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杭州,雪。
星巴克没有音乐,三十多张沙发,只有两个人坐在一角。
两人都是瘦瘦长长,其中一人懒洋洋的斜靠在沙发上,一手支着桌面,一手夹着香烟,两条腿向外拖着。
蓝白的牛仔裤,黑色的衬衫,黑色的休闲西装,领口上唏嘘的胡子又细又软,他的嘴唇略厚,紧抿时显的坚毅不屈,挺直的鼻梁上那双清澈的眼睛正望着窗外,双眉厚实沉重,似乎压的眼睛只有睁的更大才能舒适,只见他笑起来好似整个人都充满着希望,没有一丝让人觉的不好的念头。
“你去便去了,管我做什么?”
另一人坐在他对面,身子挺直如枪,双手放在桌上,盯着对方,整个人安静无比。他那薄薄的,有些弯意的嘴,看起来十分冷酷,让人不觉夸张的鹰勾鼻,再配上丹凤眼刀子般的眉毛,只要叫人认识,便不会觉的这是个平凡之人。
“你不读大学,以后怎么办。你知道,我这次能去,主要是因为我的能力,我不明白,你练了这么久的武,怎么会没有一点感觉。”
懒洋洋的男子夸张的笑了起来:“我也不明白,你连跑几步都会喘气,长一米九二的个子,结果投篮从不进篮框,为什么突然睡了一夜起来就有超能力了,还被中山局给看上,三百多分就能上清华,你叫我怎么去搞明白?”
尽管被妒忌,他依然没有得意也没有难受,“中山局是中山先生一手创办的,是国内的特等人才组织,进入里面就被赋予护国卫士的职责,只要是关于国家的事情,都有他们的影子,可不同于国外的特异功能组织,我们这个是有传统,有历史背景的,如果不是新体制新世界的组成,那么他们或许会称它为锦衣卫,江湖武林依旧是存在的。我进去才知道,按照他们的说法,国外管这叫异能,我们得说是功夫——我这种属于高级功夫,叫控鹤擒龙,大汉目前就我一个拥有这种能力。”
“屁的功夫,你这算功夫?睡一觉算是练功?那我呢?我三岁开始练体,压身子,举杠铃,长跑,一套把式练十几年,照你这么说,我算什么?”
“云残!不管怎么样,你不能不读大学!”
“我读啊,我不是报了清华,他们不收我而已,既然不能和你一起读,我还不如不读!”
“你别这么极端好不好?”
“我本来就这样。”
“哎,我一个现实主义,你一个理想主义,老师都说我们能成死党是不可思议的事,你就听我一句劝不行吗?”
沉默。
咖啡。
云残抽完烟,又拿出了一支。
他见了,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托在掌心,打火机凭空飞了起来,慢悠悠浮到云残的面前。
“你不是说,不能让普通人见到的吗?”
“虽然这是规矩,不过你是我兄弟,我都把一切告诉你了,哪还在乎这些。”
“你别管我了,安心去读书。”
“那你怎么办?”
云残打出火,看着火焰,她正跳动着,宛如他那高昂的心。
“练功,参加比赛,拿冠军。”
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星沉,我不送你了,等我成功,我会来找你的。”
2006,沈阳,夏。
“你叫云残?”
“是。”
“听说你很狂啊。。。。。。”
夜风中,街道的尽头。
两边灰土色的墙,路灯亮灭,终于坏透,不再出一丝光彩。
四个壮实的青年,围着一个瘦削的男子,他比他们都高,可,却被围在中间。
“还想拿冠军?你不知道我们是东道主吗?连达哥都不认识!给我往死里打!”
叫嚣,脚步,拳风,惟独没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求饶。
灯光四射,灿烂的舞台,矫健的肌肉,疯狂的观众,大赛即将开始。
解说员抹着汗,对着麦克风喊道:“特殊情况!各位观众!刚刚得到消息,决赛选手云残因病取消比赛,让我们庆祝2006年全国青少年武道冠军,张达!”
应年,杭州,秋。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我们去告他们!”
“算了,老婆,我都不认识他们,被打就找老师告状?太丢脸了。”
“可,你的腿怎么办?”
黄岭在哭泣,年前结婚的爱人,忽然就瘸了,奋斗这么久,孩子刚一岁,因为他只顾着练功,没有工作,辛苦的自己又要面对那个老色鬼上司,又要拉扯着孩子,只希望能在这场比赛后,他有好的生活,奖金,名声,当个教练,美满的人生,幸福的家庭。。。。。。一切,就这么毁了。
在她的心里,坚持已久的那一口气,因为眼前这个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男人,忽然就消散的了无踪迹,孩子,家庭,自己的人生。。。。。。
(据说,我生下来的时候,父亲正看着医院外的苍穹,明灭的云后阳光吞吐,于是云有色缺,半红半灰。父亲说,按传统,出生的孩子,名字该取的邋遢些,例如小狗,啊牛,土根,这样子孩子容易长大,会健康。月有阴晴圆缺,人生又何尝不是 ?就叫他云残吧。)
他吐出烟丝,眯着的双眼似昏睡未醒,路道飞快的往身后逝去,他捏了捏膝盖。。。。。。
这是2008年,SH,秋。
兰博基尼车内。
“喂,小岭,我是陆星沉,我和云残在你家楼下,能下来下吗?”
“。。。。。。”
“他只想见见女儿。”
云残摩挲着戒指,呆呆的望着休闲草坪上正在玩耍的几个孩童。
“你等会儿记的告诉她,工作都搞定了,我们局里接待办公室,一个月有五千,福利按公务员待遇算。。。。。。”陆星沉仔细的叮嘱着他。
他忽然问道:“这份看大门的工作,你花了多大力气?”
“兄弟,我都和局长说了,不安排下来,我就不干。真的没办法了,那是中山局啊!”
他哈哈大笑,自嘲着说:“想不到我云残混到看大门的地步。”
陆星沉拍了拍他的肩,宽慰的说:“以后会好起来,只要我们兄弟在一起,都会好起来的。”
黄岭抱着女儿出现在楼道中,她看着车窗内的云残,轻声的对女儿说着什么,只见三岁的云苗苗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到车边,云残打开门,抱起女儿,亲了亲她的脸,问:“妈妈怎么不过来?”
可能是他的口气过于生硬,小丫头低着脑袋,闷了半天才回答他:“妈妈说,和你没什么好说的,叫我呆一会儿,就快点回去。”
这句话说完,陆星沉在一边轻叹。
云残看着楼道中的黄岭,想起那两年相处的一点一滴。
深夜想吃麦当劳,问她要钱去吃。在饭店里,看着她掏钱的样子。一次次回避着她的问题,她的问题永远是,什么时候去工作。
从SH回杭州的路上。
“回去整理一下,跟我去BJ上班。”
“不去了。”
“你怎么回事?”陆星沉的声调陡然拔高,握着方向盘的手也青筋毕露。
“去了有什么意义,没有意义,我又何必去呢。”他有气无力的靠着。
“不工作你吃什么,腿瘸了有什么关系,你总要生活的!面对现实啊,兄弟!”
“工作?做个看大门的?混上去了,去办公室做个主任?每天上下班吃饭睡觉?百年后往火里一躺,变一堆灰?”
“那你怎么办?”
“练功,我是不会放弃的。”
陆星沉知道劝不了他,他已经走火入魔,入魔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