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惜朝下了神龙峰,一路日夜兼程,大约十五日后,途经一座小镇,便打算在这里留宿一晚。
此时天色已晚,街道之上,空无一人,阴森森地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宋惜朝顿觉精神一振,连忙止住刚要打出来的哈欠,按剑徐行。
忽听左面小巷中传来一声“救命”,随后便再无声息。宋惜朝不敢怠慢,展开身法,转眼便窜入小巷之中。
只见窄小的巷道之中,一名貌美少女被另一个男子拥在怀中,他背后的蝠翼轻轻地拍动着,那对尖利的犬牙已咬破了她细嫩的粉颈,正贪婪地吸食着鲜美的血液。
见到宋惜朝时,他的脸上并没有惊惧的神色,反而腾出左手,去揉搓少女胸前的饱满。
宋惜朝看得心头火起,喝道:“大胆蝠妖,还不放人?”
蝠妖闻言放开了少女,后者软绵绵地瘫倒在地,肤色灰白,眼神呆滞,显然已经死了。
宋惜朝又是发出一声暴喝,声到人到,势沉力稳的一拳,对着蝠妖面门击去。
没想到蝠妖双翼一振,腾空而起,带着满脸的戏谑,往南飞去。
宋惜朝岂肯罢休?迅速跃上屋瓦,却哪里还有蝠妖的身影?于是重回小巷,抱起少女的尸身,往小镇官衙行去。
在官衙正门放下少女,宋惜朝便去擂鼓。只听“咚咚咚”数声闷响,官衙大门紧闭,竟无一人前来应门。
宋惜朝本想陪着少女待到天明,转念一想,生怕又平白无故地蒙上杀人罪名,于是跃上对面的屋瓦,怔怔地望着官衙出神。
东方破晓,原本寂静无人的街道,开始有路人行走。奇怪的是,他们见到少女的尸身,并没有大声惊呼,反而低头疾行。
宋惜朝在屋瓦之上看了好长一段时间,始终没人去认领那具女尸,正想继续赶路,猛然瞥见一个老汉呆呆地站在官衙门前,久久不愿离去。
只是一个纵身,宋惜朝便轻飘飘地落在老汉身侧,低声道:“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便是令千金吧?”
老汉哭着点了点头,道:“这是我惟一的娃儿啊,他怎么可以……”说到后来,已是泣不成声。
宋惜朝闻言一惊,道:“老伯,我还没说令嫒是如何身亡的,怎么你就知道是蝠妖所为?难道……他在小镇里已害了不少人命?”
老汉满脸惊恐之色,抱起自己的女儿,轻声道:“年轻人,大庭广众之下可不能胡乱说话,快随我来。”
在老汉的领路下,宋惜朝来到了一间简陋的酒楼。吩咐店伙计将尸身送回家料理后,老汉便带着宋惜朝进了雅间。
斟了一杯烈酒,老汉目不转睛地盯着宋惜朝,道:“年轻人,你是武者吧?”
宋惜朝道:“初窥门径,算不上什么高手,否则令嫒就不须死了。”
“人各有命,只怪小女不听劝告,非要去找什么情郎,唉!”口中说话,老汉仰脖饮尽了一杯烈酒,又斟了满满一杯。
酒味刺鼻,宋惜不禁眉头一皱。老汉本想给他斟上一杯,见他神色,只得罢了。
“这只可恨的蝠妖,在此作乱多久了?”
老汉道:“先是一只老蝠妖害人,后来这只小蝠妖来了以后,那老蝠妖再也没有出现了。”
“这件事情倒是十分古怪。”宋惜朝沉吟半晌,想不出个所以然,于是笑道:“老伯放心,今晚我当诱饵,引那小蝠妖现身,叫他血债血偿。”
老汉连声道谢,忽然一个傲慢的声音从左侧雅间传来,原来是店伙计不小心打翻了酒水,贵客正在大声责骂。
宋惜朝掀起帷帘的一角,让老汉过去,不经意间瞥见席间有一人,眉目与蝠妖十分相像,心中起疑,却也不便出口相询。
那人似有所觉,目光冷冽,转头来看。所幸宋惜朝身法轻灵,闪身躲在帷帘之后,背上宝剑忽然轻轻一颤。
赔礼道歉过后,老汉回到席间,陪笑道:“新来的伙计难免犯错,让少侠见笑了。不知少侠如何称呼?”
