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你今晚就留在水月宫里吧。”虞长扇实在是放心不下。
彩云公主却愣是下了床,勉强一笑,“皇嫂,我突然想到还有点儿活没做完,所以就先回去了,放心吧,皇嫂,我想开了,已经没事了。”
“可是……”越是这样,虞长扇越放心不下,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皇嫂,我真的没事。”说着,彩云公主便踉跄而去,虞长扇无奈,只能怔怔地望着她落寞而悲伤的背影。
“小姐,你也别太担心了,身子要紧。”娥儿扶住虞长扇,缓缓向里面走去。
“娥儿,云儿她……”话到了嘴边便已不知自己要说什么了,虞长扇总觉得事情平静得太过诡异而恐怖了,生怕突然发生什么出乎预料的事情,那样即使坚强如她,也再难以应对。
“小姐,公主她一定会看开的,王太医说的是,心病还需心药医,公主若是自己无法从阴影里走出,小姐再怎么安慰也都是徒劳。”娥儿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虞长扇并非不懂,只是她知道有多少人一念之间便做了错误的决定因而葬送了生命,或者毁了一生,所以,无论她是否可以医治彩云公主的心病,她都要陪伴在她的身边,默默地支持着她,默默地陪伴着她,一定不让她再出现什么意外,不然,怕是自己也再无勇气活下去了……
“娥儿,我累了,想睡了。”虞长扇轻声说道,她是真的累了,痛了,倦了,想要好好睡上一觉,不然满脑子里都是哥哥身陷囹圄的影子,好在还有彩云公主还有腹中的孩子支撑着她,不然她早就跌倒在床,一病不起了。
“小姐,你还没用膳呢!”看到小姐如此疲惫的模样,娥儿的心也跟着揪痛起来。
“娥儿,我没胃口。”她真的一点儿胃口也没有,胃里满满的,胸口沉甸甸的,仿若愣是塞进什么东西的话,她可能就此一命呜呼了。
“可是小姐……”娥儿还想说什么,但终究被虞长扇的手生生掩在了嘴里,她缓缓躺在床榻上,这一连串的打击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唯一值得欣慰的事,便是这孩子的到来。但是,想到这孩子的身世,虞长扇又忍不住难过起来了,那个男人根本不会相信她腹中的孩子正是他的骨肉。
虞长扇突然觉得一切都变得太过虚假,人心难测,每个人都好像戴上了一个厚重的面具,她所能看到的不过是面具上僵硬而虚伪的表情,而面具后的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怕是永远也无法捕捉到了吧。
就这样躺着,直至娥儿熄了蜡烛,她还圆睁着双眼难以入眠,心太痛,以至于微弱的呼吸便能牵动所有思绪。望着黑暗中,随风浮动的帘幔,眼泪便要夺眶而出。她并没有流泪的冲动,只是止不住而已。
轻浅的脚步声传来,不用问便已知来人是谁。
虞长扇慌忙擦去了眼角的泪水,生怕泄露了此刻的心情。
平阳小心翼翼地躺在了一侧,并未睡觉,因为敏感如他,虞长扇的一举一动都能轻易牵扯到他的神经。所以,即使没有烛火,他也已感觉到虞长扇微微颤抖的身体,以及空气中漂浮着的一股淡淡的咸涩的泪渍的味道。
他心疼地揽住了虞长扇,轻声问道:“扇儿,睡了吗?”对月国来说,失去虞思远这样一个骁勇善战的大将乃是举国的损失,对于他来说失去了一个忠心的臣子,失去了一个知心的朋友,又是何其痛心,难过。所以,他知道虞长扇心中的苦,心中的痛,也晓得彩云公主的心意,懂得她的绝望与无助。
虞长扇再也无法抗拒平阳如此情意绵绵的温柔,突然扑进他的怀里,将头深深埋进他温暖的胸膛,眼泪再一次肆无忌惮地流出,只是无声无息,沉默而落,却是掷地有声,平阳清楚地感受到那渗进衣衫里的泪水的滚烫,以及泪水里所蕴藏的某些显而易见的情感。
“扇儿……”他想告诉她别难过,可是失去了至亲之人又怎么可能不难过,正如当初父皇驾崩之时,他也难过得一塌糊涂。所以,他能做的就只有这样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告诉她他一直在她身边,默默地守候着她,和她一起难过,他紧紧握住她的手,陪她一起度过这样悲伤的时刻。
然而,想到自己还有平阳陪伴在身边,而彩云公主却正失去了这样一个可以相守一生的伴侣,虞长扇的心就揪得更紧了,痛得无法呼吸。
他们彼此依偎着,彼此安慰着,深知彼此的心伤与难过,却无法真正走入彼此的内心,因为他们的心都包裹着一层厚厚的壁,隔绝了别人的探访,也隔绝了自己的靠近,他们连自己的内心都无法走进,又如何走进别人的内心?
