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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番外1 : 旧卷

艾利科萨的父亲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他抬头望了一下挂在墙壁上的火晶灯,里面只有无聊的昏暗。他今天没有什么事,希恩镇的农民们早早把牛蒡收获好了,田地里空空的,没有了紫红色的喜悦。他叹了一口气,在那把熟悉的藤木椅子上站起身子,他很快在抽屉里找到了一本纸张泛黄的书,就像秋收后干枯的牛蒡叶。他迟疑了一会儿,但最后还是慢慢的打开了第一页,里面掉出来皱得可怕的发黄信件,上面拿墨汁写的歪斜字迹早已被时光卷走。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最后还是拾起了那封信。他想起了一些事。

33年前,一个金色头发的男孩在镇子的小道上奔跑着,那无忧无虑的的身影穿梭在蓝绿色的蓟丛中。阳光很温暖,金色的光辉使他的头发更加迷人。一个亲切的声音在小道尽头呼喊着他:“德尔克斯,快点回家吧。”

男孩转过头来,他有一双像翡翠般的绿色眼睛,他带着柔和的目光向后望去。一位有着金色长发的妇女站在一排用粗树枝绑成的篱笆旁,她也有着像翡翠一样迷人的绿色眼睛。妇女的脸有点消瘦,细长手指上可以清晰地看到骨头的形状,不过手掌却像老树皮一样粗糙。她一手提着一个竹篮,里面有几个表皮发黄的硕大的葫芦。男孩十分高兴地跑了过来,妇女和蔼的微笑起来。

“妈妈,今晚也做葫芦蛋饼吗?”男孩睁大他的绿色大眼睛问道,他圆圆的脸上带着期待的神色。

妇女摸了摸男孩的头,笑着说道:“当然可以,不过你一定要先把手洗干净哦。”

男孩很用力地点了点头。妇女干枯的手牵着男孩纤细的手,他们在一个院子旁边停了下来,院子中间有一口石井,上面长满了像地毯一样的苔藓。妇女放下篮子,在旁边拿起一个小木桶。他很娴熟地打上了一小桶水,又拿起一个拿葫芦做的水瓢。转身往一块田地走去,上面种着一列列的葫芦,上面的硕大果实静静地躺在田地的土沟边。妇女很细心地给他们浇水,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男孩痴痴地望着母亲在田地里弯曲得像一个问号的身影。

男孩心目中的母亲是一个很能干的人,自己最喜欢吃母亲做的葫芦蛋饼,每次母亲做这道料理的时候,他都会看着母亲在厨房里劳作的身影。对于他而言,那是双神奇的手,比那些人物传记里的魔法师的奇异法术还要神奇。他一直记得那幸福的味道,以及创造幸福那一双真切的手。他的母亲经常种植葫芦,相比其他农民种的相对好多了,个头又大又黄,味道甜美,前一年在集市上卖了些好价钱。不过男孩也觉得很可惜,今年雨水不多,葫芦的长势没有往年好。对于他母亲来说,最重要的是她的丈夫还有他自己,第二就是这些葫芦了,即使它们那么安静,可悲。他很快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不过在男孩的记忆里他的身影就像蚀刻画的背景那般模糊,他听母亲说他是一个英勇的剑士,每年都要为王国与可怕的巨魔战斗。可能唯一他对自己父亲的清晰记忆就是两个月前信使带过来一个皮革袋子,里面是20个普赛丁——他的母亲可以买些不错的种子。他折起一支野鸢尾,它有着亮紫色的网脉花瓣,像一只正在展翅的蝴蝶,他把它放到了衣兜里。

妇女转过头来看到了这一幕,向男孩笑了笑,男孩也微笑的点点头。他的身体淹没在野鸢尾剑状的青色叶子间。

妇女已经给葫芦交浇好水了,它们那么安静。男孩心想:“枯燥的天空......”

妇女一招手,男孩很快跑到他的身边,帮他提起装着葫芦的竹篮。妇女笑着摸摸男孩的头。

那个晚上男孩很开心,他的母亲还给他讲了关于骑士的浪漫故事。那天晚上天上的星星并不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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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年后,男孩上了一辆满载货物的马车。他回头望了望后边,他的母亲在那边远远地招着手,她的脸更加消瘦了,可是自己一直没有发觉,她的头发没有以前那么美丽,最长的几根像杂乱的野鸢尾枯叶,有点难看。但是她那美丽的绿色瞳孔仍是那么亲切的目光,像是田间的白色野花那么朴实。他开始觉得自己的母亲这两年来承受的东西太多了,她每天更早出去,更晚回来,她的背越来越曲了,即使她努力地站直身子,还是像半截问号。那件她在田间里劳作的白麻衣一直紧紧的跟着她。很快,颠簸的马车打乱了男孩的思绪,他最后脑子里一片空白,从嘴里什么也挤不出来。

他第二天到达到了他的目的地——格雷萨尔王国的“蔚蓝之剑”剑士学院,那天晚上他一个人躺在稻草铺的床上,即使第一天的训练让男孩的真的很累,但他还是没有闭上自己的双眼。窗外的夜空分外孤寂,星星藏起来了,没有英勇的的骑士和震撼人心的口号,流逝的思绪仿佛细浪,一次次地打在岸边的礁石上。

一个月后,他收到了一封信,信纸皱蔫发黄。破破烂烂的信封里面还有一朵已经干枯的野鸢尾,上面清晰美丽的网脉花纹早已因长途的缺水而消逝了。那天晚上,男孩一个人抱着头暗自哭泣......

