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五生孩也是丫头。这丫生下来，爸妈就觉得她跟别的孩子比较很是特别。一但抱她去附近有花的地方，或是让她看见有花，不知怎的，丫的脸就红了。过几天，才又发现，这丫的小嘴，只要抿一抿，煮的面面的，烂糊的豆子，嘴唇周围和额头上，瞬间就起了一抹密密麻麻的，连成了片的细小颗粒的红疹子。哪怕喝一小口豆汁，也会起红疹子……奶奶说，咱丫对花和豆，天生的都有灵气儿，遇上花和豆就脸红上了，就害羞上了呢，你们看哪，咱丫先要自己媚得慌啦，依我说呀，俺丫就取名媚豆吧。
六生孩还是丫头……这丫运气不好，一定得由稳婆来替她接生。为什么一定得由稳婆来替她接生？因为后卫离像样的县医院和地区医院路程较远。习惯上，都是到北门口的卫生院生孩子。偏赶在这天下午四点多钟，北门口的北关公社卫生院，突然陷于混乱，发生了上百人围攻卫生院的医闹事件。卫生院院长吓跑了，医生、护士无一人敢留在卫生院，全都不见了踪影。卫生院里只有烧茶水的，两、三个杂工还待在那里，一时闲着无聊，在和看热闹的熟人瞎掺和。围观的人们，从烧茶水的和干杂活的那里听说，有一个十一岁男孩，玩耍时遭遇群蜂围攻，受伤昏迷，下午两点送入北门口的北关公社卫生院治疗，下午四点钟不到开始出现危象，半小时后宣布不治。家人接受不了，来了一、二百人，疯狂打砸卫生院……
话说过去民间有三婆，无论你到哪个府县乡里街镇，都有稳婆、巫婆、媒婆侍候着大家的生老病死婚丧嫁娶。随着医疗条件的改善，现代医院的兴起，加上政府的宣传和治理，现实的，除非万不得已，已经很少有人生孩子，再去请稳婆了。这个过渡时期的稳婆，为了吃饭，情愿不情愿，也都改了行，其中有部分转行，专干替猪牛羊这些牲畜接生……嫌头的奶奶，亲眼所见北关卫生院内，乱得像是牲口行，情急之中就想到要请稳婆替她家媳妇接生。
还好，离北关卫生院，仅有一箭之地的北门口，就有一户这样的人家。这家的娘子姓巫，五十出头，1949年前，一直干着接生的营生，人们习惯上喊她巫四娘。
赚头奶奶上门去请，巫四娘未敢答应接她这活。听说母子会有危险，二话不说就跟着赚头奶奶来了。
赚头妈妈：“四娘你来了！都说你是观世音菩萨转世，真是不假……”
巫四娘说：“快别说话，省点力气！四娘不敢来，又不敢不来，赚头奶奶找上门了，不来今后还怎么见面？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都是街坊邻居，要不就沾亲带故的。”
生孩子的阵痛是省不掉的。赚头妈妈痛得哇哇乱叫，有时又会突然变得很安静。巫四娘怕她昏迷，那可谁都替她使不上劲，这才故意引着让她说话。
巫四娘问：赚头他妈，你生完这胎，后头还生不生了哇？
赚头妈：四娘啊，多亏你来救俺啊！你看俺还能再生吗？女人命苦啊……不想生哩……不能再生哩，依着俺，就这最后一胎齐活了，俺毕业了……俺毕业了，俺对得起东门里老解家哩；四娘，俺说的是不？四娘，俺真是不能再生哩；再生，俺就就要直不起腰哩，就这一胎毕头（来）哩……毕头（来）哩。好了，这丫看样是个急脾气，就连名字都在娘胎里修炼齐活了；毕头来、毕头来，连在一起，丫的名，就叫解毕头哩。这是老天爷的意思。不知什么缘故，这丫八岁不到，专挑打架狠的男生练手，而且相延成习，改不了了。十岁不到，但凡和她同班的，没有不怕她。十二岁起，一直都是小学和中学里的小霸王…丫的名字叫解毕头，不知犯了什么？丫却偏爱用棍棒、瓦块、石头、拳头代替语言的表达、代替跟人费唾沫说理的不耐烦，把棍棒、瓦片、拳头，径往敢跟她大声说话、敢跟她瞪眼的男生的头上比划……好个解毕头哇！天生的惹事包一个！难道这丫，名字的造型，冥冥之中，含有某种隐喻不成？
那年月，能给单位开车的，不用说，在单位上都是个人物；能给单位里面的头头脑脑们开车，无形中也沾上了领导的一搂粗的金棍样的好处，羡煞多少小民……工商局的干部、职工，不管娶媳妇，还是嫁女儿，但凡需要用车的时候，谁不得拎上好烟好酒的，上门去请解师傅呢？类似的好事，常年不断，不在话下。这一次，工商局的人秘科长嫁女儿，老解开着局里的小车忙前忙后的几天。过后，人家心里过意不去，一定要感谢他，一定要单独请老解一个人喝酒。
