂得什么叫做担当。
“你也是。”
微微的风吹着，发丝在风中轻轻柔柔的飘动，两个人的眼眶湿润，这个画面真美。
现在是否能彻底明白这句话：我们曾如此渴望命运的波澜，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我们曾如此期望外界的认可，到最后才知道：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人毫无关系。
即使桂有奈的生命在最开始的时候被抹上了深黑色，她之后的生活依然如此绚丽。也在此刻，徐帅和陈绵儿暗下决心，未来是自己的，也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他们要彼此守护，执着等待。
在桂有奈生病的这段日子，陈绵儿和徐帅都深切体会到要珍惜眼前人，他们也不再有意地互相躲避，而是最自然的状态。她为自己的未来努力着，他也仍然等待着她。
坐在椅子上的陈绵儿显得有些不耐烦，“干嘛来看这出戏？”
“越剧可是国粹，有第二国剧之称，梁山伯与祝英台又是经典。我们偶尔放下工作和学习，来放松放松多好。”
“徐帅，这些话谁教你说的？”
“你看出来啦？嘿嘿。”
“平时我可没觉得你对这些感兴趣。小奈让你带我来的吧？”
“桂有奈认识的朋友送了她两张票子，她在医院养病，又不能和彼得来看的，就把票给我们了。”
“小奈生着病还想着我们……”
“绵儿，别那么难过，她一定希望我们开心。表演开始了！”
“恩”
绍兴话和上海话还是有那么些不同，但在场的上海阿婆阿公们嘴里跟着哼着唱着，这些桥段也许他们已经倒背如流了。
记得草桥两结拜，同窗共读有三长载。
情投意合相敬爱，我此心早许你梁山伯。
…………
草桥结拜，十八里相送，楼台会，双双化蝶，演员们精准的走位和精良的唱功，再配上台下演奏者的娴熟演奏，都似乎戳中了陈绵儿和徐帅的心。低音提琴，每拨一弦，心为之一颤。
“桂有奈说这出戏道具服饰的颜色搭配都很好看，果然是真的。绵儿，你觉得这出戏怎么样？”
“唱的确实不错，第一次看越剧，觉得不比国外的音乐剧差。”
“你有没有觉得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和我们还有那么点像？”
“就算像，那也是你祝英台，我梁山伯。”
“绵儿，我可不希望我们最后要走到化蝶的地步。我们像孩子一样想到什么就去做，有什么情感就发泄，难道不好吗？”
“徐帅，你告诉我，今天小奈帮你准备了多少台词？”
“关键不在于谁说的，而在于这话究竟对不对。绵儿，我希望你千万别压抑自己的情绪，别那么坚强。而且，我们要像祝英台一样为自己做主，一样的勇敢。”
“徐帅，我会为守护这一切重要的东西而努力。”
“那你就别把情绪蒙在自己的心里，想哭就哭吧。”
徐帅的话把向来不在他人面前表现自己脆弱的陈绵儿给惹哭了，因为在他们的故事中，陈绵儿太多情感未曾表达，无论是伤心委屈还是感动喜悦。
…………
4
西亚特的诗中有这么一句话：仿佛鲜花的花瓣，在由黑暗中诞生的黎明时分枯萎。
鲜花的花瓣枯萎，是一件多么让人哀伤的事情。
“我现在真的相信世界上有圣诞老人。”
“为什么？”
“圣诞老人守护着孩子，出于一种不求回报的善意。就像你，一直守护着别人。连象征希望的蜡烛都送给了别人。”
“彼得兔，你喜欢什么颜色？”
“黄色。因为它带给人光芒和希望。现在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吗？”
“你看这个～”
“这是小朋友画得图？”
“恩。孩子们很喜欢你送给我们的熊宝宝。我希望即使是孤儿院的孩子们，也不要过早成熟，保留些童真。所以，我让熊宝宝和每个孩子生活一天，然后让他们画下或者写下带着熊宝宝干了些什么～”
“很不错的想法，明允这歪歪扭扭的写的是什么？”
“那个时候只有明允会写拼音。他说他骑着熊宝宝去兜风，天气有点凉。他想我帮它做件衣服～”
“那我怎么没看到衣服？”
“因为还差你最喜欢的颜色。我希望可以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在街上点燃火柴，带着希望，微笑着安安静静得离开这个世界，不想看到大家的眼泪。但我有不愿意那么孤单，所以我把你们所爱颜色的布拼接起来做成衣服。当我要离开这个世界时候。可以抱着熊宝宝，就感觉你们陪着我～”
“芋艿，你不会离开的。”
“彼得兔，你是医生，你……”
彼得兔制止了我说下去，“芋艿，你好好跟着我，我怕你走丢。”
“我不怕，因为我走丢了，你也会找到我的～这样，我们玩捉迷藏，你数到99来找我，怎么样？”
“你鬼主意怎么那么多？不过，你想玩，我可以陪你。”
…………
桂有奈走过了那些她在这里走过的路。
岁月静好，一路上的美景，都值得人细细品尝。11月的秋意越来越浓，她只想静静坐在大树一旁的黄色长椅上。那把长椅又让她想到了罗腾堡。
她走得并不远，因为她希望彼得能够找到她。
干枯的树枝一点也不让人心疼，因为一件事物的灭亡会带来另一件事物的重生。
“老爷爷，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这里给大树穿衣服，免得它冬天冷。”
“您真有童心～老爷爷，你把大树当成了你的孩子？”