此后,每天男孩都更加努力。终于在4年后的一天他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剑士,他可以用带着希望的目光看着脚下的这片土地,以及孤寂的夜空。他每晚上都在看,天幕的一角只剩下一颗璀璨的明星了,还有一颗呢?一直在那里的啊,恐怕是被黑暗吞噬了也罢,变成了流星也罢,但也改变不了悲惨的那个事实。

男孩长大成人了,两年间,第一次巨魔大战爆发了,很多城镇遭到沦陷。他英勇地上前战斗,不为什么,只为那颗孤单的明星,用信念挥舞着手里的利剑。他最后很庆幸......

但是在他计划回到那熟悉的故土的那一个月前,夜空中的那颗明星消失了,无影无踪。被无尽的黑暗渐渐吞没......一切都更加孤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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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剑士内心十分焦急,他在回到故土的路上被拦了下来,他听到了令他疯狂的东西,那个镇子后来爆发了瘟疫,笼罩在一片由癫狂、恐惧和愤怒交织而成的地狱中。

5个月后,他越过了阻拦他的那道屏障。但是一切都变了,他每个晚上基本都没睡着,痴痴地望着渐渐失去意义的夜空,那里很孤寂。骑士和口号早已无影无踪。他也是他感到温暖的东西之一,不过很久了,太久了。

镇子里满是该死的漆黑的焦土,没有茂盛的蓟丛,没有成熟的葫芦,也找不到任何一朵朴实的白色野花。房子被撕扯过,篱笆被肆虐过,一切都那么陌生,一切都那么可悲。但那位剑士他哭不出来。他握紧拳头,用自己最后的思想尽力地寻找着,那熟悉的东西。身影早已不在,没有了神奇的“法术”。

剑士一股脑地坐了下来,悲痛地用力摇头,但不得不接受事实。他1个月前在同伴的帐篷里听说了,所有的人基本都在痛苦中死去,那扭曲的脸庞谁也分不清是谁,士兵们挖了一个很深很深的的大坑,把那些扭曲之物一股脑的扔进去,他们永远尘封在黑暗之中,忍受着烈焰的痛楚,哀嚎着,癫狂着......

但剑士很快想到了点什么,他飞快地站起身子,往一个熟悉的方向跑去,他的金色头发被凄凉的风吹乱了,周围一切都那么可悲——安静得可悲!

最后,剑士寻找到了他想找到的东西,但那只是一堆枯燥的乱石堆,没有一丝绿色,但它起码保住了。那是最后的碎片——也是唯一残存下来的碎片。孤独地。剑士轻步走向前来,拿出了他早已准备好的东西——一束今天早上刚摘到的野鸢尾,明亮的紫色花瓣......他将它们放在乱石边,他只能这么做,他是可悲之人,他开始觉得自己只是不断索取的可憎之人。他双手合并,慢慢的跪了下来,一切早已定格,像故事,不过是恶魔精心打造的。

那支离破碎的一切,无法追寻。

当他即将转身而去时,他看到了一点东西,唯一浸透着色彩的东西。它在一片悲哀的房屋的废墟下,被寂静的的焦土所掩埋。那是一个不大小铁盒子,他觉得那很熟悉。那是之前他母亲拿来盛放种子的东西,曾经的痕迹早已不见,它曾安静地躺在窗台上。他很快发现那个盒子相当紧,像是在保守它里面的珍贵的秘密,只不过没有任何人愿意倾听。

他咽下了一口口水,慢步走了过去,幻想着里面尽是更悲哀的一切——直到瘟疫爆发的时候他的母亲还在田里劳作过,他现在已经无法可想了。他最后用剑柄撬开了那个小铁盒子,他没有见到自己所想的东西,那里面是一些信纸,面目全非的。他一张张打开:

“迪尔克斯,你要快点回来哦,今年的葫芦也丰收了,回来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最后的字迹很模糊,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封信没有寄出去。

“亲爱的迪尔克斯,快点回来,我每天都在屋外的台阶上等候......”

“迪尔克斯,快点回来,妈妈变得有点糟了。”

“亲爱的迪尔克斯,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战争爆发了,答应妈妈一定要好好活着。”

“像父亲那样战斗,不需要思念我......”

“一切更糟了......我一切都还好,守护你最重要的东西。拼尽全力......”这封信的没有写完,并且一封比一封字迹潦草。

“我这还有最后的5马丁,还是给你送去吧......”