宋惜朝拱手道:“在下宋惜朝。我看那席间有一人,像极了那只小蝠妖。”
老汉闻言大骇,连忙问道:“是哪一位?”
宋惜朝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左首那位温文儒雅的公子哥。”
老汉忽然哈哈大笑,道:“那是镇官之子,名唤‘尹天福’。镇官大人平日勤政爱民,尹少爷就算再怎么纨绔,也不可能是那杀人如麻的蝠妖。”
“或许当时天色甚晚,我看不真切,因此认错了人吧?”口中这般说话,宋惜朝便即起身辞行。
出了酒楼,宋惜朝闪入小巷之中,一双漆黑的眼眸,平静地盯着酒楼雅间,老汉仍在自斟自饮。
重玄剑对妖气极为敏感,虽然尹天福身上定有灵宝可以收敛自己的气息,却如何瞒得过它?宋惜朝与其心意相通,宝剑轻颤过后,一切了然于胸。
既是蝠妖,听力定然惊人,宋惜朝与老汉图谋之事,恐怕已被他尽数听了去。于是说了那一番场面话稳住蝠妖,借故离去,为的就是在他害老汉之时出手相救,同时将他的真面目公诸于众。
谁知这蝠妖却是极为谨慎,宋惜朝等了几个时辰,仍是不见他动手。又过了半柱香的时刻,尹天福与同席的酒客并肩走出了酒楼,相互拱手告别,便向官衙的方向行去。
宋惜朝心中寻思:“若是让他回了官衙,不知何时再能碰面,倒不如现在就将他除了。”主意一定,便腾身跃上屋瓦,在民房之上不停飞跃。
虽然宋惜朝已经尽力不发出一点声响,但他的轻功还不怎么熟练,一不留神便踩裂了一片屋瓦。
也就是这一声轻微的声响,让尹天福察觉到了宋惜朝的存在。只见他侧着脑袋瞧了一眼,忽然间脚步加快,闪身窜入了一条阴暗的小巷。
宋惜朝哪敢怠慢?连忙展开身形,犹如一只大鹏,落向尹天福藏身的小巷。
谁知还未落地,一团血色烟雾扑面而来,由其中散发而出的腥臭看来,必定无比剧毒。
匆忙间宋惜朝厉喝一声,唰地一声拔出重剑,舞出一团剑圈,搅散了那团毒雾。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到得毒雾散去之时,宋惜朝才落实了地面。
瞪着面前阴笑着的尹天福,宋惜朝不由得怒火中烧,喝道:“果然是你!”
尹天福哈哈一笑,道:“没错,我便是蝠妖,那又如何?”
宋惜朝横刀在前,厉声道:“你是蝠妖,那我便斩妖除魔!”
“斩妖除魔?”尹天福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疯狂大笑,“以你目前的修为,根本奈何不了我!”
宋惜朝不再说话,风声响处,重剑已然出手!只见一道弧形剑芒破空而出,发出哧哧声响,在青石路上划开一道深深的沟壑。
尹天福不慌不忙地双手结出一道印诀,腹部立即像皮球般鼓胀了起来,从口中喷出了一大团比刚才更浓的血色毒雾。
没想到宋惜朝这一剑劲力十足,那团毒雾根本阻拦不住,转眼间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轻轻一笑,尹天福双手五指张开,只听“啵”地一声,两股犹如激光般的强猛风力,将那道剑芒撕扯得四分五裂。
在漫天光华之中,宋惜朝纵身向前,势沉力稳的一剑,带起一股螺旋气流,削向了他的脖颈。
“哈。”又是一声轻笑,尹天福连拍数掌,凝出一道道血红掌印,腥味逼人。
腾挪闪避间,宋惜朝已欺进身前,怒喝一声,重玄剑挟着一道金色光华疾斩而落。
大骇之下,只听阵阵裂帛之声,从尹天福背后骤然伸出一对血色蝠翼,将他紧紧包裹了起来。
重玄剑斫在蝠翼之上,就像斩到了铁盾,擦出道道灿烂的火星,宋惜朝竟被震得后退了几步。
就在这时,尹天福左手一擎,凭空凝出一只血手,紧紧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随着他的发力,扼着宋惜朝的血手便越收越紧,迫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看着宋惜朝在血手中不住挣扎,尹天福不禁大笑,道:“斩妖除魔?哈哈,现在是我除你,还是你除我?”
