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科萨把背靠在椅子上,他拿起一个杯子,一口气喝完了里面果汁。笑着说道:“是这样子吗?紫叶方茎草和海泡石没有了啊。”
普米菈点了点头,轻轻地说道:“所以明天哥哥可以上街陪我去药材店买吗?”
“这个当然没有问题了,你明天还想干嘛,我陪你一起去。”艾利科萨把遮住眼睛的几缕栗色刘海挽到耳后,睁大了自己的淡黄色眼睛——这是他们经常干的事,相当于告诉对方自己对对方的请求或想法的赞同和感兴趣。
普米菈高兴地站了起来,两只手用力地揉捏着自己衣裙上的蕾边——即使这是她在家里面最喜欢穿的便装。与此同时时,艾利科萨小心地收拾着白瓷餐盘边的锡制刀叉,盘里还剩下不少混合着柠檬汁、牛至和薄荷末的酱汁。他用餐巾擦了擦嘴巴说道:“是去迪米罗摩斯先生那里吗?正好啊,我上次借的书还没有还。”
普米菈收拾好刀叉,叫来了正在厨房里正在洗餐具的管家。一位有着灰色短发的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推开木门,他用他那和蔼的天蓝色眼睛看着两人,脸上露出了像刚绽放的雪片莲一般真切的微笑。他把手上的油污擦在了他白色麻制围裙的后端,轻快地向前走了几步,然后鞠了一个躬。说道:“小姐,少爷,有何吩咐?”
艾利科萨没有站起身子来,只是在坐在椅子上点了点头。普米菈则高兴地站起身子用力地挥了挥手,“坎特恩先生,明天我和哥哥要去镇子上,麻烦您准备一下。”
中年男子挽了挽手中的一条深蓝色的麻布,点了点头。他刚想再说几句,但看到女孩飞快地坐在了椅子上,他把喉咙里的话咽了下去,收走餐具后匆匆离去。普米菈一只手撑着自己圆圆的粉嫩脸庞,笑着说道:“看,今天我给哥哥你泡了茶哦。”说完在旁边端来一个茶壶和一个白瓷杯,那个茶壶上面的雕花是几只扇动翅膀的金色蝴蝶,姿态栩栩如生。艾利科萨不自觉地笑了笑,他知道自己的妹妹普米菈这是要请求点什么的意思,他像之前一样一直强撑着微笑。
“哥哥你干什么啊?”普米菈瞪大了她的翡翠色眼睛,把身子快速地靠近了艾利科萨几分。
“没什么,没什么......”艾利科萨赶忙摇头,保持着边眯眼边微笑。然后小心地接过那只白瓷杯,其实他的手一直在暗地里颤颤。他稍稍睁大眼睛,看到一股明黄色的清澈茶水在杯中轻轻荡漾,他放到嘴边抿了一小口。他感觉到先是有一点苦涩在舌尖蔓延,但最后洋溢在舌根的确实一股自然清纯的淡甜味。“嗯?欧石楠、金合欢蜂蜜和柠檬马鞭草吗?还有青橙花和洋甘菊......”艾利科萨小声地在口中念道。普米菈捏着衣裙走到艾利科萨旁边,刚才还在品尝味道的艾利科萨马上把身子在凳子上挪远了一点。普米菈在旁边拉过来一个椅子,蹭地坐在了上面,马上拿起那个茶壶准备又给艾利科萨倒茶,艾利科萨只好强笑着把那只拿着茶杯的手伸了过来,说道:“可以了,有什么事情快点说吧,你哥哥我怕了。”说完,艾利科萨假装露出一副害怕的表情,他的食指轻轻地扶着自己的额头,那表情就像神殿装饰上滑稽的滴水兽石雕。
普米菈直起身子来,圆圆的脸蛋上洋溢着的微笑像刚刚展开花瓣的一朵淡粉色花毛茛。“嘿嘿,这个嘛......”普米菈又开始揉捏自己的衣裙了,不过这次比之前揉的更用力——有些地方都布满了慢慢展开的褶皱。坐在旁边的艾利科萨表情青得像一大只没熟透的柑橘——他自己清清楚楚地知道像这种情况绝对没有任何好事发生,就算有,那些铁匠又脏又粗糙的手早就可以娴熟地织出那些挂在布料店五颜六色的绸缎了。他不想让别人看出他的尴尬样子,所以飞快地拿那只茶杯挡住自己鼻子以下的脸部。“让父亲同意我跟你一起去学院。”普米菈红着脸说道。
艾利科萨刚才为了掩盖自己的表情而喝了一大口花茶,但是这次他把茶水连带口水一起猛地喷了出来,然后马上边剧烈地咳嗽边猛拍自己的胸膛。“我......我......刚才听......错了吧?”艾利科萨过了一会才喘过气来,用比之前更尴尬的表情问道:“普米菈,你跟我一起去学院?没开玩笑?”艾利科萨说完还用自己的手拍了拍耳朵。
“嗯,哥哥你没听错!”普米菈把双手放在身后,微笑着回答,表现得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但是艾利科萨现在真的很想一头撞死在墙壁上,但是首先得把那上面的牛角灯先挪开。
“哦,这样啊......但是我的目标是王国种中的剑士学院,但是从里面毕业的大多是男性,女性成功毕业的寥寥无几。而且,父亲是想让你去——”艾利科萨刚好把话说到一半,突然感觉自己的脚踝处一阵剧痛,他真想抱起脚来揉揉。但他也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该这样子,他没往餐桌底下看——他在那疼痛传来的一瞬间便知道了是普米菈用她穿的毛皮鞋狠狠地撞了他裸露在外的脚踝。他在心里也暗暗念道:“该死的,我该穿另一对鞋子的,我可没早料到我妹妹有这花招。”
