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要雪崩了,快走!”
晦涩的声音沉声怒道,他不敢大声,可能他的声音会成为引发雪崩的最后一道催令,没能拿到水晶,实在是功亏一篑。
雪山猪成群结队的向谷口奔去,这种一阶野兽往日四处躲避掠食者和拾陆的追杀,平日里蛰伏的雪豹也不再掩饰身形,和雪山猪并驾齐驱的向谷外逃去,往日的宿敌,如今彼此间没有任何食欲和恐惧,以同样的姿态疲于奔命。
“轰隆!”
白影人感觉脚下的雪地都在轻微的颤抖,同时他听见了一种此起彼伏的轰鸣之声,越来越近。
“快跑,安戈!”
他不顾自己的言语的晦涩嘶吼道。被叫作安戈的白影人也感到了失常,他快速的逃离,跟着前面的人。话音刚落,一坐小山似的巨型雪块发出雷鸣般的响声朝他们奔跑的方向飞速扑来,在大自然的盛怒面前,凡人没有丝毫勇气和胜算同它抗衡。
他拽住了安戈的手,连滚带爬地奔向雪坡中部一块巨大的岩石,他希望这块岩石能够使他们不被大雪埋葬。靠跑,是跑不过雪崩的。但即使有巨石阻挡,狂暴的雪崩还是将躲在岩石后面的俩人盖住了。几息之后,两个白影人就感到一种巨大的压力从身体上方传来,让他们的五脏六腑都疼痛欲裂,紧接着,他们都昏迷了过去……
隆隆的声响在外面此起彼伏的响起。炎陆咂了咂嘴,功夫再高,也怕菜刀,这雪崩的势头就好比菜刀斩小葱,他们最好祈愿自己不会那么快死掉。
惨白的磷石火焰将洞内照得透亮,外面持续的震动让磷火跟着颤动,在冰冷的岩壁上给他投下扭曲的身影,磷石是他们最为常用的照明材料。
拾陆望了一眼受伤的师傅,伤口的敏感之处让他不敢贸然查看,好在没有鲜血一直渗出来,想来应该是师傅封冻住了伤口。
雪洞极其曲折复杂,里面有很多内洞,就如同一个个房间一般,不仅有供人居住的舒适之所,还有专门放置典籍的书洞等等。
他将师傅带到她休憩的洞中,十多年间他从未踏足于此。如今也没那么多顾忌了,走进洞内,这里要比外面的雪洞明亮通透一些,简单的布置了一些淡紫色的帷帐,和白色的磷石火光相互映衬,有些梦境般的美好,也许不管条件如何苛刻,都无法埋没一个女人的装扮心。
拾陆将师傅靠着一块玉台,上面放着一些典籍和卷轴。
伴随着一声咳嗽响起,师傅终于醒了过来,血沫从她的嘴角渗出,箭矢贯穿了肺部,如果偏差一点,恐怕必死无疑。如今这伤虽然不致命,但内伤却很难痊愈。
“你过来!”
她用微乎其微的声音说道,仅仅三个字就从嘴中吹出两个血泡。如果她再说话,恐怕会要了她的性命。
“师傅,你需要休息,外面雪崩了,我想他们应该被活埋了”。
她没有说话,将用手握住箭头,轻轻一折,黑色的箭身就断裂开来。
“帮我把箭从后面拔出来!”
炎陆小心的察看着师傅的后背,肌肤白皙光滑,有些扎眼,一道裂口破坏了这般美好,永久性的破坏。在师傅点头示意他动手的时候,他一气呵成的将箭支拔出,带起一道血光。她一声娇喝,一道寒气掠过,封住了伤口。
“他们是安族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拾陆有太多的疑问了,多年以来他一直被自己的身世困扰,每每和师傅提起她总是用一句时机未到来回答她。
“时机到了”她突然说。
“你一定很想知道,你来自哪里,你的父母是谁,是不是?你去打开上面的卷轴。”
她继续有气无力的说着,他站起身来,看着玉台,晶莹剔透,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不像岩石,也不像冰块。拿起玉台上的卷轴,炎陆打开卷轴,顿时透出一股墨香,字迹有些潮湿,就像刚写的一样,十句秘诀工整的躺在卷轴上。
“这便是我们修习的秘法,叫《炎寒诀》,这是我们族人的天赋,男修炎阳之气,女修寒阴之气,你牢记在心,然后焚毁。”
秘法内容并不多,才十句,拾陆将它们默记在心,随后手上腾起一道火焰,将卷轴焚化成一小撮灰。
“《炎寒诀》事关你身世秘密,离开这以后不能像在谷里一样肆无忌惮的使用,更不要过于依赖,过去我们族人过于依赖秘法的修习,忽略了体质,不然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师傅,我们族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些事现在告诉你也没有意义,只会让你增添烦恼。你从小便进行肉体锻炼,以后也不要落下。”
拾陆出声应允,却说不出半个字,师傅她这是……交代后事?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过了十几年了。”她笑了,笑得很困难。
微笑的她是最美丽的,拾陆有些痴痴的望着,似乎响起了一些往事。漏风的小屋,遍地的硝烟,那是他来雪刃谷前仅有的记忆,然后是这个冰封的雪谷。
“你看那!”