在剧烈挣扎中,宋惜朝的兵器一不小心挥到了血手之上,忽然身体一轻,整个人重新落回了地面。
抬头看时,尹天福半跪在地上,正大口大口地吐着青色的妖血。每吐出一口妖血,他的力量便削弱了一分,到得停止了吐血之时,他已变得十分虚弱。
缓缓地站了起来,尹天福心有余悸地看着对方手中隐隐发光的重玄剑,颤声道:“你的剑,到底哪来的?”
宋惜朝横剑在胸,傲然道:“甭管是什么剑,能斩妖的便是宝剑。”
尹天福闻言忖道:“这厮手中所持之物,绝不是凡兵,应是高人以真力元火淬炼的玄兵,因此才会对我产生那么大的克制力。”心中这般想着,便已下定决心,要想方设法夺去他手中宝剑。
宋惜朝自然也清楚他的想法,下意识地紧了紧重玄剑,忽然纵身一跃,在墙壁上轻轻一踏,整个人更急更快地虎扑而出。
面对宋惜朝势如奔雷的一剑,尹天福漫不经心地结出一道印诀,整个小巷的光线骤然暗了下来,就像没有一颗星辰照耀的黑夜,伸手不见五指。
而宋惜朝的这一剑,毫无意外地落空了。
“黑暗,确实是你最好的掩护,可惜……”说话间,宋惜朝抖了抖重玄剑,只听一声雄浑的龙吟,金灿灿的剑体立即绽放出无法直视的光华,重新照亮了整条小巷。
几乎是在同时,宋惜朝犹如炮弹般激射而出,重玄剑在全身真气的贯注下发出嗡嗡的声响,以一种无可匹敌的气势,奋力斫向了尹天福。
只听尹天福哈哈一笑,十指指甲忽然变得像利爪般锋利,就势往剑锋之上一抓,然后轻描淡写地一带,重玄剑立即呼啸着从他身侧飞出,深深地插进了小巷中的一辆手推车。
失了宝剑的宋惜朝毫不畏惧地欺身向前,双拳在真气的包裹中发出哧哧声响,竟是一拳比一拳凌厉。
虽然九蛮拳变化诡异,宋惜朝也修炼得炉火纯青,但要对付像尹天福这般道行不浅的妖,还是十分困难的。
只听砰砰砰连声闷响,尹天福便像未卜先知般,完全封住了他所有拳路,最后一拳,更是将他整个人震飞起来。
身在半空的宋惜朝无从着力,忽然看见一道黑影落了下来,紧接着自己右胸一凉,体内的鲜血就像受到怪力拉扯一般,不受控制地狂涌而出。
尹天福面目狰狞地瞪着宋惜朝,扳过他的脑袋,露出了雪白的脖颈,想象着自己的尖牙刺破那层皮肤所带来的鲜美滋味,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宋惜朝自然十分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但他全身的力量似乎随着鲜血的喷涌而逐渐流失,根本挣扎不了。
看着宋惜朝那痛苦的表情,尹天福忽然合上了跃跃欲试的嘴巴——他忽然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来终结这名武者的生命。于是他轻轻地俯下身来,在他的耳边得意地笑道:“自命清高的武者,要除妖,先除你自己吧。”
话音刚落,尹天福便将自己的手腕送到了嘴边,青色的妖血立即顺着手臂滑落下来。
“你……你想干什么?”宋惜朝惊恐地叫道,在他的眼里,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绝望。
尹天福扳开了他的嘴巴,将鲜血直流的手腕凑了上去,哈哈大笑:“来吧,成为妖族的一员吧!”
腥臭的妖血一流入嘴巴,宋惜朝的身体立即产生了强烈的抗拒,整个人就像癫痫般剧烈地抖动着,并且大口大口地吐出本来的血液,最后双眼一翻,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