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楼村,宁城偏远的的一个小村庄。
天刚蒙蒙亮,雾气还没有散尽,十三岁的诸硕便从被窝里钻了出来,迅速地用凉水冲了把脸,用盐树枝捣鼓了几下自己的嘴巴,来到了屋前立有几根石桩的空地上。
用麻绳缠满了双手,甩掉了身上的麻布衫,诸硕光着膀子,在林立的石桩间快速地游走着,像一头迅捷的幼豹。
直拳、勾拳、摆拳、盖拳、震拳、突拳------诸硕所过之处,洒下漫天的拳影,大腿粗的石桩,也被巨大的拳力,击的颤动不已。
“奔雷拳”,凡品低阶武技。
所有武技,根据其适用前途和武者修习后的作用威力分为五品——凡品、黄品、玄品、地品和天品。凡品最低,天品最高。而按照武技的修习难度又分为三阶——低阶、中阶和高阶。低阶最易上手,高阶最难领会。
葛楼村及其附近的几个村庄,由于条件所限,绝大多数根本就没有武技可以修习,诸硕能拥有一套修习的武技算是非常幸运非常难得的。所以诸硕倍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向来勤练不辍。
很快地,诸硕的身上,已是热气蒸腾;细密的汗水,浸润了身上的每处地方,远远看去,就像是早已烧熟的油汪汪的烤乳猪。
伴随着汗水的,是诸硕压抑的呼喝和连绵不断的闷响。
诸硕闪转腾挪,急速奔腾,拳速拳速又疾又快、挥洒自如。倘若有些眼力的人看到,便已明白,诸硕的“奔雷拳”已经精通;而根据诸硕的速度和石桩受力的程度判断,诸硕的修为至少是武卒一层巅峰。
武技根据修炼者的掌握程度分为生涩、熟练、精通、小成、大成、圆满六个阶段。能练至精通已是不易;至于之后的小成和大成,则需要很高的修习天赋和悟性;而圆满,很多时候被当成一个传说!
武卒是武者的最低的一个境界,所有年满十岁、成功武启的修行者都统称为“卒”。卒有七层,一层炼肉、二层炼力、三层炼速、四层炼皮、五层炼筋、六层炼骨、七层炼髓。而当武者炼满七层,皮厚力旺、髓精骨壮、气血充盈时,有一定机缘会在体内丹田处生成元气,这些产生的元气被称为“真元”。
拥有“真元”的武者,称为“武士”,武士同样有七层小境界。而在武士之后,还有武师、武将------。
一个时辰的晨练时间在诸硕专注的修炼中很快地过去,屋内传来了熟悉的咳嗽声,诸硕知道,父亲醒了。
微弓着身体,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诸硕转过身来,是一张稚嫩秀气的脸。
“爹,醒啦!”胡乱地擦着身子,诸硕向屋内走去。
“咳------咳!嗯。”长发凌乱、胡子拉碴的中年人弯着腰剧烈地咳嗽了半天,才有气无力地答应了一声。
诸硕的脸上瞬顺浮现出浓浓的担忧。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病恹恹的中年人——诸硕的父亲诸文,曾经是葛楼村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武士,拥有令人震撼的四星武学资质,宁城的杨家下重金礼聘的护族武者!
武学资质是天生的,决定每个人是否能够成为武者和所能达到的高度。武学资质分为七星,一星最低,七星最高。
而诸文的四星武学资质!那可是能轻松进阶武师的绝高资质,即便是武师之后的武将,那也有半分的希望!
至于杨氏家族,那可是统治宁城方圆几百里的庞然大物!宁城附近所有村落城镇的修炼者,都以能当上杨家的护族武者为荣!更何况是杨家的主动礼聘!
但是,诸文所有的一切荣耀,都随着那一次杨家围猎一头相当于武师级别的烈弓豹而黯然落幕。诸文的心肺丹田被烈弓豹锋利的前爪彻底撕裂,最后得到的,仅仅是一部凡品低阶的“奔雷拳”武技。
而诸文,也由于这一次重创丧失了练武的资格,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
“硕儿,今天咱爷俩把那八亩‘兰心草’灌了,之后再去帮帮你大娘,她家地多,你大伯又不在家。”诸文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向进来的诸硕吩咐道。
“嗯------好的。”诸硕一脸的不情愿。
兰心草属于卒级低品草药,是炼制卒级淬体药液的主要成分。
诸硕的大伯诸太现在是杨家的护族武者,拥有武士二层的修为,并不经常在家。家里留守的是大娘王氏和十五岁的堂哥诸博。
诸博拥有三星武学资质,目前修为是武卒三层,是整个诸家进阶武士的最大希望。
在诸硕简单的脑袋里,他认为爹和大伯既是亲兄弟,那理所当然的,诸氏的土地也应该兄弟平分,更何况自家除了自己和爹以外,还有一个年仅九岁,未曾进行武道启蒙的弟弟诸凯,按人头比也是三比二,可实际情况是,自家只有八亩草田,而大娘家,却足足有十五亩!
武道启蒙,必须年满十岁,而葛楼村的人若要修行,还必须花上一大笔钱借助宁城杨家的七曜石开启武道、显现资质。诸硕三年前便已经武启成功,但一大笔钱换来的仅仅是二星资质。
以前,诸硕也因为分田不均的事情在父亲目前咕哝过两句,但迎接他的,却是诸文圆瞪双眼的怒吼!