拾陆循声望去,岩壁上悬挂着一副画像,画像是一个男人,披散着粗犷的头发,密密麻麻的腮须,两道剑眉恰到好处的横于炯目之上,面框线条分明,厚重的双唇给人饱经沧桑的感觉,嘴角上扬透出的是极度自然的自信。总而言之,这是一个成熟帅气的男子。
“牢牢记住这张脸!”师傅的声音陡然变冷,拾陆分明感觉到周身的气温都下降了一些,“他是杀害你父母和族人的凶手,去凌风城找他,告诉他炎寒族的人还没死光!”
“他是凌天还是墨征?”拾陆突然问道,他是从那个白影人口中听到这些名字,像是仇敌,这也许就是其中一人。
“墨征。”
她很不情愿的说出这个名字,似乎并不愿意提及。拾陆注视着那双炯目,杀父之仇,灭族之仇,炎陆眼睛布上些许血丝,暗暗将复仇的种子种在心底。
“炎寒紫晶是族传之物,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你收好,千万千万不要示人。”她递过炎寒紫晶,炎陆没有推辞,默默接过,说实话,他很期待也很好奇这传说圣物有何神奇之处。水晶呈淡紫色,通体晶莹剔透,一缕紫光在其内部婉转流淌,久久不散。
“既然他们出现了,我需要你出谷调查一下,你父亲的死和安族有莫大的关系。”
“洞口堵住了。”他说。
“你也太小看为师了,我在这里居住了二十多年,那边有个冰洞,直接通往雪谷外围的一座废弃小屋,你从那往南走就可以出谷,谷外就是高地荒原。”
“那您……”
“我就在这里养伤,阴寒的环境有助于我恢复,不要担心,时机成熟,我会来凌风城找你的。”
拾陆无言以对,只是心头有些寂寥,十五年的师徒感情,如今要撇下受伤的师傅独自前行,哪能走的云淡风轻。
可分别不是人生的常态么。他来到洞前,冰洞深邃无比,只要进入,师傅就会从眼前消失,遥遥无期。他回头再看了一眼。
“秩序和混乱都是统治的工具,这是你父亲临终前说的。”
“他是什么样的人?”拾陆问道,没有什么比父母的信息对他更有吸引力了。要说这次出谷是调查当年的事,不如说是去了解父母亲人的过去。
“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你要保守这个秘密,直到你能证明你自己。”她再次轻轻的交待道,这徒弟虽然天赋出众,毕竟涉世未深,世间的人心复杂险恶,她怎么能不担心。
证明自己?要怎么样才能算证明自己?
“你姓炎名陆,你真正的名字,记住它,不要使用它,你还是叫拾陆,你是拾荒者的孩子,但你永远不能忘记你叫炎陆!”
原来自己还有另外一个名字,真正的名字。
“你可以走了。”
炎陆回头看了一眼,师傅并没有回首,他跃入洞中,一道冗长的回声在冰洞内回荡。直到确认他已经离开,女人方才转过头来,眼眶擎满泪水。
这是一个冗长的冰洞,他不知道滑行了多久。炎陆,他脑海中反复回荡着这个名字,他并不理其中的含义,或者意味着什么。疲惫的想睡觉却无法入睡,意识一点点变得模糊,他裹着她那件紫色的斗篷,脖子里挂着一颗钻石吊坠,那是她留给他的,全部的寄托。
寂寥的冰洞内,再也没有一丝声响,只有磷火麻木不仁的跳跃着,她靠在那块玉台上。将他抚养长大,教授他知识和力量,是她一生最出乎自己预想的际遇和抉择。伴随着记忆的沉寂,她那颗心也沉寂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