喝酒中间，科长感慨地说：“解师傅呀，我大你十几岁，早前是我嫁女儿，你家孩子现在都还小，再过个十多年，该你操心儿女们的婚事了……人的名，也是人的命(运)。这话不知老弟是否相信？这里面实在是有讲究的。老解呀，你这六个孩子，两男四女，就三妹这丫，媚豆的名字取得好，还不是一般的好，是真的好，有诗意、有想像力、还很有意思、还很可爱。这么说吧，仅仅听听这名，就十分招人怜惜，就想照看她一生。这丫媚豆，将来必有出息……”
二十年后，名字的潜移默化的作用显现出来了。意义非凡的名字，就有了神来之笔的影响；而惹人取笑的名字，也成了对小孩心灵摧残的魔咒……
最没出息的是解顺风、解赚头，哥俩经不住一点诱惑，早早地就把自己大好的前程给弄丢了……
解东风和解丰收，人普通，名字也俗气，日子也俗气，倒也平平安安、稳稳当当，念书、嫁人、生孩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本分的家庭主妇。
名字起的好，也是最有出息的，不是别人，是仅仅听听这名，就十分招人怜惜，就想照看她一生的媚豆……媚豆成了当地传奇大亨管冲的夫人……
打架最狠的是幺妹解毕头……解毕头的厉害至今你还不知道……
送美女经理田怡然去公干的路上，车停在了鲁记卤味坊门前，韩天保推门下车～
韩天保：“老板，给我来一盘‘赚头’、一盘‘顺风’，再来点花生米、两个鸭蛋。”
鲁记的老板，忙把约过斤两的两样卤味切片……“好嘞，齐活！”
拎上刚买的美味回到车里。
韩天保：“不用看，看也没用；不用瞪眼，瞪眼也没用；没给你买，全是我自己爱吃的！”
田怡然：“我看了吗？我瞪眼了吗？做贼心虚，还污赖人；人家下不了车，就不知道替人家主动买一回。”
韩天保：“我不让你下车了吗？我有那么混蛋吗？”
车开到裕华大酒店门前，在路边停下，打开车门之前先通电话。
韩天保：“阎书记，按你的指示，今天上午已经开过会了，我是来当面跟您汇报的，我已经到你楼下了。可是我突然接了一个电话，我这边有急事，我恐怕得去一趟开发区。那边工地干活的小工闹事，把项目经理给打了……您看这个开会的事吧，我想我就不能今天当面向您汇报了，我派小田给您汇报吧，她五分钟后自己打车过来……那好，办得不好的地方，改天见面您当面骂我吧！”
韩天保刚挂了电话，就有电话打进来。
“唉，姑，我马上到，最多十几分钟！”
“怎么啦，田经理，阎书记等你汇报哪……你还真生气啦？你没看见，我也是身不由己嘛？我天生就是个侍候人的命！人生在世都这样，老板也一样，反正都是在为别人和为银子忙。你看姑妈那边，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的摧……去吧，晚上接你吃饭……！”
“不是吃饭不吃饭，是咱们被人跟踪了，你不知道？”
“谁？在哪呢？我怎么不知道？怪不得你不下车！”
“是跟踪我的，还能有谁？”
“谁！你前夫？解顺风？好家伙，说曹操曹操到啊！在哪呢，我怎么没有发现？”
“你买卤菜的时候，我看见顺风了，我就没敢下车，我想你会给我买藕的。我怕顺风在大街上跟我耍赖。”
“你真的看见顺风了？你刚才想说买什么？买藕？藕断丝连吗？他什么意思？不是给他十万块钱开店了吗？他怎么又来和你纠缠？你和顺风是不是还保持那种关系？还和他藕断丝连？如果你真跟他啥都没有，你害怕他什么？”
“真跟他藕断丝连，他还会跟踪我呀？这个坏东西，这个不要脸的，他哪辈子会做生意？又贪赌的要命。”
“那他，是个无底洞啊……你不能从这下车，绕一圈，把他甩掉！看，姑妈电话又来了。喂，唉，对，和姑父一起回家……马上到了。”
韩天保的车重又上路、加速。
“他跟上了。”
“出租车吗？……好对付……他车开得再油，他在部队练过车吗？看！他还得偷偷摸摸的，什么玩意儿！”
“前面路口，让他过不去红灯……他剐公交车了。”
“活该！这下你大爷省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