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万财请来的总裁人选终于到位。他叫胡志轩，SH某大学知名的客座教授。虽然他身材有点矮小，但企业管理咨询教学已经有很高的名气，许多知名企业都曾经请他去讲课或者进行企业管理运作的咨询，因而，他在国内结识了众多的知名企业家。为此，他还专门成立了自己的企业管理咨询公司，在他的培养和带领下，拥有了一支非常敬业、且有丰富分析研究经验的团队。
实际上，胡志轩与黄万财已经交往多年，可以算是老朋友了。此前，胡志轩也已经到金城首创来过几次了，对公司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当黄万财正式提出让胡志轩担任金城首创总裁之后，胡志轩也着实做了一些研究，并让自己的管理咨询团队做了一些外围工作。在企业情况收集过程中，他的咨询团队向胡志轩提供诸了多资料，当然，也有不少负面的信息，这让胡志轩有点举棋不定。
但是，黄万财的诚意使胡志轩深为感动，给胡志轩开出的优厚条件，也的确是诱人的：每年100万元的薪水，与丁成一样的住房、用车及经费使用条件、非常放手的总裁权限，尤其重要的是，黄万财将向胡志轩捐赠自己名下5%的公司股份，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如果能够运作上市的话，胡志轩的身价可是会增值不少。
因此，最终，胡志轩还是决定先来试一下。
在公司中层干部见面会上，胡志轩充分发挥了大学教授口若悬河的特长，从产品、开发、市场、企业文化等多方面进行分析，为大家描绘了一幅金城首创美好的前景，演讲临结束的时候，他还发出了豪言壮语：“我愿意用我20年的企业管理与咨询声誉，带领大家去赌金城首创迅速发展壮大、直至上市挂牌、成为全球领先的知名企业前景，希望大家共同努力，为金城首创的发展作出贡献。”
胡志轩的就职演说，博得了大家的热烈掌声，许多年轻的员工热血沸腾，员工们似乎又看到了大有希望的金城首创。
但是，散会的时候，韩宇在行走的人群中却也听到有人在小声议论：“这个胡总裁可真能吹，比黄锦河有过之而无不及。公司都这样了，还能画出一个大饼来充饥，真是有本事啊。”见韩宇瞪眼，议论的两个家伙吐舌嘻笑，缩着头快步离开了。
其实，胡志轩并没有头脑发热，他来金城首创与黄万财还有一个约定，那就是他要将自己的管理咨询团队安排到公司进行先期调查研究，即所谓的论证，为期一个月，如果团队最终的评价是正面的，那么他就会干下去，如果不行，那再作商量。
三天以后，胡志轩的调研团队便进驻公司了。韩宇让综合管理部专门腾出一间办公室，给调研团队专用。调研团队在开展论证前，又专门召集公司中层及技术骨干，将调研的内容、方法、路径等通过PPT作了一一介绍。
整个调研论证的过程胡志轩都不参与，这是事先约定好的，主要是担心存在感情因素，或者主观因素，从而影响论证。
应该说，这个调研团队是专业的，也是认真负责的。他们查阅了公司的诸多资料，从上到下对重要、关键的领导和技术岗位人员都逐一进行了走访座谈。整个论证的过程其实也比较简单，时间并没有一个月，但团队的意见就很快出来了，几个人的结论几乎是一致的。
调研论证结束后，所有调研人员集中在胡志轩的办公室，关起门来与胡志轩进行汇报交流。他们的结论主要有以下几条：第一，公司产品虽然先进，但并不成熟稳定，产品成本高，市场有限且难以打开，许多方面受制于人；第二，核心技术掌握在丁成一人之手，目前判断是无知识产权的，丁成本人也已年届七十，却不培养接班人，导致技术可持续性风险系数增大；第三，公司结构和内部管理运作近期虽经调整，但仍然混乱，从上到下有一种思维定势，重新整合的阻力和难度较大；第四，政府支持的热情持续减弱，后续运作空间较小；第五，企业资金短缺，外欠资金又陆续到期，主要投资人新的资金投入存在困难，等等。这几条对于企业来讲的确是很致命的。