“对,是魔法学院,但我想跟哥哥在一起。我才不想整天摆弄那些冷冰冰的试管和杂七杂八的魔法晶石碎片,还有无聊至极的所谓的论理课。”
“好......好吧,但这件事想想都——不太可能啦!”艾利科萨差点以为自己又要挨上一脚,所以刚才说的话中间顿了一下,但最后部分他还是不经意地大喊了出来,但他马上开始后悔了。
普米菈向后退了几步,把头稍稍低下来一点——她听到了庭院的石板上传出铁底革靴的声音。她很快明白了——他们的父亲结束练习了。
那个叫坎特恩的管家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瞪大了自己的那双蓝色小眼睛。一位有着金黄色短发和淡绿色眼睛的中年男子从大门走了进来,挂在门上面的雪狐皮毛很剧烈的摇来摇去,尤其是那条雪白的毛茸茸的的尾巴,摆得像主厅里的摆钟的铜制摆条。那个中年男人缓步走了进来,可以看到他有着有点高的鼻梁,下面的短胡子看起来又短又扎人,但是显得很精神。他挽了挽自己穿的一件洁白的长袖麻制外衬,不过背后已汗流浃背,额头附近的头发都因为汗水都蹿了起来。他还穿着一条黑色长棉裤,不过裤腿留下了些许特别显眼的泥渍。他那双长革靴上有几对钢制搭扣,不过那上面闪亮的金属光泽一点都没有被污渍盖住。
艾利科萨马上从地板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然后鞠了一个不太正式的躬——他的手没有来得及按要求交握,并且脚部的角度开的大了点,他很快便察觉到了。但他还是装出十分认真的样子喊道:“非常抱歉,父亲大人。”
普米菈很快退后到了餐桌旁边。坎特恩向前走了一步,并鞠了一躬,这次的可比艾利科萨的好多了。
中年男子慢步走到艾利科萨身前,小声说道:“艾利,这次的事待会你再给我解释清楚,顺便到我卧室里来一趟。”
艾利科萨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从父亲的话里听出了点别的东西,但他并不清楚。这次那那话语并没有那么严肃,但最后几个单词让自己那像浇了铁一般沉重的心放了下来,但此时艾利科萨他没机会多想。
艾利科萨往自己房间走去,他上楼时很轻......
他轻轻地推开了门,坐到了自己的床上,里面铺的是晒干过得稻草以及一些碎布料,上面的床垫是由几头狼的皮毛缝合而成的,被子也是。艾利科萨的房间的墙壁被漆过,那是一种用石灰、兽骨灰和白灰色黏土混合而成的漆料,它们散发着一股有点像皮靴的味道,但好歹是洗过的。
艾利科萨站起身子,走到一个书架前,那里有几十本收藏的书,其中大多是人物传记或剑术指导——这一部分是父亲给他的,它们大多都是用比较旧的皮革作为书皮,连订书线都是粗糙的亚麻绳,足有小指粗细。艾利科萨叹了口气,他把手移向下一层,这一层的书书皮都是用纸莎草做的厚皮纸制成的,上面还漆上了各种各样的动植物染料,这些是艾利科萨最喜欢的故事书。他从最左边轻轻拿出一本来,这本书书脊上抹了蓝闪蝶翅膀上的鳞粉,封面上散发着柠檬草的味道,字体也是用渲染染料写上去的。这是艾利科萨早几天从别人那里借来的书,他很喜欢这种类型的小说。这本书主要讲的是一位知名的骑士与他的伙伴组成的队伍到处斩妖除魔,其中最大的成就就是杀死了一条成年红龙,两条成年蓝龙以及重伤一条名叫奥尔萨斯的年轻黑龙,据说那条黑龙只有四百岁,他自己认为这条巨龙是他一生中遇到过的最为棘手的家伙,那场战斗后他的五名同伴有三人身亡。他自己在那场战斗中勉勉强强逃了出来。
艾利科萨很好奇,他从没见过巨龙,甚至连他父亲也没亲眼见过。在他自己所认识的所有人里面很多人都认为巨龙早在三大王国建立之前就已经灭绝了,不过仍有少数人认为它们只是找到了一个隐秘的岛屿定居了起来。艾利科萨很快把书翻到最后几页,他明天要归还这本书,但他现在要把最后这几页看完。
他靠在床头,鼻子里充斥着书页里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柠檬草味道,这让他更想把剩下的读下去了。但是轻轻的敲门声很快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轻轻的推开房门。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比自己稍小的身影——是他的妹妹普米菈,她正低着头揉捏着自己的裙子。她那像翡翠一样的绿色的眼睛被几缕不自然下垂的金黄色长发盖住了。艾利科萨马上明白了她刚才应该经历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他微笑着将她迎进门来。艾利科萨坐在床上,他轻声说道:“坐吧,像你平常那样,没关系的。”
女孩站在怔怔地站在门边,她的金色头发散得更厉害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哥哥,今天的事......”