“小凯,起床了!”烧好饭之后,诸硕向屋内大声喊道。
“哦。”清脆的声音响起,被窝里露出一个圆滚滚的脑袋,但随即又缩了回去。
“咦?”硕开眉头一拧,快走几步把冰凉的双手伸进热乎乎的被窝内。
“啊!”被窝里惊恐尖细的叫声响起。
兄弟俩顿时笑闹成一团。
不远处,胡子拉碴的中年人也无声地咧了咧嘴。
很快地,饭桌上响起了狼吞虎咽的咀嚼声。
“你们两个,别忘了给奶奶请安。”吃完饭,诸文向两个小家伙沉声叮嘱道。
“哦。”“好的。”两个不太兴奋的声音响起。
当诸硕两兄弟进入奶奶房间的时候,发现堂哥诸博正地坐在八仙桌上喝着“狼骨汤”,而穿着皮袄的奶奶翁氏正半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狼骨汤”是用苍狼头盖骨熬成的卒级中品药汤,甘甜味美,有温筋养骨之功效。
对于诸硕而言,每个月能够用“兰心草”煮成的药液沐浴一次就算是奢侈的享受了,还从来没尝过“狼骨汤”是什么滋味呢。诸硕知道,堂哥诸博也只是每个礼拜用“兰心草”液沐浴一次,“狼骨汤”这种高级货,估计是大伯诸太买来孝敬奶奶的,只是奶奶疼爱大孙子诸博,赏给他喝了。
可惜,没有自己的份儿。
诸硕心头微酸,但行动上不敢怠慢,忙扯着还在愣神中的弟弟,兄弟俩双双向翁氏磕头行礼。
翁氏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眼睛都没有睁开。
站起身来,翁氏没有说话,堂哥诸博这时喝完了一碗,似乎终于发现了两个堂弟的存在,遂板起面孔、向着诸硕沉声问道:“硕弟,功夫练的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长进?”
看着堂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诸硕忽然间想起堂哥小时候经常被自己揍得哭天抹泪的场景,心里一下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向着诸博恭声回道:“谢哥哥关心,弟弟资质太差,现在还停留在武卒一层巅峰。”
“嗯。”诸博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走到诸硕的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硕弟,还需要加把劲啊!”
“哥哥说的是。”诸硕翻了翻白眼,无奈地应道。
“哼!废物!”正在这时,奶奶翁氏却突然开口了,只是双眼仍旧没有睁开,仿佛怕面前有什么东西污了她的眼睛。
诸硕一阵气苦,但讷讷地不敢吭声。每天都是这一句骂,就不能换个词吗?
诸博也是一时无语。
“咦?小凯,个子长那么高啦!”似是要缓解这种压抑的气氛,诸博又踱到了诸凯面前,摸摸诸凯的小脑袋,惊讶地说道。
“不准摸我的头,摸了长不高!”诸凯却丝毫不领情,小脑袋努力地向旁边闪去。
诸博尴尬地搓了搓了手,又向诸凯逗弄道:“要不要也喝一碗‘狼骨汤’呀?锅里还有很多呢!我爹上天亲自从宁城带回来的,很好喝呦!”
“博儿!”翁氏突然像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猛地站起身来,向诸博怒声喝道。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诸凯更是吓得躲到了哥哥诸硕的身后。
诸硕黯然地低下了头,一股浓重的悲凉从他的心里不可遏制地涌了上来,原来,在奶奶这里,自己两兄弟和堂哥居然有这样的区别对待!堂哥诸博是您的孙子,难道我们兄弟俩就不是吗?不就是因为父亲现在没法修行了嘛,可他也是您的儿子啊!
是的,我承认,大伯诸太现在是比爹爹有出息,“狼骨汤”是他买的,可爹爹也曾经有过荣耀啊,他之所以受伤,也是因为这个诸氏家族啊!什么时候,您连一碗“狼骨汤”都不舍得给了?
嘿!不就是一晚“狼骨汤”嘛,不喝也罢!
一时间,诸硕只觉得心灰意冷,再也不想在这里呆哪怕一秒钟,他一把搂过弟弟诸凯,向翁氏微微弯了弯腰:“奶奶,没事的话,我和弟弟先走了。”说完就要转身逃离。
“嗯。”翁氏似乎平静了下来,木着脸应了一声,但随即想到了什么,向诸硕沉声叮嘱道:“别忘了去帮你大娘的忙。”
已经转过身去的诸硕自嘲般地咧了咧嘴,重重地点了点头。
出得门来,诸硕一口气拉着弟弟走了好远,才慢慢地停下了脚步。
“哥哥,我想喝‘狼骨汤’。”诸凯仍旧对汤念念不忘,扯着诸硕的衣角,仰着小脑袋,忽闪着大眼睛,向诸硕可怜兮兮地说道。
“还喝?”诸硕的胸腔一下子燃起来了,照着弟弟的屁股就狠狠地拍了两下:“我让你喝!我让你喝!”
“哇!”诸凯张着血盆大口,仰天长嚎。
诸硕的眼泪也流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