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叶亭读到了此处，当真是目瞪口呆，背脊发凉。他和上官端为了刺杀鲍锋，仔细参详计划，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神鬼不觉，想不到仅在案发次日，就被这个完全处于事外的侯方揣摩出了个大概。
在最后的那张素纸上，几处墨迹还显得相对浓稠，似乎还没有干透。这正是巴叶亭躲在屋外时，亲眼看见侯方挥笔写下来的笔记：
“十月初九：近日寒风骤冷，天干物燥，到昨夜已是口唇干裂。因正值休假，我午后到街上购买润喉的水果。当提了两个青皮柚子、一篮柑橘往回走时，我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回首望去，我看见一个卖糖葫芦的灰衫汉子神色有异，快速地躲闪到一旁的人群中。细细回想，这些日子以来，我极力搜寻上官端的相关线索，又向熟知他生活轨迹的人请教，得知他出身湘南，闯荡外地时，先在南唐各州府游历了半年，之后再投奔我南楚国。莫非这上官端果然与南唐勾结在前，而我的调查行为已引起他的警觉，所以他才派人来监视我？此人身份可疑，须提早防范，以免大祸降临在旦夕之间。”
这一张素纸读完后，巴叶亭只觉自己正身处一个峭冷的山岭，左边的山崖狂风呼啸，将他往右边吹去。而右边的山谷里，也刮来一阵阵嘶嘶作响的冷风。两股劲风将他视作墙头草般，左推右攘，使他全然辨明不了前进的方向。
“上官师兄为匡扶南楚社稷，殚精竭虑，亲力亲为，行事之中一派正气。他既然说鲍锋和侯方罪大恶极，必有其根据。可这姓侯的却在纸上记录了这么多的奇怪文字。要是以他的这些文字为基础，那么鲍锋和侯方两人都是忠心护国的大好人，而我的师兄上官端，才真正是一名极善伪装之术的狡诈之徒。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算是个注重细节的人，在潭州住了数月，又在军中与师兄共事，并未发觉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侯方既然将这些纸张束之高阁，目的是为了留给他自己揣摩事理，并非旨在欺骗他人，那他又何必在纸上自欺欺人地胡言乱语？”
巴叶亭夹在上官端和侯方之间，分辨不出谁对谁错，谁正谁邪。
他将这些纸张折叠后，包在了一块油布中。他爬出床底，跳上了自家屋子的房梁，揭开一片黑瓦，将油布藏到了瓦缝之间。
街上没有一丝风，寂静地可怕，狗和鸡都不叫了，连蟋蟀等虫儿也闭上了嘴巴，躲到土洞里休息去了。
巴叶亭躺在床上，瞪视着黑漆漆的屋顶。他的思绪便如那涨潮时的浪花，奔涌不息地往海岸边的岩石上撞去，一浪连着一浪，空中满是喷雪溅玉般的泡沫儿，半点儿睡意也无。
时间一点点地逝去，黑暗渐渐消散，东方的群山上空已隐隐出现了一道暗青色的亮光。
他身心疲惫，目光开始变得涣散。翻了个身，他靠在软软的棉枕上，沉沉地阖上了眼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