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长扇来到厢房的时候,借着灯笼明晃的光芒,明显看到东方流云一脸阴沉,想到之前他对自己的怀疑和莫名的怒意,心底竟不由得发寒。
但是细细想来,除了玉佩的误会,她跟这个男人并无瓜葛,那么,东方流云到底为何如谨慎和敏感?莫非他依旧怀疑是自己偷了玉佩才会刻意落住蝴蝶坊?但是,这几日来,他却从来提起过玉佩的事情……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不过,无论他留了下来且花大把的银子包了她的原因是什么,今晚必须和他告别了,还有,如实地告诉他,有个人的心里正默默喜欢着他。
“你来了。”
只是,还未待虞长扇开口,东方流云便冷声说道,只是声音里夹杂着莫名的疲惫,虞长扇停了,竟忍不住心头一紧,便嫣然一笑,缓缓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安静地为他倒了杯茶,柔声道:“来,喝茶。”
东方流云何其敏锐,瞬间便意识到了什么,却也只是冷声问道:“你不怕我?”他本可以恣意风流,游戏人间,但是,他的枷锁太沉,他的担子太重,他的野心太大,他无法抛开一切,所以才会失去了那个她。
“呵呵,”虞长扇轻笑,“虽然我们之间因为玉佩发生了点儿误会,不过算是不打不相识吧,而且我还得感谢你呢,多亏了你的两百万两直接让我身价暴涨,这样我就能跟柳妈妈讨价还价了。”若非遇到东方流云,若非他豪爽地甩了两百万两,虞长扇根本没有底气去和柳妈妈谈判,更无法从蝴蝶坊全身而退。
顿了顿,虞长扇接着说道:“虽然有时候你的确很可怕,捏得我手腕现在还痛呢,不过,对我来说,你终究是我恩人,所以,为了报答你,你可以向我倾诉,我保证我会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她?”东方流云沉声问道,虽然虞长扇已知他心里有个女子,但对于虞长扇为何看出他的心事还是有些惊讶的。
“呀,看吧,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你在想她,嘿嘿……”虞长扇吐了吐舌头,狡黠一笑,但映着硕大的紫色蝴蝶刺青,便显得异常滑稽可笑了。
东方流云终于忍不住轻声笑了,笑得云淡风轻,翩翩然然,虞长扇竟看得呆了一呆,只不过当东方流云意识到的时候便连忙敛去了笑容,恢复一脸冷然的模样。
“哇哇,你刚刚笑了!”虞长扇惊喜地说道,“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为何成天绷着一张臭脸呢!”但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忙干咳道,“那个,我没有骂你的意思哈,我是说真的!”
东方流云眉头紧蹙,自从他出生以来,他会的便只有冷笑而已,那些欢声笑语本就不属于自己,别人也不允许属于自己,阴谋、残酷与杀戮伴随着他的一生,试问他又如何笑得出?他以为他再也不会笑了,至少被人背叛遭遇劫难的时候,但是他遇到了她,一袭绿色长裙打扮怪异的她,是她让他忘记了痛苦,忘记了饥饿,忘记了屈辱,顽强地活了下去。他本来准备为她展颜而笑,却不想迎来的只是她永远离开人世的消息。
“看,你又绷着脸了吧!”说着,虞长扇竟忍不住伸手捏住了他的脸颊。
然而,下一刻,虞长扇的手腕便再一次被东方流云抓住,只见他脸色阴沉,目露狠光,手上一用力,虞长扇顿时觉得手腕剧痛,紧紧咬住了唇瓣,闷声呻吟:“啊……”她突然很庆幸只是捏住了他的脸颊,若是偶然触碰到他的心脏,岂非当即小命不保?
意识到自己的敏感,东方流云迅速松开手来,漆黑深邃的眸子中掠过一抹怜惜,却一闪而过。
“真是只刺猬……”虞长扇撅嘴嘟囔着,揉了揉已现出指印的手腕,“喂,没想到你这么不懂怜香惜玉!”
东方流云眼眸一黯,却是有几分悔意,看得虞长扇突又爽朗一笑,“呵呵,骗你的了,我没事,你能跟我说说那个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吗?”这个问题尤其重要,若不解开他的心结,火狐狸便永远没有机会,即使阴差阳错陪在他的身边,东方流云也不会真心待她,所以,临走时,她一定要帮火狐狸一次。
东方流云皱眉沉思,眼眸晦暗,却也闪过一抹虞长扇从未见过的如水温柔,她心头一紧,从未想到那个她竟给这个人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影响。
好半天,东方流云呷了一口茶,这才缓缓开口道:“在我快要死了的时候是她救了我,如此而已。”
虞长扇一怔,只是这么简单吗?不禁问道:“那么后来呢?”
