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的屋子虽然看起来凄苦清贫,却是不小的。青阳夕语跟着那一抹白影过了回廊,穿越了数道拱门,越是到了内里越是曲径通幽。
这里的回廊蜿蜒曲折,又有不少的小型水塘,上面零星点缀着几根莲叶的残枝,高大的树冠原本遮天蔽日,到了冬日则显得光秃秃的,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见青阳夕语步调缓了,那人也故意放缓了脚步,却从没有正脸回头看她,不过是虚虚的一瞥,步调从容的不似这院落里婢女们该有的模样。
越是到了院落深处,青阳夕语越是怀疑那人不安好心,有什么事找个偏僻的地方便能说完,如何需要走到这荒凉之地,看着不似宰相府的繁荣,也不知道这里还算不算二夫人的院落。
再往前,她看见前面一方假山石洞,有些干枯的藤条虚虚的掩盖着,趁着前面那人不注意,她闪身躲进石洞里。
那石洞原来极小,藏不住人,她索性蹲了下来,靠着低矮的石块,堪堪没过她的头顶。
眼前几根拇指粗细的藤条,带着微微的晃动,跟这里荒凉的气息一般,让人心里不安。
那人转身一瞥见青阳夕语不在,脱下了帽子回望,却哪里还有青阳夕语半分身影。又见此处已足够偏僻,她竟自捏着下唇吹了一个哨子,转身匆匆的追了回去。
青阳夕语看着那一抹身影匆匆而过,听方才口哨便知定有人接应她,莫不是自己糊里糊涂闯进了一处杀机。
果不然,很快便出现了几个衣着白衣,脸上蒙着白面巾,脚底依旧一抹白色,发色如雪,连同他们手上的剑鞘都是白色的,如果趴在雪地里,再稍稍伪装,确实很难发现他们的存在。
她数了数,不下十人。
他们纷纷抽出了手中长剑,锋利的白刃在阳光之下闪耀着刺眼的白光。他们的步调很轻,踩在碎雪之上无甚动静,看起来训练有素。
那几人察看着泥地之上的雪色,却并没有看见任何让人起疑的脚印,只见雪地上几个拳头大小的印痕,看着更似动物的蹄印。
如今躲在这里,她强忍着呼吸,虚虚的看着外边的动静,突然一把长剑呼啸的从她头顶划过,整齐划一的削掉了她头顶的藤条,如今悉数压在她的头上。
她心里暗自惊叹,幸好方才警惕了些,踮着脚尖行走,进了这不大不小的小洞以后,又因身量娇小恰巧能够容纳蹲下来的她。不然,她可不敢想象,那凌厉的一刀,如果从她的小腹划过,会是怎样一副血肉翻滚的模样。
那人似乎还不够,又拿长剑在藤条上戳了戳,好几次险些戳到她的脸上,最后在她的脖子后面刮了一道不轻不重的小痕,尔后才离开。
如今是冬日,伤口虽然不大,却火辣辣的疼。见人已经走远,她抹了一些药粉在伤口之上,推掉了头顶的藤条,看了一眼四周,闪身躲到了一个大水缸后面。
突然一把长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之上,她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原来那些心思诡诈的人并没有离开,左不过等着她自投罗网。
青阳夕语不敢再动,也不敢转身看那人是谁,只是随着他的剑势,慢慢的站了起来。那个引她来的婢女还在,披麻戴孝的她,内里竟也是这一般无二的雪色装扮。
“三小姐,这么久不回娘家,不如跟着奴婢去二小姐哪里叙叙旧,如何?”
“二姐有心了,如今看来,确实盛情难却!”
那婢女无甚表态,更似被人操控的无情无欲的人偶,只是木然的转身,并不走原路,带着他们从另一条路走了。最后进了一个石洞,开了一个机关,又在地道里走了一刻钟,才从茅房不远的一座假山石洞里走了出来,真正到了她二姐的院落。
经历了之前那一遭,二姐这里似乎改动了不少,那些人似乎怕她动了什么歪心思,便蒙住了她的双眼,扶着她的手臂行走。
从感觉上来看,脚底是松软的雪地,应该还在院落里。过了不久,脚底渐渐变得坚实,从青石到木板的地面,走过回廊,尔后不小心碰了一个石墩。
如此,她回想了一下,这里有石墩的不过十处,三处在树荫底下,两处在回廊之间,余下五处分布随意,并没有什么功用,左不过用来点缀。
如今经过回廊,可见此处不是二姐的寝室便是她那阴暗的书房。很快便听见了推门的声音,是了,从如此短的距离来看,这里便是二姐那别有洞天的书房。
进了书房,这里的确大有不同,跟以往的腥臭相比,如今这里带着浓烈的墨香,却依旧挡不住那恶心难闻的气息。
老鼠吱呀的声音还在,可见二姐这变态的癖好并没有改变。又听见了机关开启的声音,下了一个十级阶梯的楼道,走走停停,最后在一个满是血腥恶臭的地方停了下来。
“二小姐如今尚且不得空,三小姐便在此处等吧!”
说完,也不替她解下脸上的布条,留下了三人,带着其余的人走了。
这里的气息让人觉得恶心反胃,像是经久行刑留下的血腥腐臭,又带着从地下挖上来尸体腐烂的质感,让人不寒而栗。
她解下了蒙在脸上的布条,缓了许久,才睁开双眼适应这里的光线。
在她的身后有一个十字的木架,木架上面绑着一个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的人,尽管她的伤口已经外翻露肉,低头之间,麻木的脸上还是有些清晰可闻的气息,似乎被什么强劲的药草吊着命,生生忍受着来自疼痛的折磨。
那一刻她震惊的难以言语,是怎样的深仇大恨才能使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行这生不如死的酷刑。
这里光线比较昏暗,却可见这屋子四周摆放着整齐划一的水仙,这里温度尚可,不至于冻死。
脚底下是粘稠的血液,屋里死一般的寂静,你仿佛能够听见空气中声嘶力竭的哀吼,渐渐的消失在这悄无声息的角落。
你甚至不得不糅合两种极端的想象,当你在享受着一片欢声笑语时,总有一个地方上演着血腥残暴的人性!
那几个人似乎并不限制她的自由,似乎已经笃定她进了这里便如何出不去,一个个木然的站在一旁,面对着眼前血腥场景,森然镇定的如同地狱的修罗。
她有些不忍的别过头去,走到一旁看那别样怪异的水仙,里面的水竟是血红的,如今被水仙吸收,根茎上蔓延着丝丝幻美的血红,一路蔓延到原本乳白的花瓣之上。
她料定如今二姐肯定被大姐缠着,大姐个高体宽,无论是一个巴掌还是一个拳头,料定有青阳惜月好受的。
虽然她同样是受害者,可是变态通常都是得不到同情的,她如今手上沾染的血腥,更像是让人惧怕的魔鬼,恐怕也轮不上别人的同情。
只是,很快她便听见了绳索滑动的声音,接着是木轮轧轧的在木板之上滚动着,声音像是来自回廊深处的鸣响,咕噜咕噜又像是恶魔手中长链拖着的带着尖刺的实心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