直到虞长扇的泪腺干涸,再也流不出泪水了,她才缓缓抬起泪眼模糊的小脸,望着黑暗中那张虽模糊却依旧可以感受到温柔的脸颊,感激地说道:“谢谢你。”
平阳疼惜地抚摸着她的长发,轻笑道:“傻丫头……”
不知为何,虞长扇突然很想和他聊天,仿若一聊天便可以忘却所有的不快,而且她知道,这个世界里,也只有他可以安静地听她海阔天空,天南地北。
于是,她问出了心里一直想要询问的问题。
“皇上,你还记得我曾经问过你,若是我说我原本不属于这个时代你会相信吗,当时你并没有回答,但是现在,我想知道,你会相信吗?”虞长扇认真地问道。
平阳微微蹙眉,认真思考了虞长扇的问题,然后便轻轻点头,只是黑暗中无法看清这个肯定的动作,所以他缓缓张口,“扇儿,我一直以为你不属于这个时代。”
虞长扇心里一惊,立刻追问道:“为什么?”好似自己本就属于这个时代,又好似对平阳如此肯定的回答而惊讶。
平阳略微迟疑,轻声道:“因为你的气质,你的举动,你所带来的惊奇,以及你所有的一切,都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若非虞长扇真的不属于这个时代,便会以为平阳的这番话是在讽刺她的行为举止太过怪异。而现在,虞长扇却深深明白平阳话里的意思,为了活下去,她本想委曲求全,做一个真正的月国人,但是她发现,她根本做不到,这里的一切都与现代大相径庭,尤其是人的地位和性命,在这里,地位卑微的人的性命甚至连蚂蚁都不如,随时都可能被碾死。
“唔,你的意思是我很奇怪了?”她刻意嘟着嘴假装生气地说道。
谁知平阳竟将唇轻轻印在了她的额头,柔声道:“你很特别。”
虞长扇一惊,小脸泛红,好在漆黑的幕布遮盖了一切,不然她早就推开平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了。不过细细想来,或许这个男人会了解她所在的世界。
于是,虞长扇缓缓躺了下去,接着说道:“我所在的那个时代,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平阳望着头顶的黑暗,渐渐联想起来,不过虞长扇立刻打断了他,指出:“我所说的高楼并非皇城般的亭宇楼阁,而是真正的高楼大厦,有的造型独特,比如我就很喜欢迪拜的建筑风格,你若有机会见到定会以为是外星人建造的呢!”虞长扇说了一大通莫名其妙的话,听得平阳一头雾水,更加莫名其妙,什么“高楼大厦”、“迪拜”还有什么“外星人”的,这些词汇简直闻所未闻,不明所以。
然而,虞长扇也不做多解释,接着说道:“还有车水马龙并非所谓的马车牛车,而是汽车,汽车懂不懂,就是以柴油或者汽油为动力驱动的车,速度很快,若是从皇宫回虞府,顶多几个时辰就到了,还有火车,飞机,轮船,总之天上飞的地下跑的该有的都有了!”虞长扇说得简直眉飞色舞。
平阳却皱紧了眉头,飞机?人能在天上飞?他实在是想不出虞长扇所描述的画面,最生动最形象的想象也仅限于人骑在翱翔于空的鹰身上,不禁异常震惊和震撼。
“而且有电话,这样不论你身处何方,只需拨通号码便可以听得到彼此的声音,有电脑,即使你足不出户,也能坐知天下事,有点灯,无需点蜡烛,更有各种各样的电器……”
于是,就这样,虞长扇天马行空地说下去,完全无需具体解释,因为她知道,无论她说什么,平阳都会相信,即使他有怀疑和迟疑,但仍旧是相信自己的。没有缘由,她就是认为他会相信自己。
直到虞长扇口干舌燥再也无法继续的时候,平阳猛地将她扯进了怀里,温柔地拥着她,蒙蒙微亮天色下,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苍白脸颊上的宠溺,以及微微的动容,他轻柔地说道:“无论你来自仙境抑或者来自地狱,无论你来自哪个时代哪个地方,既然你来到了我的身边,我便用尽一生去宠你,默默地守护着你,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这样拥你入怀,即使天塌下来了,也有我为你顶着。”
只是,不知道我还有多少时日可以伴你;只是,不知道我还有多少权力可以保你一世。即使你腹中的孩子是他人的骨肉,我也要尽我最大的能力保你母子平安……
这一刻,他自私了,这样独占性地拥她入怀,希望她一生一世都陪伴在自己身侧,完全忘了他当初的决定,完全忘了自从有记忆以来便已立过即使深深爱上容妃也不曾打破的誓言,只因遇到了她,他所要隐藏起的可怜的情感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只因遇到了她,他的世界开始烟火绚烂。
又有哪个人可以在听过平阳这番话后依旧平静自若,至少虞长扇不能,因为她很感性,即便她的心里并非深爱着他,但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和罪孽感同时油然而生,她知道这一世是她先负了他,所以,她要用余下的生命去偿还。
所以,她轻轻吻上了他冰凉的唇,温柔缱绻地望着他闪烁着盈盈柔情的眼眸,轻声说道:“傻瓜,以后由我来守护你。”
傻瓜,以后由我来守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