胡志轩听完汇报默不作声，调研团队的人员纷纷劝说胡志轩尽快脱身，但胡志轩也未置可否，久久没有说话。最后，他对调研团队的全体人员说：“这些天大家辛苦了，这么多的信息量，我还需要再消化一下吧。金城首创的工作算是告一段落了，大家可以先行辙出。我把大家调研反馈的情况与黄董事长沟通一下。”
其实，胡志轩是想再仔细思考一下，看能否再作最后的努力，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维持。因为他已经在员工中把豪言壮语说出来了，总得有所作为。而黄万财开出的诱人的待遇又总是让他不忍舍弃。当然，公司的现状的确让他有点胆怯。他不禁想起了自己曾经创办的公司倒闭的情景。
胡志轩曾经多方筹措资金创办了一家投资型企业，因为运作不慎，导致大面积亏损，最终在两年前清盘。胡志轩非常在意自己的个人信用，他认为人以信而立。即使自己回到从前，也要把朋友的投入还上。因此，他最终将自己的豪华住房和汽车都卖掉了，还清了所有外债和投资。此后，他又重新开始了自己的教学和咨询生涯。这也让胡志轩在朋友圈内有了一个很好的口碑。
是去，还是留，一直在胡志轩头脑中斗争。胡志轩常常一个人站在办公室的窗前，凝望马路对面工厂的厂房和烟囱。每当那烟囱里冒出浓浓的白烟时，他能闻到明显刺鼻的味道，因而他的心情便开始烦躁起来，踱步走到韩宇的办公室，谈一谈对面的环保问题。韩宇告诉他，对面这家企业排烟问题已经交涉了多次了，公司还向环保部门多次投诉。但每次都是环保人员上门了，他们就停一段时间，过些日子又偷偷排放了。政府也不能管得太严，因为，这是一家韩国企业，是开发区的创利大户，金城首创过去如日中天，而现在影响力已经大不如前，对面的企业在开发区的地位早就超过金城首创了。胡志轩又一言不发地踱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韩宇知道调研论证团队的论证结论出来了，与自己的判断也不会有多大的出入，见胡志轩这个样子，估计他现在心里矛盾着呢，所以，也不与他多说什么。
最终，胡志轩决定先到外地走走，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看看外界对金城首创的评价，关键是看看能不能引进大企业注入资金。如果这一步走活了，也许可以给金城首创“打一针鸡血”，通过企业重组把金城首创暂时“救活”，这样，也就有了留下来的理由，等运作一段时间后，自己再“荣誉退出”，这样的结局似乎更好一点。
他把调研论证团队论证的情况和自己的想法与黄万财进行了交流，认为金城首创的确已经陷入了十分困难的窘境，难度是非常大的，这是自己来之前所并不知道的。那么从自己的角度讲，还是非常希望能够尽最大努力救活这个企业。
黄万财问胡志轩，打算怎么救活金城首创?胡志轩意味深长地说：“黄董，古代皇帝驾崩前，大臣们常常用犀角磨粉和水给将死的皇上喝下去，目的是什么呢?就是延长一下他的生命时间，让他能把遗言留下来。这个做法很适合当前的金城首创。这次论证的结论条条致命，真正能救活金城首创的概率几乎为零。我所能做的就是让黄董减少损失，或者争取在企业将死前能够全身而退。”
“哦，情况已经这么严重了?”黄万财有点吃惊。