“啊!没关系,父亲没说什么,别往往常那么想。”艾利科萨笑着说道,他的笑表现得很天然。
“那......那......父亲说了什么?”
“只叫了我一会儿去他的卧室罢了,应该是关于之前训练的事情吧......”
“那......那就好......”
”没事的,我明年要去参加剑士的选拔,父亲应该只是打算加强我的训练。再说父亲应该很懂你,你那种要求,他大概只会当作玩笑吧。”艾利科萨继续保持着脸上的笑容。
“我知道了。”普米菈勉强撑着微笑,这使她的圆圆的粉红色脸蛋显得有些别扭。
“你还有事吧,收拾一下东西,明天我的训练应该不会太满,明天多出去逛逛吧。”
“嗯。”女孩点了点头,艾利科萨感觉到她的动作自然了一些,便舒了口气。
待到女孩走出自己的卧室是,艾利科萨看了看外面的天空,那是让人发狂般的漆黑,一股寒风吹到了他脸上,像一把匕首划过。他马上把那盆欧石楠搬下窗台,然后关上了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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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利科萨轻轻推开房门,门后面挂着的几条革带相互撞在了一起,扣钉发出了沉沉的响声。房间里面十分明亮,火晶灯里的浅蓝色的魔法火焰在不停舞蹈着。艾利科萨看到自己的父亲一如既往地坐在那张由青藤点缀的大木椅上,上面的古木映着光线发出油亮的光泽。艾利科萨的父亲换了一件白色长袖里衬,还系上了一条深紫色和天蓝色相间的围巾,其中一部分围巾盖住了他的下巴和脖子。他的背还靠在椅背上,两只手都搭在右边的扶手上,不过右手的动作很轻。艾利科萨很快明白他的父亲在这等了一段时间了,但并不着急找他,而是在这之前思考过什么,他全是用往常的经验猜测的。
艾利科萨慢慢走到木椅身边,等了一下,确定没有除了坎特恩先生洗碗的声音外没有其他声音时,他才缓缓开口:“父亲大人,今天的事,我......”
“艾利,这个先别说,把那边墙上的那把匕首拿走。”
“为什么?父亲大人,那把好像是......”艾利科萨盯着墙上的那把匕首,一脸惊讶。它被镶着碎银的刀套装着,露出来的一点刀刃毫不保留地展示着逼人的寒光,仿佛是在雪夜中刺穿乌云的一镰弯月。旁边几把闪亮的钢剑在它面前相形见绌。
“是冰牙,我年轻时候用的武器,是一把附魔武器。现在送给你,明天你马上开始学习使用它的基本攻击手法。”
“可是......”
“别问为什么,艾利,有些事情变了,我虽然是这里的镇长,但我连干涉它的能力都没有......一点都没有!同时我也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他的父亲马上提高了音调,里面带着满满的无奈和严肃。
艾利科萨缓缓地低着头,很快地咽了一口唾沫。父亲不想说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多问。“父亲大人,我知道了。还有一件事......”然后他把明天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自己的父亲,不过音调小了很多,像用琉特琴演奏的哀曲的尾音。
“是这样啊,我想应该没有问题。你的训练,就改到傍晚吧,不过......要双倍。明天,还是好好玩吧,和普米菈,艾利。”
“谢谢,父亲大人。”艾利科萨紧握着那把匕首转身走出房间。然后他叹了一口气,挽起自己落到耳根的几缕栗色长发。
艾利科萨的父亲在房间里惆怅地望向窗外那无尽的黑暗,然后他用左手食指紧摁着自己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