“一切都变了,好好活着,像你父亲那样为了守护你最重要的东西......我快坚持不下去了,亲爱......的迪尔......克斯,我永远......爱你......你永远......是我的骄傲!”他很快意识到这封信是分两次写的,最后几行字里满是扭曲和悲哀。

他还想继续翻下去,但这是最后一张信纸了,空虚得可怜。

盒子盖上歪歪扭扭的刻着“迪尔克斯,我永远会等你回来。”

曾经散播快乐的街道,空无一人。

他想起了到达学院第二个月时收到的一封信,他母亲写的,用廉价的草汁:

亲爱的迪尔克斯:

又是一个宁静的夜晚对吧?天上的骑士没有踪影,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镇子里没有发生什么事,真的,那么无聊。自从孩子你走后,我每天都坐在台阶上想着你回来时的样子,意气风发的吧......

关于你的父亲,很不幸,亲爱的孩子,母亲我前几天收到了一封悼信——你父亲他在战场中死去了,他很英勇,他是个好男人,也是个好丈夫。你可能对他印象很模糊,这也对。但他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他曾对我说过'他一定要守护最珍贵的东西——他可爱的孩子和妻子'。我也希望这能成为你的动力,一定要努力,这是改变生活的源头。他也能是新的转机,但记住:不要逞强,一定不要......我不想失去你,我的世界里只剩下孤单又可爱的你了,我的孩子。不要担心我,即使只有我一个人,我也能撑起这个卑微的家,那没有任何问题,相信你的母亲。一切都会好起来。这朵鸢尾是给你的,几年前也是你父亲送给我的幸福的礼物,滑稽却又真诚的玩笑。母亲我会一直在那里等你,永远不会走。祝你成功我可爱的孩子。

约丽娜.普丁

一切都还不算晚,那时的男孩是这么想的。自己回去一定会好好照顾母亲,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就像上面写的那样——努力是生活的转机,也是守护的最坚定信念的基石。日复一日的努力,日复一如的回想。

母亲的辛劳,剑士可能太晚意识到了,田间弯曲的身影仿佛是一根针直插心脏,但更多的东西像海浪般涌了进来,母亲为自己付出的每一分钟,都是对自己的思念,对自己的希望,她总想做得更多,不求回报。这样子一想,自己也只不过是背负罪恶之人罢了,出奇的可悲,形如杂草。

一切都不可能会回来了,剑士抱起盒子,他不怕弄脏衣服。他甚至觉得母亲在田间劳作时的那件破旧的白麻衣是那么耀眼,跟了她十二年,编织起来的是希望,是无尽的祈祷。

他今后一定要努力活着,活得有意义,过去的东西不会再来了,就像天上已经消失的明星。

他在曾经的小道上走着,周围全是凄凉和寂静,他不再想哭,他在一个破败的废墟旁边看到了熟悉之物——一丛野鸢尾,那么美丽,他低下头想了一会儿,采下一朵别在自己的风衣前面。像蝴蝶翅膀那么美丽的花瓣在冰冷的风中摇摆。

什么样的人最可恨?是最可怜之人,他们只能被迫选择可憎,他们没法选择命运,只是傀儡,对于时间。他们只能是毫无用处的尘埃,随风而去。

什么样的人最可怜?是最可恨之人,他们错误地诞生,也将错误地活着,渐渐失去方向,失去一切。就像无法再次盛开的野花,逐渐被自然抹消。

剑士一人孤独地走着,他失去了所有亲人,他心里想着:“一个没有果实的秋天啊!”

秋风显得更加孤寂,剑士他便不再回想。

他在曾经的小道尽头看见一位女子,她有着金黄色的长发,绿色的清澈眼睛,穿着一件洁白的没有镶花的长裙。她带着一双雕花的小耳环,在孤寂的风中轻轻摇摆。一切都那么安静,她也手捧一束野鸢尾,不过是更显目的明黄色花朵,看不见那上面的花脉。她缓缓弯下腰,将它们放到一棵只剩下焦块的树桩前,风还在吹。女子理了理自己美丽的金色长发。

剑士在这一刻,仿佛又看到母亲站在前面,挥手叫他回家吃晚饭。只不过对于这位女子,他的母亲更加消瘦可怜。他走上前去,女子好奇地看着他。但是看到他胸前别着的紫色野鸢尾,她还是尽量微笑了起来。周围满是焦土,无情的焦土。

剑士很快知道了女子的名字,那是个带着转机的美丽名字——雪莉.葛丽娜。

夜空中又繁华起来了。

艾利科萨的父亲合上书,他已经把书翻到了一半的位置,那个叫坎特恩的管家走了进来,艾利科萨的父亲对他笑了笑。他又回忆了消失过的一切,以及他的名字——迪尔克斯.普丁。但他现在仍然有想要守护的东西,他觉得自己找到了母亲说的那个转机,“是的,一切都会好的。”他心里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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