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杨、墨二人在魏王的朝堂之上,一上来就干起了仗,杨朱还能比较心平气和地跟墨翟说话,但墨翟一开始就没打算和杨朱有什么讨论,他从心底里看不上杨朱,甚至把杨朱的理论看成是异端邪说,杨朱开始还想学习一下墨翟的逻辑思维,但墨翟从内心就是排斥杨朱的,这就很难有什么结果。果不其然,杨朱说黑,墨翟说白;杨朱说东,墨翟说西;杨朱说由私走向真正的公,墨翟说他是瞎扯淡。而且墨翟出言不逊,一口一个小人长小人短的,杨朱强压怒火说道,我说的是底线,你说的是高大上;我的逻辑是没有好的基础,高大上的东西都是不可靠的。你的逻辑是基础不值得一提,人们需要的是高层次的东西。你认为不值得一提的,恰恰是我认为最重要的,并且是需要首先解决的基础。所以你所不齿的我认为才是首先要解决的。
墨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基础?首先要解决?无知小儿,你为什么不先问问自己,为什么自己是一个人呢?你是不是要跟我讨论一加一等于几的问题呢?自己是白痴,难道还想让别人和你一起当白痴?显然,墨翟早已不屑和杨朱说话了。
杨朱心想,这老头,学术讨论是讨论,不是干仗。你先前一句一个小人长小人短的,现在又骂我是白痴,真是太没有个体修养了。我好意让你转移方向,你却变本加厉污辱我,真是一个老糊涂蛋,我岂能容你?其实杨朱还是没搞清双方态势,一心只想学术讨论,联合墨翟说服魏王,却没想到墨翟老头一开始就看不上他,一开始就想灭了他,这种情况下再去和他联合,就犯了策略性错误。现在见墨老头变本加厉,他又年轻气胜,当然不愿意一直这样忍气吞声。墨老头话还没说完,杨朱就抢过话头,声音也明显提高了八度,他高声说道,自古道,士可杀不可辱,墨老先生身体力行,播撒文化种子,我本来非常钦佩与你,并为你的精神感动。可是自从见了你之后,你不仅一句一个小人地骂我,而且骂我妖言惑众,现在又骂我是白痴,请问我怎么妖言惑众了?你让人们兼爱,残忍地撕裂人们的情感,背离亲情,违背人性,难道你不是妖言惑众吗?“天下人都能为自己且不损害别人,天下治矣!”有什么错?我希望你还是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不要老是带着偏见,更不要执迷不悟。
墨老头本来火气就够大了,现在杨朱反过来也骂他妖言惑众,而且说他执迷不悟,可把他气坏了,哪里还听得进杨朱的劝说,老头一蹦三尺高跳到中央,胡子噘起老高,手指杨朱破口大骂道,无知小儿,自私小人,目无尊长,竟还在这里口出狂言。你说“天下人都能为自己且不损害别人,天下治矣!”请问能做到吗?怎么做到?人之私心早已泛滥,若不是私心成灾,何以战火连绵,生灵涂炭?若不是私心成灾,何以盗贼群起,民不聊生?若不是私心成灾,何以人人自危,一片混乱。而你现在却在这里蛊惑人心,大谈私心的好处,请问你是何居心?你想让国家往哪里去?老百姓还怎么活得下去?你高高的坐在华丽的厅堂,吃着珍羞美馔,穿着绫罗绸缎,不缺吃不缺穿,你可知道老百姓吃的是什么?穿的是什么?老百姓又是怎样在苟活?你没事多去老百姓当中走走看看,就不会在这里放屁拉箱、大放厥词了。吃着老百姓,穿着老百姓,却又在这里想变本加厉残害老百姓,请问你居心何在?