“我把她们当成我的爱人，呵呵。我的爱人已经去世了，过去没有好好守护她，才让她先走了。现在我把对她的爱灌注在这些大树上，我要好好守护她们。”
“她们一定会长得非常好～每一个季节，她们都会有不同的美丽～”
“芋艿！”
“彼得兔，你比我想象中得还要快～”
“是花瓣路让我发现了你，又让我找到了你。”
“那你要感谢我，边走边撒着花瓣～只不过，这些花瓣存得久了，已经有些枯萎了。”
“但是，花瓣路在我眼里永远是最美的。”
“嘿嘿～”
“外国小伙，好好对自己爱的人，不要等到失去才后悔。”
“老爷爷，我肯定会的。”
老爷爷说完后就去给别的街上的大树穿衣服去了。
小纸船游过河堤 雨来得很急
我们用小手挡住了雨滴
纸飞机飞进火红的那片夕阳
你望着那里
躲在夏天的街角 你还等着我吗
雪糕被太阳吃掉 流汗的脸颊
我踮脚在你耳边 说快点长大
长大 保护我吧
那远远的地方在绽放 反射光的梦想
我勇敢看明天的模样 不管未来怎样
没结果的故事才最美 最不容易让人遗忘
那就像是生命里的点缀 留在那一天闪亮
彼得捐给孤儿院的熊宝宝一直在床头保护着桂有奈。她从小就希望它快快长大。现在，它确实长大了，长大成了眼前这个人。
“彼得兔，我……”
“芋艿！芋艿！”
…………
突然，桂有奈只觉得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耳边的人突然变得慌乱起来，慢慢地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了。
5
“这里是？”
“你醒了，是医院。”桂有奈心想，这个声音好久没有听到了，是烟。
“烟，你怎么在这里？”
“是彼得让我来的。”
“那他呢？”
“他好像有事。还有，抱歉，没经过你的同意，把你的朋友们都骂走了。”
“骂走了？”
“我让他们现在都去做现在应该做的事情，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你一定不希望他们的生活因为你的事情而被打乱。结果他们说我和你认识的时间很短，不了解你们的感情和苦痛。”
“他们很爱我，但我确实不希望我影响他们的生活，才选择隐瞒。那后来你说了什么？”
“后来我就骂了他们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痛，有的人没有选择，既然他们还可以选择怎么去过自己的生活，就应该学习你乐观开心得把生活过得精彩。他们又不是医生，把所有时间都花在病房，一是没用，二是让你愧疚。”烟还是那么直接，直接得可以把人骂醒。
“烟，谢谢你，那么懂我。”
“是我很庆幸认识你。你就像那桂花的清香，久闻不腻。”
“嘿嘿，谢谢。你现在在做些什么？”
“设计一些东西，我一边等你醒来，一边做设计。”
“可以给我看看嘛？”
“恩。”
“真厉害～”
“小奈，你知道为什么教堂要建得越高越好吗？”
“不知道，为什么呢？”
“因为这样离上帝可以越近。我希望爬到最上层，可以向天祈祷，有奇迹会发生在你的身上。”
“烟……你们越这样，越让我舍不得离开。”
“你们在聊什么？”彼得穿着一身白大褂进了病房。
“既然彼得来了，那我先走了。”
“恩，注意安全。再见～”
“再见。”
“拜。”彼得激动得像袋鼠一样跳到了她的床边，“你终于醒了。上次你突然晕倒，吓死我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是我那么冷的天还带你出门，都是我不好。”
“千万别这么说。彼得兔，为什么你穿着这衣服？”
“我已经到这家医院来工作了，来看你也方便。”
“彼得兔，我……”
“芋艿，我刚刚去机场把我师傅带来了，他正在和你的主治医生讨论你的病，我现在去把他叫来，亲自看看你。”
“恩。”
看着彼得风风火火得跑了出去，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觉得桂有奈仍有生机。但是鲜花的花瓣始终会枯萎。虽然在由黑暗中诞生，但可以在黎明时分枯萎，也是不幸中的万幸。所有人的疼爱给桂有奈带来了黎明，现在想来也并不是那么悲哀。
“师傅，你快看看芋艿。”彼得把德国极有经验的神经外科专家特地请了过来，“芋艿，我扶你坐起来。”
彼得的师傅只是稍微看了看她，和她寒暄了几句。他非常清楚绝症不可治，其实彼得又何尝不知。
她并没有完全听懂他们的对话，但大概是这个意思：
“彼得，我必须得订明天的飞机回去，有手术要做。”
“师傅，芋艿的病你治不了吗？”
“没办法治啊。”
有时候，当唯一的希望也被否决时，内心又怎会波澜不惊。彼得的声音颤抖起来，他的哭腔让桂有奈难受，她从来没有看到他哭，“师傅，我求你，帮帮她。”
“彼得，你的老毛病又来了。”
“教授，你回去吧，一路平安。”
“芋艿，你……”
“恩，彼得，我走了。”
看着自己的师傅都走了，彼得似乎不知所措。
“彼得兔，你别为难你师傅了，他特地赶来一次已经不容易了。”
“我知道。”
“你怎么表情那么凝重？”
“芋艿，我害怕失去你。”
“你要相信，我永远都在你们的身边，永远都在这里守护着你们。而且，我死后会去小安娜的世界，那里那么美好，你不为我开心？”
“芋艿……”，彼得摇摇头，微微一笑，“既然你这么说，我当然为你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