“差不多吧。也许我们的论证结论存在偏差，但总体看，金城首创是走在濒临关停的生死线上，这一点判断是不会有大的错误的。”胡志轩对黄万财说：“我来公司这段时间，也了解了许多情况，接触了大部分中层干部和技术骨干，发现了不少问题。最重要的是我与丁博士的思维和理念存在差异。他的一些做法究竟是为了什么很值得分析。这一点，不是我一个人的看法，韩总、周总以及许多中层骨干都有类似的看法。现在我也不说那么多了，我就想先到各地走一走，看能不能引进战略投资者，如果可行的话，建议您借这个机会脱身，这也是我所能帮到您的最后一线希望了。”
黄万财内心万分痛苦，想到自己的努力有可能再次遭遇失败，想到家人对自己投资金城首创的激烈反对，想到银行一次又一次的逼债，不禁一时头晕目眩，双手发抖，竟然将手中的茶杯给弄翻了。
他坐在椅子上也没有动，只是有气无力地对胡志轩说：“那就有劳你了。我对你的承诺是不会改变的。我的身家性命都在金城首创了，如果金城首创真的倒了，这个后果真的是很难承受的。你在各地认识的大企业家比较多，希望争取能成功引进战略投资者，我们共同对金城首创再进行一次重组。”
……
胡志轩北上首都，南下HN、深圳，又赶赴SH，参加了一个又一个企业家沙龙，拜会游说了众多国内企业界的大佬。他带去的资料基本分发完毕，但竟然没有一家企业愿意投资金城首创，许多大佬不客气地告诉胡志轩，金城首创的情况他们是清楚的，宣传资料早就看过，甚至还曾经到企业去进行过洽谈。但实际上，金城首创就是“外有一张皮，肚中是稻草”，根本不值得投资。
这期间，韩宇也利用同学关系，联系到一家国内外著名的家电生产集团企业的主要负责人，希望其投资金城首创。因为关系非同一般，其派出了一班人马对金城首创进行了深入的调研论证，但最终表态也是很委婉——“暂不投资”。
这期间，胡志轩与韩宇的电话几乎每天至少一次，两人及时交流情况，都希望能有好的消息传来，但每次都会失望地放下手机，却仍然期待下一次的通话能有好消息。
半个月过去了，重复的沟通与失败使胡志轩渐渐觉得自己的人脉关系实际上是多么的脆弱，众多的负面信息接踵而至，对胡志轩带来的冲击和打击也是相当惊人的。有朋友甚至毫不留情地说自己“脑子进水了，怎么掉入金城首创这个坑里。”胡志轩那自信的神经逐渐被消磨殆尽，希望变成了大失所望，或者说彻底绝望了！
他一夜未眠，脑子里翻江倒海，总是在重复思考同样的问题：我是去还是留？金城首创还能有翻身之日吗？路与路的距离是可以跋涉的，迟与早的距离总可以追赶，先与后的距离还可以弥补，可这成与败的距离在商场上可是很难攀越的。金城首创目前的情况真如一盘残局，凭自己的综合能力可以让它峰回路转吗？黄万财的诚意毋庸置疑，所开出的条件是最大的诱惑，但是，我能消受得了吗？自己已经跌倒了一次，刚刚恢复了元气。如今，一个烫手的山芋使自己进退维谷，万一再在金城首创摔跤，可就完全丢了名气、失了市场了……。
辗转反侧，思来想去，天已大亮。最终，他确认自己再留在金城首创已无任何意义，便于当日正式向黄万财提出了辞呈，言明自己能力有限，对金城首创无回天之力，再作努力也是白费力气。
黄万财百般挽留，却无效果。
胡志轩去意已决，无论黄万财说什么他也认定离开。他甚至对黄万财说自己在公司的一个多月工作和团队咨询论证服务就当是给金城首创义务打工了，工资、费用分文不取，本人的差旅费分文不报，直接向黄万财表明了坚决离开的态度。黄万财最终也只好作罢了。
当天下午，胡志轩便拖着自己的拉扞箱，也没有要公司派车，便离开了金城这个伤心之地。
到了金城火车站，胡志轩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站台照片发出微信朋友圈里，并附言：“别了，金城。梦想总比现实美好!”
（第二十八章结束）