杨朱闻听此言,内心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心下想到,自己确实很少到民间去,只是在屋里研究来研究去,看来这还真是自己的弱点。用现在话来说,杨朱缺乏基层工作经验。而墨翟却大多数时间都在老百姓中间。不仅在老百姓中间,而且经常能在朝堂上走动,上下都通着气儿。更何况墨翟向来不接受君王馈赠,自己和弟子们种田吃粮食,经商赚钱花,不仅思想独立,而且经济也独立。而我杨朱,尽管思想独立,吃、喝、拉、撒、睡,哪样不是依靠君王“发工资呀”?当然那时候还没有发工资这词,反正就那意思。用儒家人的话来说,我吃着人家的,穿着人家的,用着人家的,还在这里鼓动让人家放弃自己的利益,岂不是恩将仇报?但是凭什么君王就要霸占这么多臣民?占有这么多财产?杨朱当时根本就想不到“天下岂能是一人之天下?”这样的道理。离开了君王,自己和弟子们又吃什么喝什么?怎么生存?自己好赖也是贵族呀!能和老百姓一起去田间锄禾、植桑吗?所以杨朱一时陷入了思维死角。当然杨朱可以离开魏王,像别的士人一样游走江湖,但,在魏王这里碰了钉子,到别的地方就能行得通吗?必竟自己是在戳王侯们的利益呀!何况杨朱那时还没这个打算。杨朱这一发现,不亚于在心海深处引暴了一颗原子弹,他发现了自己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你敢跟魏王闹翻吗?你敢脱离魏王自谋生路吗?另外,自己又很少在百姓中走动,对百姓了解甚少。自己的这一缺点恰好又是墨翟的优点,这便如何是好?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本来身体素质就不好,尽管年青,但一时情急,这小身板当时就受不了了。特别是最后墨翟骂他“变本加厉、残害百姓”,这一着急,突然急火攻心,手指墨翟,大叫一声,一口鲜血喷溅而出,仰面倒地。大堂之上,一时大乱。高峰论坛就此结束,辩论场变成了急救场。
魏王慌忙差人喊来御医,一通掐人中、按心脏,孟孙阳则大呼小叫,“老师、老师”地喊个不停。那位梁太宰则躲在后面幸灾乐祸似的偷偷发笑。墨翟眼见突发变故,也不知所措,心说我的话有这么大威力吗?
一通忙活之后,杨朱慢慢从昏迷中醒来,眼光呆滞,神情迷乱。张了张嘴,还没说出半句话,就又昏迷了过去。御医用银针在杨朱身上一通乱扎,看看杨朱气色逐渐缓和了过来,然后说道,杨先生操劳过度,积劳成疾,身体太差,需要好好调理,我先抓几幅药回去好好静养一段时间吧。以后不可再过度劳神了,更不要再受什么刺激了。孟孙阳一一记下。然后孟孙阳和几个殿前侍卫七首八脚把杨朱抬上魏王的坐辇,匆匆离开了魏王府。
回到家中,又是一阵大乱、大呼小叫。这边是“相公、相公”的叫,那边是“老爷、老爷”的喊,另一边又是“老师、老师”的嚷嚷。几十名弟子和下人忙前忙后,先把杨朱安置在床榻之上,赶紧差人烧火熬药,又请来附近的王医生帮忙照看,必竟御医以后不可能常来,主治医生还是得自己找。王医生把了把脉,看了看御医开的药方,然后说到,先按御医的方子治,我会细心观察的。没什么大碍,属于操劳过度,又急火攻心所致,以后不要再刺激他了,对于他敏感的话题以后不要在他面前提起。静养一段时间,不会有什么大碍的,可以静放宽心。
孟孙阳对师母,也就是杨朱媳妇御姬说道,师母放心好了,御医也是这么说的,有王医生这句话,还有我们这么多弟子在此伺候,你大可放宽心,不要担惊受怕了。
御姬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说道,我早就跟他说过,天下之大,你一介书生有多大能力去力挽狂澜,百姓之事有官吏作主,国家之事由君王做主,哪里用得着你一介书生去奔走呼号?可他就是不听。放着小日子不过,偏要去说服魏王,难道是魏王对他做了什么不成?
孟孙阳回答道,魏王是请老师前去说学,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关键是这次增加了一个宋国的墨翟。那墨老头,一开始就骂骂咧咧,老师不还口,我回了两句,老师还制止了我。但是那墨老头不仅不收敛,还变本加厉,越骂越难听。都怪那个墨老头,老师这也是情之所致,一着急就口吐鲜血了。
御姬问道,可是那墨家学派墨翟吗?
孟孙阳答道,正是这该死的老头。
御姬又问道,我家相公与他素无仇怨,他为何要骂你的老师?
孟孙阳为难似的说,我也纳闷呀,都是魏王请去说学的,他一上来就骂我们是小人,还有更难听的,简直是在咒我们。谁知道他发的是哪门子神经!
这就怪了,都是魏王驾前客,墨翟他骂你们,魏王做何态度?
孟孙阳说,那魏王基本上没什么态度,好像还挺受用,像看耍猴似的看热闹。不过魏王先前也说了,说你们两家都想让我听从你们的主张,但是明显两家又十分矛盾,所以让我们们两家商量出个结论后再谈说服他的事。谁会知道那墨老头上来就骂人呢?真是太憋屈了,也不知道老师是怎么想的。这下好了,那墨老头还不张狂死呀?
御姬听后,大概知道了其中的七七八八,自己的男人自己知道,不仅能言善辩,而且心高气傲。但就自己对相公的了解也不可能那墨翟墨老头骂两句就气得吐血呀!这里面是不是还会有什么事呢?御姬再问孟孙阳,孟孙阳还是那几句话,最多就是再加一句,可能是老师体质虚弱云云。越解释御姬心头的疑团越大。御姬只好作罢。
欲知杨朱媳妇御姬如何解开心头疑虑,请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