“没有后来。”东方流云沉声说道,就是因为没有后来,他才如此难过,对她如此念念不忘。
“她是谁?你没去找她?”
“去了,只是物是人非,变化无常,待我去寻她的时候,她已离开人世了。”东方流云望着手里的茶杯,良久,突然一仰而尽。
虞长扇心中俱是沉重,她无意冒犯,却也牵扯出如此令人悲伤的往事,不免心生同情。但是想到火狐狸,虞长扇又下定了决心,突然安慰道:“死者已矣,生者如斯,你若难过,她泉下有知也不会开心的。
东方流云冷笑,她泉下有知……可惜的是,她永远也不会知道有个人会这样等她,有个人会这样为她心伤,为她难过了,因为她根本不认识他,他们只有一面之缘而已。
虞长扇是不知道的,所以为了临走前打开他的心结,便说道:“所以,你要向前看,你在等她,而有人却在苦苦等你,你比谁都懂得等待和没有回应的痛苦,又何必如此执念呢!”
“这才是你说了这么多的目的吧。”东方流云沉声道,他何其睿智,又怎会识破不了虞长扇的小心思。
“既然被你识破,我也不愿狡辩,不错,我想你一定知道她会是一个很好的妻子。”虞长扇坦诚地说道。
东方流云自然知道她嘴里所说的“她”指的是谁,却绝然地回道:“我们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她跟着我,便只有苦吃,不会有好日子过的。”他虽然极尽雍容华贵,但又何尝不是站在刀尖上?一个不小心,便依旧成为那些虎视眈眈的豺狼嘴里的猎物。
“呵呵,”虞长扇也突然冷冷一笑,“你不过是在为自己找借口而已,我看错你了,她的心给了你,即使穷困潦倒,家徒四壁,她也不会怨,不会苦,要知道,一个女人一旦爱了,即便是为对方而死,她也心甘情愿,你没试过,又怎会知道她不愿吃苦?”
东方流云微微一怔,突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了,仿若虞长扇说中了他的痛脚,他只是在逃避,在找借口,在为自己找一个等她的借口,可是她已死,他便不知所措,不知道到底该如何等下去了。
虞长扇突然走到他的面前,极其严肃地说道:“今晚来这儿,其实是想跟你告别的,我要走了,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因为跟你有缘,所以才来劝你,打开你的心,去迎接一个深爱着你甚至愿意为你而死的女人吧。”
“你要走了?”东方流云眉头紧皱,有些意外。
“嗯,这里终究不是我的归宿,不是说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嘛,我要跟我的命运做个了断。”虞长扇坚定地说道。
东方流云冷冷地注释着她清澈的眸子,却是越来越看不透她了,对于虞长扇之前所说为柳如意私生女儿一事后来想了想便自知受了骗,但却未继续查下去,这样一个女人,理应保持神秘才是。
嘴唇动了动,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明德轻声禀报道:“少爷,有客。”
东方流云面色一沉,眼眸一冷,沉声说道:“进来。”
虞长扇一惊,连忙向里屋走去,“我先回避下。”
“过来!”谁知东方流云突然伸出手来,猛然一拽,虞长扇便顺势跌入了他的怀抱,直接坐在了他的腿上,虞长扇大骇,可是再想挣脱已来不及了,门缓缓打开,一袭雪白长袍男子款款走来,纤尘不染,淡淡然然,温文尔雅,温润如玉,却正是溯月,虞长扇登时呆愣在原地,一时间竟忘了挣扎。
察觉到虞长扇的反应,东方流云面色凝重。
而看到东方流云怀里脸上刺着紫色蝴蝶的女子,溯月也不禁一怔,却也没在意,温柔一笑道:“别来无恙,东方公子。”他的声音本来轻轻淡淡,但却着重强调“东方”二字,明明是旧识,却又仿若夹杂着几许惊讶。
“呵呵,彼此彼此。”东方流云冷冷一笑,仿若不愿外人听到,便自从省去了溯月的名讳,殊不知虞长扇可以忘却天底下所有人,却唯独忘不了溯月,因为,她恨他,恨得咬牙切齿,恨得痛彻心扉,但是此刻,她低垂着脑袋,生怕溯月看出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